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繁花-》YH欢颜

2、日本成田机场 * 做我的情人！

　　飞机飞至平流层，可还是颠簸不断，童雪很想闭上眼能睡着，却不能如愿。坐在里侧靠窗位置的男人已经按了三次铃，一会儿要靠枕，一会儿要报纸，一会儿又要水。童雪曾暗自猜测这个人是不是想练英语啊，怎么不一气儿说完所有的要求呢？她双手还是紧紧地握着坐椅扶手保持着起飞时的姿态。以前也坐过几次飞机，但都是有莫绍谦在身边。虽也遇到过很颠的情形，但每次他都会按住她的双手，虽然无话，但他那手的热度会产生一种奇异安全的电流感染贯穿至全身，使她不至于失声大叫。一想到那个热度童雪的心就好似又被针扎到了。可今天实在是太颠了，加上她的心自从登机后就不停地上下突突乱跳，以至于最终还是在一阵强颠中“啊——”的叫出声来。
　　“第一次坐飞机吗？”旁边的男人终于开口。
　　“噢，不是。”童雪松了松牙根轻声答道，眼睛仍是闭着。
　　“这西北航空公司驾驶技术就是不灵！看那新航和泰航飞得又稳，服务又好。这美国飞机上怎么都是老太太服务呢？”
　　“嗯？”童雪不禁被这个男人最后一句话雷着了，微微睁开眼瞟了身边人一眼。
　　“你没看到吗？我都叫了三次服务了，两个老太太一个大叔。这西北是没救了。”
　　“噢，我还以为——”童雪稍稍松了口气。
　　“那当然，坐飞机就图个赏心悦目，否则这十几个小时怎么过呢？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小姐这是去美国还是日本？”
　　“美国。”
　　“那我们同路了。唉，去美国就是辛苦。我是去美国on job training，小姐呢？”
　　“上学。”
　　“这个季节去，是春季班了吧？密歇根州的C大吗？”
　　“是。我这是去晚了，本来是应该上秋季班的。”
　　“Shawen Xing,请多指教。”男人递过名片,Fort公司战略公关部亚太区执行专员邢上学。童雪接过名片，转头仔细打量这位身边人。说实话自从发现那个手机起，她的眼睛里能看到的就是过去的点滴，周边的一切就好似虚物一片，在大脑中产生不出任何影像和标识。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在身边坐了快一个小时，但却是毫无感觉。现在乍一看过去，还算清爽，只是他微蹙的眉头和嘴角上扬的一丝微笑就像是一幅漫画中很经典的三条标志线，伴着这个“邢上学”的名字不禁让童雪的嘴角也慢慢升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还是叫我Shawen吧，爹妈给的名儿咱也要尊重是吧？好在现在出中国了，还是叫英文名吧。”
　　“好，当然。我叫童雪，没有英文名。”
　　“很好听的名字，起码比我那个强。不过你这‘雪’是三声，外国人发不准，到时候就成 ‘学’,’同学’，那咱俩就成一对了。”童雪一转头正遇上邢上学那对漫画般狡拮的双眸。
　　“你很逗呢！”
　　“嗯，说真的，你还是趁在美国登陆前想好个英文名吧。”
　　“我也想，只是一时想不起什么好名字，好在还有时间。”
　　“这还用想吗？ Snow 直译就很好，而且跟你人很配。”
　　“噢……”童雪不禁脸色暗淡下来,她更觉得自己应该是灰姑娘,而不是那个出身是公主的白雪，至于那个水晶鞋多么可望而不可及，可能是永远没机会穿了。“我更喜欢Cinderella。”童雪小声嘀咕了句。
　　“没有女孩子取这名儿的。”邢上学急急地摇头，“就Snow了！”他好像急于拍板，生怕要被人抢去似的。童雪不置可否，还好送餐的时间到了。
