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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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
许离站在一群大臣中间，弓着背，垂着手，看得出来有一些窘迫。不过，并没有人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许岳或是孟亦之都不曾看过他一眼。孟轲洋在高位上睥睨群臣，懒洋洋的，并不把这些臣子的脸放在眼里。
所以许离可以尽情地游魂，想些昨天或者是前几天发生的有的没的事。昨天那淡淡的酒气似乎蔓延到了朝堂上来，睡了一晚，到今天他被顾长明咬过的地方还是麻麻的。连带着，只要一看到那个地方，或是仅仅是想起来，他都觉得整条手臂的无力。
直到……
“宣白虎将军顾长明上殿！”“宣白虎将军顾长明上殿……”
谁？
许离猛的回头往殿外瞧。
淡蓝的天空衬着灰白的地砖，一个银晃晃的身影正在慢慢朝这里靠近。风气了，白色的披风被高高扬起，盔甲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许离看呆了，直到这幅盔甲走到他面前，盔甲的主人朝他微微一笑时他才回过神来。眼前的人竟然真的是顾长明。不过顾长明只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大步迈向前方，接着是抱拳一跪：“臣顾长明拜见国王陛下！”声音不是许离听过的飘飘的，软绵绵的，而是中气十足，雄浑的让他的心一震。
孟轲洋哈哈大笑起来，赞许着说：“长明，起来。我都好久没见你了。”顾长明抬头，笑得清风霁月：“承蒙陛下挂心！”
许离看着他的背影觉得真稀罕，直到顾长明磊落地抱拳，铿锵地回答“臣此去古越，定不辱使命！”他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又或者，昨日，前日就是他在做梦。
就这么昏昏迷迷看着这银晃晃、硬邦邦的背影和束在头盔里一丝不乱的头发，许离一点没发现下朝了他还一个人愣神地杵在原地。
“许大人。”
“嗯？”
他抬头，一双又圆又亮的眼伴着银晃晃的光落入他眼里。咳……“顾……将军。”
顾长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一改刚才的满身正气，挤眉弄眼地朝他笑：“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许离边跟着他往外走，边思索，是啊，我正想什么呢？
顾长明忽略过他的失神，道：“不想刚认识许大人，我就要出征古越了。”是啊，你说过一遍了，就在昨天晚上。许离盯着他一脸稀奇，难道他又要说什么惊人之语？比如说，喜欢什么的……
可是他只是说：“待我回来，你我二人再一同饮酒，如何？”
“嗯。”许离呐呐地回答。
“那么……”顾长明瞧了他一眼，又死命看了一会儿，然后抱拳道：“告辞！”
许离也恍惚地接话：“告辞……”
然后，那个银晃晃灰白灰白的身影就这么阔步走了。
才讲了几句话啊……
许离看着看着，觉得这人肯定是变戏法的，一会儿又想，哪儿能啊，变戏法的能把自己变来变去的么？后来，他又想这人脑袋一定不好使，不然昨晚那么大的事儿，他怎么今天提也不提呢，连个解释也没有……可是，又有多大点事儿呢？他胸口闷死了，是不是只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矫情呢？
“许大人，我喜欢你！”是不是就跟“许大人，我欣赏你！”一样，是同僚间的套话呢！不是他昨天总结的吗，做官呐，得会演戏！
许离磨磨蹭蹭地回了趟家，换了身衣裳在吴州街头没头没脑地逛着。街上有个摊儿上摆满了酒葫芦，他想也没想就凑了过去，一个个儿翻来覆去的瞧。老板见他呆呆的不买又不走，脸拉长的跟鞋拔子似的。两人僵持良久，许离摸够了酒葫芦，这才轻叹一口气，走了。压根没注意，身后不远处一个人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地出神。
没精打采走进家菜馆，点上菜和酒，他又缩在一团开始发愣。
“许离！”
他抬头，一个玄色身影一晃，坐在了他对面。居然是孟亦之。
“啊，太子……”后面的声音被他压力下去，“好巧！”
孟亦之横了他一眼，说：“巧什么巧，哪一次我们出来不是在这里吃饭？”经孟亦之这么一提醒，许离才迷瞪着双眼瞧了瞧四周，不正是自己和孟亦之常来的趣香阁么？
“吃什么？”孟亦之问。
许离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已经点了。要不你再点点别的什么……”
“你点的东西我看了，除了青菜就是酒，你身体不好，不宜多喝酒。不过已经点了就算了，酒我喝，菜你吃。”
“偶尔喝一点……”他辩解。
