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不想当魔教教主的一天》梁三刀

5、遇袭

　　那黄衫女子笑意吟吟，一双手掌绵白柔软，看来和风细雨，只不过一双普通大户人家小姐的手。

　　这双手掌在日光下骨肉莹白，叫人见了浮想联翩，猜测这双手挽起花、执起盏，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这只是一双风月里的手，不该让这男子如此惶恐。可方才还倨傲无比，交换消息时不肯多说一句的男子，见了这双手，竟好似看见天下最可怕的物事。

　　他行走江湖这许多年，见过这样多好汉，同人厮杀搏斗不知多少。那些人的手有皲裂的，有手掌满是大大小小的薄茧的，有专门练手上功夫、一双手掌坚硬如钢铁的——可都比不得这女子一双美丽修长的手掌令人惊惧！

　　外行或许看不出，只有他才知道，这女子一双手向他推来，他连半点违逆心思都无法生出，只能留在原地等死。

　　江湖上哪里来这样不知名的高手，竟屈尊在这种小地方打探消息！

　　难道今日我便要死在此地？

　　男子心头大恸，在女子掌风威势下生不出半点躲避心思，直愣愣站在原地，打算受了这一掌。只见他神情呆滞，眼睛直直盯住前方，眼神迷醉。据说人死前会出现此生最想见到的画面。只不过生死关上回来的人太多，见到这一画面之人少之又少；不知此人是否见到自己今生最渴求之事。

　　男子闭上眼睛。

　　但他没有死。

　　他只是轻飘飘向后退了三丈。与此同时，一枝箭矢流行穿月般从男子原先站立位置穿过，牢牢钉入地面，落地时箭的尾羽嗡嗡作响。

　　步重烟看他一眼，拍拍手，道一声：“收神。”

　　男子这才睁开眼睛，见着这枝箭时还满是迷茫，一瞬便回过神来：“不好！”

　　有人偷袭！

　　步重烟又拍出一掌，那男孩轻飘飘被送出去。红尘买卖消息的中年男子还算懂事，默不作声接了孩子过去，知道来问消息的这个客人决计比自己功夫高明太多，此刻自己和孩子不给她添麻烦才是正经事。

　　箭矢落地处尘土弥散，此刻安静下来，院落内外，悄然无声。

　　步重烟仿佛不知道有人偷袭一般，走上前去，将那箭矢拔出。男子这才瞧见，这箭矢深入地面约两尺深，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江湖上能执弓到这种程度的不过三人……其中一人是确定无误死了，另一人还在朝中为将，余下一人素有佳名，谁不称一句翩翩公子。

　　究竟是谁！天下竟也有红尘不知道的事吗！

　　“唉……”

　　从院落外不知何方传来一声幽怨叹息，听了毛骨悚然：“没想到姑娘功力如此深厚。”

　　箭矢上没特殊标记，没特殊处理，只是一支普通的箭。没有用处。
　　步重烟也摇摇头，叹息一声，手掌拂过箭矢，所到之处箭矢化成沙砾，簌簌落下。

　　“阁下终于肯说话了吗？”

　　小孩瞪大了眼睛。她居然早就知道这里有人？

　　又是一声悠长叹息：“……早就和他们说过，谁也不能小瞧，没料到还是冲撞了姑娘。”

　　步重烟微微笑着。

　　是啊，我长得看起来不太高手，也不怎么欺男霸女作恶多端嘛，我理解的。

　　那幽怨的声音再次开口：“不知道……姑娘肯不肯行个方便？”
　　“我们……只是接了单子，要这孩子的命……”

　　那声音一忽远一忽近，游离不定，不能判断此人藏匿方位。

　　小孩面色发白，紧紧咬住嘴唇，看起来有些茫然。

　　步重烟笑起来。她看上去实在普通，笑起来却又突然有一点光彩，可惜隐隐便消失不见。

　　步重烟看这孩子，问：“你想把自己的命给他们吗？”

　　孩子咬着牙。
　　他不想！
　　他不要死！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孩子用力地摇头。

　　步重烟道：“他不想死。”

　　那声音似乎被这种行事方式镇住，一时无语，过了会儿才说：“看来姑娘是不肯行个方便了……”

　　步重烟再次笑起来。她说话很和气，看起来很讲道理：“本来这种事我是不管的。死了谁，谁活着，跟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可这孩子刚刚以为我烧伤，安慰过我，我觉得他还不错，不能死。这男人我留着还有问题要问，也不能死。你刚刚要杀这男人，差点坏了我的事。”

　　她问：“你说，到底是谁该死？”

　　那道声音停了会儿，又长长叹息一声：“姑娘不肯行个方便……那我们只好得罪了。姑娘还记得自己的同行人吗……我见他风度翩翩……是个好情郎……姑娘为了这些不认识的人，要葬送自己情郎吗……”

　　步重烟闻言反而笑了起来，眼睛一亮。叶寒星出场就鬼鬼祟祟，别人要是能替她试探一二倒是真不错。

　　她快活道：“我的情郎在哪里？他在吗？要是在，叫他同我说声话来听听，免得你们只是吓唬我，其实根本没抓他。”

　　院落的门吱呀打开，叶寒星长身玉立，一身蓝色长袍收敛不少气息。此刻叶寒星颇无奈站在门口，看起来的确是个脾气好样貌佳的年轻书生。

　　他喊了声：“阿烟姑娘。”

　　步重烟见到他，果然很欣喜：“你怎么在这里？”

