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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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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有气无力地挥着手里的笤帚,见旁有人走来一并打扫,忙凑上前去咬耳朵。
“唉,昨夜那顾沉醉真来了,我瞧见了。”
那人只斜一眼,“多事。”
“看来是真来聊那魔息石的事了,我们要不要禀报掌门啊?”
那人重重将笤帚往地上一杵,左右察看后瞪着四方,“怎么还说不理了,你也不看看这可是各大门派聚集的当口,再说掌门就不允许我们讨论这事,你怎么还这么碎嘴!”
“不是,我这不是也怕么,万一到时候大师兄被顾沉醉连累,那还不如我们先去帮大师兄澄清,都是顾沉醉搞的鬼。”
那人嘶着声要教训四方,突闻身后传来吆喝声,“快,快来几个人帮忙!”
“来了,怎么了这是?”
院子里的人都撇下活儿走过去,只见地上放着鸡鸭鱼肉,香火纸钱,一大堆东西。
“快,来几个人把这些东西搬到里边那厅里去。”云乐一边张罗着一边转头把帐结了好让店里跑腿的小二早点下山。
“怎么突然买这些东西?”围着的弟子们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
“都是我师父要的,说是看今儿日子不错,要祭奠景福。”
“景福?”四方听了表现得很惊讶。
“嗯。”云乐点头,随后又神神秘秘地低着声跟大伙儿说道,“我师父说了,景福死得冤,这里面问题大着呢。”
有人想插嘴,云乐忙竖食指嘘声,“嘘,别声张,这事儿还得查。”
“可掌门不是不让查这事儿吗?”
“你懂什么呀,这里面道道多着呢,我师父能做没把握的事儿?”
云乐转头清清嗓像没事人般带头往前走去。
室内烟香缭绕,莫听跪在香烛台前祭告亡灵,片刻后,他起身出门,朝某个方向不急不缓地走去,走到屋边墙角处,视线尽头有个人背对着蹲在那儿捣鼓什么。
莫听停住脚步开口道:“你在干什么?”
四方吓了一大跳,脚一软,手忙脚乱往地上扒拉完后转过头,堪堪挡住身后的土堆。
“你身后藏着什么?”
“没、没有。”四方掐着手心起身,脚有意地踏着身后的地面。
“我看看。”
莫听走近几步,四方不敢阻拦只能让开,只见地上有个杂乱的小土堆,旁边还倒了一块牌子,莫听蹲下身将那牌子捡起来,见上面写着景福两字。
“你即是好心帮同门师兄弟立墓,又何必如此慌张。”
四方低下头,似是平复好了心情,出口冷静了许多,“景福是畏罪跳的井,师兄弟们都看不起他,我念着他好歹跟自己同吃同住长大,不想他走得太凄凉。”
“你倒也是情深意重。”莫听将那牌子插回土里,骨节分明的手抚过字面。
“近几日来,我细细回想当年魔息石的事儿,想了许久,很多事情竟是想不明白,掌门当年搜遍淮山山头都没找到一块魔息石,你说,那景福到底是怎么得到的魔息石,又或是,将这些魔息石藏在了哪里?”
四方根本没注意莫听在说些什么,他站在莫听身侧,死死盯着眼前这人的动作,他看到莫听的手漫不经心地扒着前面的小土堆,一点一点,直到一块坚硬的石块冒了头,四方的神色陡地发了狠,他举掌飞快向下劈去,直取莫听毫无防备的背颈。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云乐从天而降,将四方狠狠地压倒在地上,一手用力摁着他的脑袋。
“果然是你小子,还敢动手!”
“云乐,去把掌门请来。”
“好!”
云乐拿过准备好的麻绳,把人五花大绑扔到墙边,拍拍手完事,转身昂首大步请掌门去了。
方才还发狠的四方瞬间瑟缩了回去,贴在墙边蜷着身子,莫听负手看去,“这地下可是魔息石?”
“不、不知道。”
“你和景福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不知道。”
莫听看此情形,心知多问无用,“那你便留到掌门来了再开口。”
“不是的,不是的……”四方埋着头,辩解的话说得断断续续,莫听蹙眉,靠近几步蹲下身。
“什么?”
“我说……”
话音未落,四方身上的麻绳徒然炸裂,他飞身上前同时右手出爪,瞬息掐住莫听脖子,将他整个人大力掀翻砸地,飞尘中莫听猛然气绝,后脑震痛眼前只觉一黑。
“我说,你现在不过一个废人,怕你作甚!”
可莫听肢体反应依然极快,立刻屈膝用力击向四方肋下,四方没料想莫听回击,吃痛刚避开,紧接着莫听的拳已贴至耳边,擦着拳风,四方慌忙退至三步之外。
莫听起身,捂住脖子止不住咳嗽,四方见了定住神,哼笑起来。
“我说呢,淮山派大弟子,整日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竟会突然为一个记不住名字的小弟子讨公道。”
刺痛从舌根一直蔓延到胸口,莫听盯住眼前的四方,他不记得院中还有如此内力的小弟子。
不对,院中不可能有的。
“魔…息…石……”
莫听声音嘶哑,气息不稳,方才还有些谨慎的四方转而笑着轻佻地甩手。
“还有力气说话啊,正好拿你这个病秧子试试手。”
四方起手摆式,提气前冲,莫听看得清楚,不过是些淮山弟子皆会的寻常招式,他急退往后,不想身后凌厉掌气却追得极快,一层一层叠浪袭来,莫听咬牙蹬至墙边借力躲闪,回身即一记旋踢,四方不退反进,竟迎面接下,反手扣住莫听脚踝,拖住人便往地上甩。
嘭!莫听摔地一声巨响,后背传来钻心之痛,抬眼间,四方狰狞扭曲的脸已闪至跟前,身形跃起直冲其心脏一记重击,血腥即刻翻涌上喉,莫听生生从心间呕出一口血,用上全身的劲借力打力滚出一丈之外,顶着尖锐的耳鸣声支撑着跪地起身,眼前阵阵晕眩。
“哈哈哈哈你也不过如此!”
