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繁花-》YH欢颜

3、香港 * 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秘书敲门而进时,莫绍谦仍静静地立在窗前。从港业四十九层向外望去,午后初春的太阳在云端中倔强地露着头，时而穿过薄云，时而又害羞拂面，有那么一束光软软地洒在老板桌上，不经意地闪着那个金边相框，映得莫老先生的笑容忽明忽暗。
　　这是父亲苦苦经营三十年的公司，即将要在一个月后转入慕氏名下。十年前自己刚刚接手时只知道这是父亲的遗志，作为独子的他可以舍弃一切将它保全。年轻气盛的他，视婚姻为一张薄纸，莫过于一份合同，直到新婚之夜面对那个称为自己妻子的女人时，他才忽然发现自己的心不知在何时已被掏干。“我是永远不会幸福了”，这句话已伴随着他走过十年，而就在今天他自己又把一切回归至原点。当他签下离婚协议书时，他知道一切终于结束。为了她，还是自己？十年让他终于懂得用条件换来的东西是终将要还回的，不是自己的东西即使用尽了全力也是可望而不可求。那么上天，什么又将是属于他自己的呢？
　　“莫先生——”秘书忐忑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他微微地侧了下头，示意自己在听。
　　“您下午的行程已全部取消。可是慕董事刚刚打电话来说十分钟以后他会将转让协议书和资产评估报告一起给您送过来，还说要跟您亲自谈一下。”
　　“哪个慕董事？”乍一开口，莫绍谦的声音透着一丝暗哑。
　　“是慕振飞先生。”秘书稍顿了片刻，听他没有发话，接着说道：“晚上与北京雷宇峥先生的饭局定在鸿泰十九层，司机7点钟来接您。”
　　“知道了。”
　　秘书刚欲转身，忽然想起什么，但开口时却略显犹豫，“还有——北京公司那边打电话来说童小姐今天早上搭飞机去美国了。”秘书见老板没有反应，知趣地轻轻走出门外带上了房门。
　　她还是走了，没有留下任何话，任何东西。就这样吧，人生的苦如果是一碗黄莲，就让自己独自慢慢地饮干，何必再拉上别人？
　　几分钟后房门又被轻轻地敲了几下，秘书探进身来，“莫先生，慕先生到了。”莫绍谦转过身来，慕振飞已立在门口，好一个挺拔的男人，虽然眼神透亮得略显青涩，但举止却稳重大方。每每看到他，莫绍谦都好似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他从不曾把他当作小舅子，却常常觉得是在面对自己的一个小兄弟。
　　“姐——绍谦哥，”慕振飞顿了下，马上改过口来。是的，从今天早上起，面前的这个男人已不再是自己的姐夫，虽然自己有时很对这个称呼懊恼，但现在突然改口总还是觉着少了一份亲切，多了层疏离和尴尬。
　　“坐吧。”莫绍谦示意他在沙发上坐，自己也顺手坐在对面，点上了一根烟。
　　“这是转让协议和评估报告，你看一下。”慕振飞把厚厚的两叠报告书推了过来。
　　“还是交给秦律师吧，我个人没什么意见，就按你们慕氏的要求办。
　　“绍谦哥，这是更新过的一份评估报告，按收益法计算的，比原先资产重置法下的溢价率高出10%，也就是说49%的股份换算下来比原先交易价格多出了9千万港币。”
　　莫绍谦慢慢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慕振飞。这个算法实属公道，在金融危机的大环境下，现在出让股份本就不能打算卖个好价，何况自己只求赶快能签下离婚协议书。当慕咏飞起先提出要按成本价收购莫氏时，他就准备好了割肉，只要她同意离婚。后来倒是慕家老爷子一看不能挽回局面了，欣然答应按评估价格来计算，至于用哪种方法，他根本没抱任何希望。
　　“哥，昨晚姐姐回来跟老爷子商量还是按溢价率最高的评估方法来收购港业，他老人家也同意了。只是让我来告诉哥，十年的合作不容易，作不成一家人，但情义仍在。哥最近一直在谈的与宇天合作在大陆搞迪斯尼的项目，我们慕氏也愿意加入，并愿意在资金上给予全力支持。宇天地产的雷宇峥在大陆很有背景，这种项目若能在现在这种环境下签下来，收益是很可观的，千万不能因为自家人的一点小矛盾坏了多年的合作和大生意。”慕振飞很有诚意地一气儿说完。
　　莫绍谦熄灭了才抽了没几口的烟，定定地答道：“替我谢谢老爷子，让他老人家放心，这个项目我一定尽力。”莫绍谦站了起来，向慕振飞伸出右手。
　　“哥，我刚毕业开始接手慕氏，可不想公司在我手上走下坡路。”慕振飞握着莫绍谦的手，咧嘴笑道，露出那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振飞啊，你很会安慰我这个即将下岗的董事。”莫绍谦拍拍慕振飞的后背。
　　“哥，要不是你撂挑儿，制造这么个乱子，害我在这里陪着，我这会儿早上南极了。”慕振飞咧嘴苦笑。
　　“谢谢你，还有——你姐姐。”在送出门口的那一刻，莫绍谦突然说道。
　　“不谢，再见！”慕振飞深深地看了莫绍谦一眼，扭头走了出去。
　　莫绍谦手里握着这份协议书，不禁有些发呆。是啊，事情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峰回路转。上午签下离婚协议书后，慕咏飞，这个熟悉了十年却永远不愿意面对的女人，竟用那样美的笑容对自己说“如果人生可以重新再来一次，我依然会选择爱你。”那一刻的他心里空空荡荡，其实已没有恨。错误的婚姻对双方的伤害是均等的，自己有多恨她，她必有多恨自己。既然已造成了伤害，又何须计较谁的更深些？
　　“请帮我接通慕咏飞。”在迟疑了几分钟后，莫绍谦还是按下了桌上的电话按钮。
　　“喂……绍谦吗?”扬声器中传来了慕咏飞的声音。
　　“是我” 莫绍谦拿起电话机，“谢谢你能那么做……希望你以后能过的好，比过去好。”
　　电话里有几秒钟的沉默,“也谢谢你能打这个电话。绍谦，很高兴你能对我说你的真心话。”慕咏飞的声音不禁有些哽咽。
　　是真心话吧？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