　　怎么才跨出国门一个小时就都是西餐了？哎，这就是坐外航飞机的坏处，但西北航空的票价是最便宜的，这就是硬道理啊！童雪一向对西餐不感冒，过去莫绍谦带她去吃西餐她从未反对过，想着资本家就是要那种情调摆那个谱，作小三的说好听些也就是个陪衬，哪有发言权？一想起那三年的小三生涯，童雪顿觉滋味万千。在看到那条短信前，她已觉得麻木，无论那三年是什么，只知道认识了那么一个人，过了一段让自己和别人不齿的日子。可是看到他那句话后，童雪很难说清自己的感觉，就是想哭。
　　她食不知味儿，糊乱地吃了些，很快地就眯着了。只是那该死的大脑似乎并不愿停止思考，似梦又不似梦的，总是围绕着那个手机。李师傅不会有什么意外吧？糟了，那个休息室是在海关之外的，李师傅怎么进去呢？那个服务小姐不会把手机搞丢了吧？……
　　“Snow…..Snow……醒醒,到了,下飞机了。”在邢上学一叠连声地叫唤下，童雪终于从那手机梦中醒来。
　　“啊？这么快就到了？”
　　“当然，东京近啊。”只听这时广播中隐约在讲：到日本的旅客请下机，去美国的也要带上随身行李下机等候。
　　“我可以不下吗？一会儿还要上来。”童雪不耐地嘀咕。
　　“估计不行，除非你是想练口语就去和那美国大婶或大叔试试。”邢上学撇着嘴还不停道： “这就是最经济票价的道理，不过要去底特律，这个航班是最实惠的。”
　　童雪尾随着邢上学走出机舱，两人很快在一个休息区分道扬镳，因为邢上学说要去吸烟区抽烟。这个机场其实童雪随莫绍谦来过两次，应该并不陌生，但记忆却如此的模糊，是不是人总会在痛苦的时候刻意地去忘掉一切呢？她随意地穿梭在一个个免税商店间，忽然被其中一家店铺前电视屏幕上的风景吸引。街道上的建築呈傾斜面的扇形排列，从山頂可以俯看城市的街道及港灣，真是似曾相识的画面啊！是哪个日本电影，还是……?
　　“欢迎光临。”日本店员的深鞠躬把童雪的意识拉了回来, “ Hakotade, a beautiful city.” 店员操着别扭的英语殷勤地递给童雪一套旅游画册,封面上写着那几个她仅认识的汉字 “北海道之旅”。是的，这是和莫绍谦一起去的第二次日本之旅，北海道，函馆。
　　第一次是和莫绍谦刚认识第一年的春天，二人去箱根看樱花和泡温泉。虽然季节很好，风景也很美，但二人的心情却好似春寒嵺峭，两天的旅途中说话也不超过二十句。最让童雪愤恨的莫过于那个温泉了。她穿着白色泳装正一步步挪向温泉池时，莫绍谦却站在池中冷冷地看着她，
　　"脱了衣服，再进来！”
　　童雪咬着嘴唇在池边憋了三十秒，还是红着脸说：“这是露天池，我不要白天脱衣服。”
　　“去脱了，这是日本的习惯！”
　　两人僵持了三分钟，童雪最终还是跺着脚，扭头转身扔下句：“我去室内大池泡。”
　　那天童雪最终还是没泡成，因为当她跑到室内大池时，所有人都异样地望着她，只有她穿了件泳衣。这个笑话她曾回来后添油加醋地说给悦莹听，当然那最糗的一段自是被她忽略了。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从没泡过温泉，而且自此每每有人提议去泡温泉，她都会说不去，每次的借口都是“在日本泡坏了，皮肤会过敏”。

　　今天这是怎么了？从不曾有记忆的事情却像电影似地开始重放。童雪不禁摇摇头，身旁的日本店员伸过手来把那本旅游画册往后翻了几页，指着里面的图片不停地冲她点头且重复道： “Hakotade，very beautiful night sightseeing。”
　　“Yes, I’ve been there.” 童雪客气地回复，日本店员顿时露出差异的神色。“I visited it two years ago.”