“一点也不行！”孟亦之狠狠瞪了他一眼。
“要你……管……”本来好好一句逞强的话，被许离说得跟撒娇似的，孟亦之又是一瞪，道：“我不管谁管，反了你了！”
话说出来两人均是一愣。因为……自从许离搬出来后，两人已经好久没这样说话了。
虽说孟亦之是太子，身份比许离尊贵的不知道有多少倍。可自从小时候孟亦之把许离推进池塘让他病得几乎死掉后，孟亦之就比许离自己还懂得照顾他。许离不知道自己那场病让孟亦之又惊吓又费解，盛夏的水池子那可是男孩子的天堂，可许离却似乎是从地狱里绕了一圈回来，至于么？不过自从那时候起，兴许是怕了，孟亦之在饮食方面对许离管的很严，好在宫里是要什么有什么，想吃人参果都有人把梨子做成人形状给你送来。所以许离在后来几年中身体才慢慢好起来，虽然一直不长肉，好歹不会动不动就生病了。
不约而同想到这里，两人似乎又回到了过去许离还住在毓琉宫的时光。
“你那时让我吃辣椒，怎么不说担心我身体啊？”许离偶尔也会蹬鼻子上脸。
“谁知道你不能吃啊，许爱卿，你不能吃就说啊，干嘛硬往自己嘴里塞呢？我看你吃得满脸通红，还吭哧吭哧往嘴里送，我还以为你爱好这一口呢。”孟亦之边说，还漫不经心把肉片往许离碗里夹。
“那不是你爱吃吗？”许离反驳。
“许爱卿，忠臣可不是这么当的。”孟亦之笑嘻嘻地说，平日倨傲冷峻的面孔统统不见。“我要是今后一直吃辣椒，你也跟我一起吃下去啊？”
许离想也没想，坚定地回答：“当然。只要是你喜欢。”
话刚出口许离就感觉对面的人突然沉默了，他努力想了想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这才惊悚的发现，糟了，那些自己心里琢磨的，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孟亦之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句话说出来让他开始挺惊讶，后来居然挺开心的。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的东西，那东西长了脚曾经出去溜了一圈，然后，又自己跑回来了。他说不出自己是存的什么心思，反正就是挺乐。于是，他摆出难得的诚恳的姿态来，说：“下一次，别这么傻。”
许离唬了一跳，他没发现什么吧？
他有些懊恼，自己一直都很小心，自从孟亦之第一次称赞自己开始，他就把他当天神一样供着，崇拜着，爱慕着。虽然这让他很羞耻，可是他根本没法控制自己，他总是要等到深夜那个人睡着之后，轻身起床爬到屏风的另一边，去看看他的脸，或者有机会，可以亲一亲他。许离还记得第一次嘴唇碰到他的脸时，那种柔软又激动的感觉，那是平生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全身都有了力量。所以，在那次吃辣椒之后，他才心甘情愿难受到呕了血，也只是悄悄把痰盂倒了，把手帕洗了，谁也不告诉。
回忆的马车将他拉啊拉，没留意，两个人的回忆居然已经这么长了。
“雪球？”
孟亦之柔声叫他，“我明明告诉小二这菜里丁点辣椒也不放，你怎么又辣的脸红了？”
许离回过神来，“噌”的将自己的脸捂住。
“唉呀，怎么还是动不动就脸红……”孟亦之摇头，“你妹妹都没你这么害羞呢……”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注意到对面的许离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你怎么了？”
许离胡乱夹了一筷子菜，垂着眼就往嘴里送。他又逾矩了，他怎么生太子和太子妃的气呢？但是，生气跟喷嚏一样根本没法控制……
孟亦之叫了他几声都没反应，火爆脾气又发作了：“哎，许离，你说话。”
“是，太子。”算作开了口。
“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我没有。”
“睁眼说瞎话！你越来越能了，许离！”
“不然呢……”，许离被孟亦之逼得都快发疯了，一脸委屈“不然我可以说什么。问一问你和我妹妹好不好？”
“当然，你作为兄长……”
许离将筷子轻轻搁在桌上，无力地垂下手，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愿你们俩好的。”
“你……“孟亦之瞪大眼看着他。
之后，这二人直到分别再没多余的话。孟亦之是纳闷这许离自从搬离自己身边之后，自己是越来越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原来是透明又单纯地跟在他身后的人，怎么就突然会生气，会闹别扭呢？而许离，说那一句恭喜的话似乎抽出了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让他后来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