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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醉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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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家门口许离便被顾长明从马上接了下来,许离对于自己被一个男人这样抱下马有些不适应,但他心中满是上朝的事情,也顾不得这些,匆匆向他作别后一头奔进府里。
早朝上有官员汇报安宁河筑坝的进程,详细归详细,却只字未提被迫放弃家园和田地的难民。想起昨日,许离有一瞬间的愣神。
刚一抬头,却见许岳正严厉地看着自己,他只得收回心神,乖顺地立在一旁。
孟亦之并没有因为昨日的大婚而缺席今天的早朝,许离努力睁眼看了看他,神情似乎与平常并无太大差别。下朝后,许岳同其他同僚谈笑风生地走在前面,许离一个人慢吞吞地在后面跟着。
“你脚下踩着棉花团呢?”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扬起。
他回过头一看,正是一脸冷峻的孟亦之。他连忙鞠躬:“太子殿下!”
孟亦之轻哼了一声,他最讨厌这个人叫他太子,可他总是叫得这般顺口!他没好气地开口:“昨日怎么没看见你?”事实上他一直都盯着他,可是最后他竟然没等到宴席结束就跟别人跑了!
许离想的却是他那么忙,哪有时间注意自己,心中没有来一酸,弃犬的心态又涌上来。他尽量平静着声音回答:“臣遇见了朋友,就先退下了。”
朋友?孟亦之打量着他,什么时候他和顾长明成朋友了?曾几何时,他唯一亲近的人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而已啊。
许离自搬出毓琉宫,对孟亦之就再没有以前那般亲近,甚至有时候显得有些畏缩和害怕。孟亦之看着垂着脑袋的许离,心中一阵火大。
“那个……太子可知道安宁河筑坝,许多难民流离失所?”许离小心翼翼地问。
孟亦之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许离着急,又说:“太子当时是力主筑坝的,那么这些难民的事情……”孟亦之打断他:“国是国,民是民。国事就是民事,筑坝有益大辛国运,不必纠结于这些细节。”
原来他是知道的,许离突然一阵心凉。昨晚,他还笃定地认为,要是他知道了,这些难民的命运一定会不一样呢……
虽然心里有千百个不同意,他却也只能跟往常一样顺从他——“太子说的是,”他说。
“叫我敏儿。”
许离以前是没有思想的,敏儿的头脑就是他的头脑,敏儿的喜好就是他的喜好。曾经,他为了不显得挑食,配合孟亦之吃他最喜欢的辣椒,结果他本来就不好的肠胃根本就受不了刺激,让他吐了一整晚,最后还呕出血来。
可是而现在不一样了,仅仅过了一夜,他就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判断的能力。可是这有什么用呢?要是敏儿现在让他将一盘辣椒吃下去,他还是会去吃的。
所以,他乖乖地改口,叫他:“敏儿。”
孟亦之知道,这一声不亲昵,却顺从。刚想与小时候一样说些亲昵的话来,却见这个人肩一缩,往后一退,道:“敏儿,要是没什么事,微臣就告辞了。”
“什么事那么急?我们刚说两句话。”他惊讶。
许离不做声。
孟亦之从没受过许离的这个态度,一生气,便先他一步甩袖而去。
许离看见他阔步离开的背影,揉了揉眼,又慢吞吞转身离开。
许离后来又去了趟那仓库,难民又多了许多,不过似乎多了很多棉被和粮草。许离想是顾长明所为,便为自己还没来得及做这些而惭愧。
再碰见顾长明是在夜晚的吴州城的街市上,他正在夜市上提着酒葫芦买酒,见着许离,眯着眼凑过来说:“许大人,瞧瞧我今天银子没带够。”
许离又白了他一样,掏出银子帮他付了酒钱。然后这走路东倒西歪的顾长明便跟在他身后了。
“许大人你慢着点。哎呀!”
“怎么了?”许离急忙转过头,却见顾长明懊恼地拍着酒葫芦,说:“怎么就喝完了?”说罢,朝许离嘿嘿一笑。
他只得又帮他去买酒来。顾长明看他闻着酒气就皱眉的样子,笑着说:“许大人,你知道为什么上沙场的人都喜欢喝酒吗?”
“醉卧沙场,豪气又惬意不是么?”许离随便回答。
顾长明哈哈大笑,伸手捏了捏许离的脸颊,说:“傻孩子,只有喝酒了才闻不见身上的血腥味啊!”
许离一时愣神,因为顾长明的一个动作立马红了脸。
“哎呀,瞧瞧,脸上又点起红灯笼了!我真喜欢!”