　　日本店员听罢立刻转过身来递给童雪另外两个有标着价格的小册子。 “New program, summer discount.” 童雪谢过店员，拿着这些册子往回走。
　　“Hakotade，函馆” 童雪心中默默地重复着，这应该是个对她和莫绍谦颇具意义的城市吧。以前她从未想过，或者说是不愿去想。但发生的事情终究是发生过，即使你多么不愿意记住或是刻意忘记，但那仍然是你无法抹杀的经历。
　　那是他们相处第一年的夏天，莫绍谦起先提议去海边别墅，童雪一听就变了脸色，托辞说不愿被晒黑。莫绍谦倒也没计较，后来便提议去日本北海道吃海鲜，顺道可以去看薰衣草花田。童雪自知逃不过，只要不泡温泉再去趟日本倒也不怕。
　　若说富士山是日本人血气豪迈的骄傲，那么夏天夜晚的函館山，确是日本人浪漫恬静的向往。游客通常是在天黑后开车上山，莫绍谦为了躲开众多的游客，特地雇了辆专车在大多数大客车都纷纷下山时，他们才慢慢地开始盘山而行。漆黑的夜晚，车子在山路中盘旋而上，山里的夜晚很静，只能在与下山的汽车交错时，才可听到两车友好的鸣笛声。司机很快发现车内的两位年青人是出奇的安静，这是他很少遇到的情景。但就凭这男客人肯比别的车晚上山两小时而多出两万日圆，他就可判定这绝对不是一般的情侣。何况这二人乍看过去绝对可用靓丽和标致来形容，就这人高马大的个头儿在亚洲游客中也实属少见。司机有搭没搭地说着这夜景的独特，哪些红白歌手和名人都来过这里，还有哪些著名的日本电影也在此取景等等。童雪吃力地听着这位司机的英语，不觉打起了哈欠；莫绍谦时不时点点头应两声以作回复。
　　车子终于停在了山顶的观景平台上，童雪慢步跨出车子，朝平台的尽头走去。近处是閃爍的萬家燈火星星点点；远处是海，海面上倒映着的街燈隨著波浪有节奏地搖曳。真是个夜色静好，花好月圆的夜晚。平台上还有少许几簇人群，或依或靠，窃窃私语着，谁也不愿打破这美好夜晚的恬静和安详。莫绍谦站在童雪右侧两米开外，指间随意地夹着支烟但却不抽，只是让它就这么燃着，一闪一闪的。平台上很黑没有灯，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觉着他望得很远很远。
　　突然，从天边闪过一道奇光在眼前越过后径直落入那漆黑的大海，旁边的几对人群都指着那道光失声大叫：“流星，看，流星！”就在童雪恍惚之季，莫绍谦已向她这边靠过来，他的左臂环绕在她的肩头，用力朝他自己那侧揽了下，“做我的情人！”他双目仍旧直视着远处的灯火，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没有任何铺垫，但却容不得任何的商量。童雪微微地垂下眼睑，她知道该来的逃不过，不禁嘴角挂上一丝苦笑。情人，好一个蛊惑人心的称谓，没有这句话之前她又是什么呢？
　　沉默，尴尬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莫绍谦松开了揽着的臂膀，“回去吧，太晚了。”
　　一路上二人没有说话，只听见司机不停地夸他们有运气，能看到流星而且还是在这万人羡慕的函館山上。司机最后还不无感叹地下着结论：“You are very lucky lovers.”
