《玲珑记》黑丫头

8、飞云殿

　　果儿……
　　果儿在哭吗？对不起果儿，姐姐不能把你救出去了……
　　我猛的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晃的屋子里清明一片。
　　“姐姐！”果儿大哭扑到床边，埋头不肯起来。我动动手指，还活着。桌子旁坐着的是江凌飞，一抹阴郁的眼神冷冷的看着。
　　“我还在九圣宫？”我嘶哑的问。
　　果儿抽泣道：“姐姐昏睡了三天，差点就活不过来了。要不是凌飞哥哥给姐姐……救了姐姐……姐姐才又醒了的。”
　　凌飞哥哥？这样就买通了人心了吗，以前的种种都可以不提不论了？我不看他，心里的忿恨丝毫没少半分。
　　江凌飞毫不介意，让果儿出去，自己坐到床边，沉声道：“欧阳若风已经宣布正式接掌欧阳山庄，欧阳坦之一旦也逃出九圣宫的势力范围，再要找他无疑大海捞针。”
　　我苦笑：“那为什么要救我？我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
　　“欧阳若风是你放的，欧阳坦之是你放的……”
　　“我倒要看看，你为之牺牲的欧阳家会不会来救你！”江凌飞紧紧抿着嘴唇，这样的失败他还是第一次，即使是有他故意成全的成分在，他也不允许一个小女子在眼皮底下耍手段！他要救她，他也要看看这个让师父也喜欢的小女子还能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是不是所有的把戏，迟早都逃不过江凌飞的眼睛？
　　“师父闭关炼蟾之前把你要了去。”江凌飞说。“在这之前你就好好在飞云殿养伤吧。”