什……什么?
许离震惊地望着顾长明。
顾长明显然是大醉了,边走还边抓起许离的手,先是紧紧握着,然后放在脸上摩挲,最后甚至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下。
许离浑身一颤。被咬的地方麻麻的,一会儿整只手臂都麻了。
“顾将军!”
“什么?”那个人显然已经醉得迷迷糊糊了。许离又惊又气,转身就想走,却被又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去哪儿?!”顾长明眼瞪得大大的。
“回家!”许离反瞪他。
“哎呀,你的脸越来越红了呢!”
许离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这个人埋进去。
“陪我喝酒!”他倒缠上了。许离真怀疑,眼前这个人不仅不是白虎将军,他连自己认识的顾长明都不是!
顾长明一把搂过许离,另一只手举起酒葫芦,下巴一抬接着缓缓流下的酒。要不是这个人刚刚做了那样过分的举动,许离真是要承认他还真有一番风流态度。
“顾将军,请你放开呀……”
可是那个人把他搂得紧紧的,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有人说做官就是唱戏,谁唱的好谁就能做大官。但我看你不行,许离,你不行哦,动不动就脸红!”
一会儿又愣愣地说:“真不想带兵打仗了,带出去的兵是生龙活虎的,带回来的却有可能一辈子走不了路……哦,还有那些带不会来的。当时有人说要把他们埋了,我说,你去找到他们的全尸啊,找到了说什么我也亲自去埋。可是,哪里找的到呢?后来你猜我们怎么办的?拼呗,不管是大辛人还是西蜀人、古越人,只要是胳膊和腿,我们就拼在一起埋了。好在,脑袋我们还认得,总算能知道我们手下拼拼凑凑是为了谁……”
许离有些黯然,默默扶着他往前走。
顾长明又停顿了一会儿,又说:“祖父死在沙场,父亲死在沙场,我也会死在沙场的。到时候你别哭。”
许离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哭?”
顾长明偏过头看他,将他搂得又紧了些:“许大人,你看我可怜不可怜,到如今连个为我哭的人都没寻着。”
许离沉默了一会儿,心里反思自己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和这怪人走在一起。可是看他真诚的样子,心底却又是真的不忍心,便安慰道:“我不哭,因为你不会死……”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的左脸颊一阵湿润,抬头一看,顾长明两眼正亮晶晶看着自己。
“哎呀,你!”
顾长明居然亲了他一口。
“许大人,我喜欢你。”偷亲他的人瞪大着他的圆眼说。
“顾将军……我,我可是男人!”许离的心不知的狂跳,半天才找出这么一句话来。
“哎呀,我以为你是姑娘家呢!”那个人嬉皮笑脸地说,
“你真当我醉啦,我知道你是许离,是男人,可我真喜欢你。”
“你……”
“唉,你脸又红了,你这样叫我怎么不把你当姑娘啊?”顾长明松开搂着许离的手,好不容易站定了,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许大人,我喜欢你。”
眼前这个人有时候清爽正直,有时候浪荡不羁,有时候,也就是现在神智不清。可任何时候,许离都觉得他很好看。想到这里,他的心又跳快了几拍。
顾长明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把高高大大的身体贴在他身上,头疲惫地放在他肩上,轻声说:“古越又有战事了。”
许离机械地回答“哦”,顾长明身上的酒气和一股青草似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孔,让他有些眩晕。
“我这一去又不知几度寒暑了。”
“嗯。”
“许大人,我疯了。”
“嗯?”
“怎么能对你说这些话……”
“是啊,怎么能……”
“可是喜欢就是喜欢。若是我回不来了,要是你有心,便去古越接我回来,我不求全尸,你能认得我的脑袋就好。”
“……”
“许大人?”
“你一定要回来……唉,我也疯了……”
顾长明似乎是心安了一般,醉醺醺得站稳,拍了拍许离的头说:“记着,在官场上你得会演戏。等我回来。”
“你别说这么……”暧昧。这是别扭的许离想说的,可是一看顾长明认真的眼神,他又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自己回去又没有问题?”他问。
顾长明摇头,“你也早些回去。记得我说的话。”
许离苦着脸点头。
那个人似乎是安心了,歪歪斜斜地走了,没回头,高大的身影拖着常常的影子。
“等你回来?”许离苦笑,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就被他绕进去,答应了的?
还有他说的喜欢?
这怎么可能……
许离带着从顾长明身上沾染上的酒气回了家,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才想起,他这一生,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喜欢。
他不想睡,似乎很害怕一觉醒来,这段回忆就被抽走了,不再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