　　莫绍谦的左手不知何时轻轻地盖在童雪的手上，她的手很冰凉，像被山里的泉水浸过似的。他把那小手轻轻地放置在自己的膝上，依旧盖在上面一动不动。热度像电波般迅速地通过手臂向她传递，脖颈、脸颊、头顶心，再往下一直钻到心里……两颗心骤然地碰撞就好似那冰火两重天，是冰欲熄灭火，还是火欲融化冰? 在这夏夜凉风的吹拂下，似乎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不再重要。
　　登山归来后的那晚，莫绍谦第一次进门后就迫不急待地一把抓过童雪。她被他反手按在门上，他的唇就那样骤然覆上她的，霸道地辗转吸吮，不让她有丝毫呼吸的力气，就似要这般夺去她所有的一切。这是他第一次没在床上做，想来这也许就是成为情人的区别？
　　真是往事如烟，却又那般的历历在目。童雪失神地望着手中函館夜景的图片，嘴角挂着笑意。情人和爱人在英文里都是lover,多好的一个词啊，不分妻妾，小三或是小四。这个突兀的发现让童雪脸上不禁泛起了红晕。
　　“Hi,Snow,淘到什么好东西啦?” 邢上学不知何时已立在童雪的对面。他顺着童雪的手看了几眼，“这可是日本人避暑的天堂啊！听说夏天的价格最贵。”
　　“很美。”童雪闷闷地答道，眼睛依然盯着画册，不愿从刚才的思绪中抽离回来。
　　“这富良野薰衣草花田可比不上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
　　“但这里的薰衣草制品却是最好的，特别是食物系列。”童雪微笑道。
　　“看来薰衣草对女孩子真是有吸引力。”邢上学感叹道。
　　是啊，那次旅行归来，童雪带了很多薰衣草制品分送给宿舍的同学，除了传统的薰衣草化妆品系列，食物制品中她还特地挑了薰衣草黑咖哩，薰衣草麵包、薰衣草咖啡，薰衣草拉麵，还有各式包装精巧的薰衣草小点心。悦莹当时抱着那些食品就赞不绝口，说有个有钱的老爸绝对不如挎上个有钱的男朋友强。
　　为了报答莫绍谦的慷慨，童雪当时特地买了两个超大的薰衣草冰淇淋，兴冲冲地递到莫绍谦面前，可他竟皱着眉迟迟不肯接。
　　“你要哪个，紫的还是黄的？”童雪催道。
　　“我不要在太阳下吃。”莫绍谦别着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那我们坐到对面的亭子里吃？”童雪边说边舔着那个黄色的冰其淋，那个有点儿开始化了。亭子里都是日本女人带着小孩子三三两两玩成一团。
　　“我要黄色的。”莫绍谦一把抢过童雪正舔着的黄色冰，大嚼起来。即使这样，两人最终还是吃了个满手满脸。莫绍谦在返回的路上就一直板着个脸，像个闹气的孩子。童雪自觉无趣，心想阴晴莫测的资本家就是难伺候。

　　“真是个怪人”童雪嘴里突然冒出一句。
　　“谁？”邢上学的声音又一次让童雪瞬间回神，“噢，没——”话音还未落，她突然意识到忘了件最重要的事 ——手机！她慌张地从包中掏出手机，按下开机键，怎么没信号啊？
　　“你这手机要不是CDMA的，和日本频率一致是用不了的。”邢上学看着童雪在半分钟内从起先呆呆地傻乐到一下子又似丢了魂，不禁摇了摇头。这个女孩子从在北京机场安检口蹲在那里大哭到最后失魂落魄地进了机舱就没踏实过，好不容易到了日本有了些笑容，怎么说着说着又不对劲了呢？
　　童雪抬起那无助的眼神望着邢上学，“你的手机行吗？我有个重要电话要打回北京。”
　　“我的也不能用，”邢上学沉默了数秒，拉起童雪往商店方向大步走去，“走，我们去买电话卡。”
　　在邢上学一通乱打听下，他们终于买了张KDD电话卡，好不容易走了很远才找到共用电话机。童雪喘着粗气，按下了李师傅的号码。
　　“喂，李师傅吗？我是童雪。”
　　“啊，童雪？你在哪里？”
　　“我在日本转机。那个手机你取到了吗？”正在这时，童雪看到邢上学走上前来，打着手势示意她时间紧迫。
　　“哦，还没呢，我和那位小姐约好下午她下班时带出来，我去机场取。”李师傅不紧不慢地说。
　　这时耳朵里传来了NW008登机的通知，童雪顿时慌了手脚，忘了自己在飞机上想好的话，只想着赶紧嘱咐完李师傅好挂机，“那拜托您了，一定要交给莫绍谦，说我找他，再见。”
　　“放心吧，童小姐。再见。”
　　童雪又是最后一个进的机舱门，不过这次还好有邢上学陪同，总算没那么窘迫。她不禁叹气，这个手机还真是和这飞机犯冲呢！不过总算有惊无险，这下可以放心飞越太平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