　　不知道昏迷的几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身份泄露却并没有给我招来杀身之祸。圣女的丫鬟灵荷时常送来补药，不止给我还有江凌飞。与乌鸦、天姿一战似乎让他流了不少血。我天天跑上奇草峰，却总寻不着机会拿出井里的水牙令。江凌飞像是膏药贴上了我，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甚至他练剑也要我在旁边奉茶伺候……
　　前尘往事，没有人再提。我从一个囚犯变成了软禁在此的少爷丫鬟。飞云殿与崇礼殿一般富丽堂皇，窗棂上都是嵌着的琉璃。阳光射进来，婉转的缤纷异彩。厅殿楼阁，都峥嵘轩峻，花木也蓊蔚洇润，他平日居住的是东陵别院。期间翠竹林立，清凉干净。下雨天也好，廊下细密的雨线，比什么珠帘都好看，雨打到屋檐琉璃瓦上，叮叮咚咚，疏朗的房间，笑声映着雨声，出尘离世的清决。
　　其他几处偏殿和正殿却是同样的奢华，江凌飞的一个宠姬世萦所居住的倾遥宫就是紫纱幔帐五步一帐，水晶珠帘十步一帘。连平日里焚香的一个小香炉都是精致的让我掉了下巴，皇宫大内也不过如此吧……
　　我的工作就是到奇草峰上摆弄花花草草看医术，借着对医学感兴趣的借口蹭在奇草峰不可走，每每都是江凌飞用果儿相威胁连虎带吓的把我带回飞云殿看他练剑或读书，遭着林青儿和世萦的白眼。
　　看他读书练剑的样子，认真中带着不羁，一个青灰衫履的男子，握着书，指节清晰。倚着门，望定了远方苍茫的天际。说是强盗头子，似乎更像个世家少爷，可是言谈间的简单粗暴蛮横狠毒总是打消我这种想法。几次想要去去拜会圣女，走到玉和清苑就会被灵荷以圣女身体不适为由拦下，江凌飞嘲笑我自不量力：“不要以为圣女帮了你几次就是愿意搭理你。圣女是谁都可以见的吗？”
　　秋深的天似乎越来越高了，清明寂静。寒风素无忌惮的刮乱花园的花朵。江凌飞的花园里有很多鬼医医书上记载的鲜花草药，整片花园都是由一个叫之妍的侍女打理的。
　　假山后，之妍正在为花护风。今天江凌飞要接待蔚地藩王的世子齐如海，我才得偷偷潜去奇草峰，成功甩掉跟踪的人后拿出水牙令并摘到只有水井内沿才会生长的花絮苔。知道之妍喜欢，才换下衣服就想给她送来。刚到凉亭脚下，却见另一个人面带笑容的从花海中走出来。长身玉立，风度翩翩，通身华贵儒雅之气。九圣宫还有这样的人？难道是许久未归的圣侠吗？
　　我躲在亭子后，心想还是不要见白子游比较好，不然只怕会更招来麻烦。之妍见到他，马上福身问安：“世子。”
　　世子?原来他是蔚王世子不是圣侠。又听见之妍惶恐道：“世子！这样不好。”
　　齐如海一手楼着之妍的肩膀，另一只手扶上她的脸：“有什么不好的？等这事过去了，我就跟你家少爷说把你要去好不好？”
　　之妍背着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我正犹豫要不要出去，只听之妍道：“能跟着世子是小女子的福气。少爷与世子大事为重，少爷恐怕此时正在大殿等着世子殿下呢。”
　　“不着急。让他等会无妨的。”齐如海仍不放手，只听得之妍娇喘连连。齐如海大笑道：“我是得走了，不然一会可就走不了了！”
　　齐如海走后，之妍怔怔望着那个方向痴立。难道之妍真的喜欢那个世子吗？我轻轻蹭过去，叫道：“之妍？”
　　“啊？”之妍吓了一跳，转回头看我，眼角润着泪珠。我也吓了一跳：“之妍，你怎么了？”
　　之妍抹了把泪，强挤出一抹笑容：“我没事。只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大家了。”
　　之妍百合般清丽的脸上露出不尽的愁容，和刚才娇羞的样子完全不同。“可是，刚才……”我不禁迷惑起来。
　　之妍道：“你都看到了？凌少爷知道蔚王世子好色，所以曾通知各院侍女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惹怒世子。昨天世子见到我就一直……我除了逢迎又敢怎样？”之妍稍稍用力，这断了一朵芍药，花茎出流出汁液撒了下来，“就像这朵花，谁要折又会有谁多说一句？左不过感叹一句罢了。而且世子正妃泼辣，又早已有了十房美妾，我不过是一时新鲜…我连个不愿意的表情都做不得。只可怜我年幼的妹妹，只怕再无相见之日。”之妍不是软弱的人，如今却依在怀里，泪流不止。
　　第二日，世子一行浩浩荡荡的离开九圣宫。只是多了之妍一人，四抬大轿，直封良娣的荣耀也无法让这个女子眼角唇边的牵强笑意转为暖心的幸福。
　　回宫的路上，江凌飞见我不语，道：“你不要再摆个苦瓜脸给我看了，不过是个丫鬟而已。”我扭头不看他。
　　江凌飞安慰道：“看在九圣宫的面子上，她不会被为难的。良娣的身份在世子府的位分也不低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不是真的愿意？”最看不过江凌飞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是一个人的幸福和人生啊，怎么可以轻易改变轻易给予？
　　“这样对九圣宫最好。”
　　夜里的倾遥宫，香气弥漫着整个宫殿，风吹的紫纱摇摇曳曳，和着满室的烛光，映的人脸上的表情也闪烁不定。床边上，并排坐着江凌飞和宠姬世萦。世萦和林青儿是不一样的艳丽，没有林青儿的冷傲，满满的都是被丈夫宠爱的明媚旖旎。江凌飞拿出一支钗，颇像孔雀的翅膀。
　　“世子的礼物。这钗我看只有世萦你才配戴着。”江凌飞温柔的看着她，世萦的眼波的光芒在他身上流转。我缓缓放下紫纱帐吹灭最亮的两只盘龙烛，只留下稍远的两只红烛摇曳，烛泪滴答，烧尽了谁的笑。
　　殿外暖阁，手上的花絮苔滑腻冰凉，宛如若风的手指。若是若风还在，这个时候她会告诉我该怎么办的吧？
　　里面的人还在，之妍却不知身在何方了。
　　缓步走到花卉园里，一株株芍药争奇斗艳，玲玲草、合欢花……独独少了那朵清丽的百合。将花絮苔盘符到花园的井沿上，呆呆的望着天穹，看着星沉月落，直到东方渐渐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