　　叶寒星微微一笑：“阿烟姑娘只说出去打探消息，也没提过何时回来，去了哪里。我担忧心切，见他们要绑我找你，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步重烟抿嘴笑起来，露出两个梨涡。这样年纪的姑娘，无论样貌如何，看来都觉得令人神清气爽。

　　她问：“外头的人不知道叶公子能不能处理？”

　　叶寒星点点头。他刚要动作，突然想起什么：“姑娘为什么不去做呢？”

　　见他看过来，步重烟在心中赞叹此人眉眼精致，可谓美人。就是面貌太正，不合适入我魔教。

　　步重烟柔声道：“我是个小姑娘，虽然在江湖行走，可打打杀杀的到底有损我形象气度。何况叶公子深藏不露，对付这些人想必不是难事。”

　　外头那些不知道埋伏在哪的人听她二人交谈，言谈间竟把自己当做掌中物一般推来推去，商量到底该由谁动手，已经颇为不耐。

　　看那公子哥，气质翩翩，他们去的时候此人还在翻阅从街上买来的地方志异，能有什么功夫！

　　躲在背后的人冷哼一声，声音阴恻恻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小姑娘……嘿嘿……虽说你功夫不错，可走江湖的本领还是嫩了些……你回头瞧瞧。”

　　步重烟依言转头看去，那孩子和那名红尘中传消息的掌柜已经跌倒在地，不省人事，空气中一股清香气味暗暗涌动着。

　　步重烟似乎被两人晕倒惊住，转过头那一霎听到一声尖利笛音划破寂静，此时此刻，等候已久的埋伏者一拥而入，在她四周列出阵型；其中用刀枪剑各色兵器者七人，守得密不透风，攻击泼天一样冲她冲过去。

　　那声音得意极了！

　　果然是不经常走江湖的小孩子，别人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连这么拙劣的分心都没看穿。

　　他正要从藏身之处走出，把那小孩子掳走，再杀了那名掌柜的，突然后背寒毛直竖，下意识往一侧躲了躲。

　　这么多年，这种下意识不知道救了他多少次，因此他毫不怀疑地听从了自己的下意识。

　　他猜的很对，但仍旧没有逃过这一劫。因为那道杀机不止从一个方向传来，从他被锁定那一刻起，他已经注定要走向死亡。

　　一柄清亮的、滴血不染的剑刺破他的心脏。他睁大眼睛看过去，想要看清楚到底是谁杀了自己，见到那名穿蓝衣服的少年公子。公子哥把剑抽出，这柄剑身刚刚杀了一个人，竟然滴血不沾，光亮如先前，如同嗜血猛兽一般，不由令人寒毛直竖。

　　公子哥儿轻声问：“谁叫你们来这儿的？”

　　这柄剑！这柄剑！将死之人发出嗬嗬的声音，手指缓慢弯曲。公子哥浑不在意，轻声问话，仿佛在自言自语：“你这手藏匿音法应当是从绛雪堂学来的，可真的是绛雪堂的人派你来的吗？”

　　将死之人眼睛瞪得直直的，显然已经死透了。公子哥儿凝神片刻，遗憾地摇摇头：“罢了，不管谁叫你来的，都已经死了。”

　　他往身后看去。他杀人不过瞬息之间，此刻所有战力都围在步重烟周围，把她团团围住，看不清楚。

　　叶寒星正要往前走一走，突然停住脚步，反而向后退起来。他身形微动，竟已经绕到院落另一侧，连带将那仍旧昏迷的一老一少收进掌中，连退好几步。

　　眼见阵势越发收缩，似乎步重烟下一秒就会死在兵器交错之间；下一刻却见那些人面露惊恐，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兵器不知怎的旋转起来，将那些人尽数绞杀，血肉纷纷坠落。

　　庭院内一时寂静，血雨当中显出一个人形来。

　　步重烟一身血气，周身却没半点血迹在身上。她所在之处好似与周围绝缘，干干净净，滴血不沾。她足尖一点，往叶寒星方向看过去，道：“死了？”

　　叶寒星微微一笑，将已死之人的尸首指给她看。又说：“我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叶寒星见她杀了这些人，半点反应都没有，柔声道：“阿烟姑娘果然武功高强。我已经封了阿烟姑娘内力，姑娘却还是能抬手伤人。”

　　步重烟正蹲下查看那一老一少伤势，从怀中拿出什么东西，给他们嗅了嗅，那两人正咳嗽着醒来。

　　听到叶寒星的话，她并不抬头，听声音是笑的：“怎么比得过叶公子？仁善心肠，杀了人，给的也是全尸。”

　　叶寒星不置一词。他当初同步重烟在客栈见面，之后便点上了她的穴道。自己师门点穴方法天下独有。

　　他确定这位阿烟姑娘解不开。

　　但这些人还是死得凄惨。

　　那厢一老一少悠悠醒转，中年男子尚在迷茫，孩子醒了以后呆呆看着死了的这些人，突然“哇”得一声大哭起来，满是惊惧。

　　叶寒星正要上前，步重烟已经一巴掌拍在这孩子脑袋上，淡淡道：“哭什么？你不是没死么？”

　　那孩子哭得反而更大声了点，听得步重烟头痛。

　　他勉强从哭声里挤出几个字：“这些人……这些人……他们是来杀我的！”

　　步重烟心想不然呢，难道是来杀我的？

　　孩子更惨烈地哭起来：“我爹我娘……他们肯定死了！”

　　步重烟此时才吓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