四方欣喜若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像是难以置信自己竟有了这般力量,四肢抑制不住兴奋地颤抖,继而抱头疯笑起来。
莫听见其目角眦裂,形容癫狂,暗暗握紧了拳头。
体中内力在引导下快速流动起来,一寸一寸经过受损的筋脉,艰涩的阻滞感扯得莫听全身生疼,他无暇顾及闭紧了眼,更快地催动内力周转。
四方见状怒吼着聚力全速前冲,挥出去的掌风卷着内力刚触到人额前的发丝,莫听猛地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一丝猩红。
“你——”
势在必得的四方一转眼被一股强大的内力轰到了墙边,七窍流血狼狈摔地,瓦砾碎石簌簌地掉在他身上,模糊的视线里有人走到他面前,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魔息石……哪儿来的……”
四方面对令人窒息的内力强压根本无力反抗,一开口便吐出一口血来,“你……完了……哈……哈哈……”
莫听掐着脖子的手越收越紧,四方浑然不觉,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撕扯着嗓子继续道:“入…入魔…”
“魔息石…哪儿来的…”
“我…我全告诉你……景福…景福是我推下去的……魔息石……顾…顾沉醉…给的……”
四方的脸上糊满了血,他还在试着大笑,诡异十分,“他…他让我…用这个陷害你…”
莫听眼中的猩红愈盛,手中的四方应激奋力挣扎起来,脸上青筋暴起。
“师父——!!!”
咔擦一声骨裂,莫听松开手,断气的四方跌落在地,他顺着声音回身,看到了朝他飞奔而来满脸焦急的云乐。
“师父!!”
脑中的弦应声绷断,莫听再也支撑不住,从口中不断吐血而出,云乐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抱住软倒的莫听,一边哭一边手胡乱地按压着莫听的身体妄图止血。
“这、这是……莫听杀人了?!”计白跟在赵会昌身边,惊愕得看着眼前这一幕。
赵会昌眉间高耸,快两步走到莫听身边蹲下,触至其脖间探查,好在人虽脉息混乱,仍留着一口气。
“小子,别抖,抱紧了。”
赵会昌按住云乐的肩起身,又转向另一边的四方,计白方才已先一步上前查看,这时回头对上赵会昌的眼神只是摇摇头。
“先把人都带回去。”
……
云雾散去,淮山始现,如画般的景中人形跳动,那轻盈的身影掠过春花枝头,一颤,悄然无声,好动的少年蹲在廊柱边,撅着屁股使劲朝外张望,浑然不觉身后落下一个人,突然,屁股上挨了一脚,少年额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柱子。
“哎哟!”
云乐捂着屁股蛋呲牙咧嘴地转头,不想来人竟是自己师父,“师父!”
“鬼鬼祟祟在这儿干什么?”
莫听抬腿跨过边栏步入廊中,云乐紧跟上去,“我在这儿蹲幽九门呢,听说前头直接把掌门设的闭门阵给破了,劈里啪啦一阵闹,我这不是打算回敬他们一下。”
莫听望天在心里掰着手指头,“嗯,算来也是时候了。”
“什么是时候?”
“每次文宗明来都会祭拜师祖。”
莫听走两步又不乐意走了,踩上边栏一气跃至屋顶,云乐忙提气跟上,刚落到屋顶,被突起的瓦片绊了一跤。
“哎哟!”
莫听笑着蹲下身,看他那憋屈的小徒弟,“平日里练气偷懒了。”
“才没有偷懒!”
微风徐徐吹过,拂动少年的衣角,莫听把视线投向远处,见一群幽九门弟子正往西边院子走去。
“走,去看看。”
“唉!师父等我!”
两人飞纵山间,一前一后落于西边山头,莫听并不上前,只慢悠悠地坠在那帮幽九门弟子远处走着,不时还看看两边风景。
“师父,你看那边是什么?”
云乐指着不远处的小亭子,走近一看,亭中石台上竟放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烤鸭!
“烤鸭!”
“烤鸭?”
莫听一把拉住云乐后衣领把人扯回来,回头看向那空无一物的石台。
“别动。”
莫听捡起路边小石子,甩手扔到那石台上,小石子一路滚着直到滚下石台也并无异样,可莫听却感受到了那细微的气流变化。
“又是这种小把戏。”莫听拍掉手上的灰,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云乐一步三回头跟上自己师父,脑子一下转过弯来。
“是不是顾沉醉又设了阵,我上次差点中那障眼法的账还没找他算呢!”云乐跳着脚在他师父身后嚷嚷,“师父,让我去废了他的破阵!”
莫听笑了。
“不用费那个劲,只有傻瓜才会中他的计。”
莫听从冗长的梦境中醒来,肢体的沉重连带着思维也变得异常沉重,他睁着眼费了半晌,才辨明自己是躺在卧床上。
云乐正坐在床边头一点一点地犯困,眼睛要睁不闭的,迷糊间看到床上的师父睁开了眼猛一激灵,立马上手抓住莫听手臂,手一碰又闪电般弹回来,只小心翼翼地望着莫听,“师、师父?”
莫听的意识缓慢回笼,他开口轻声道:“水……”
“哦哦!”云乐赶紧倒了水来,上前将莫听扶起依靠住,慢慢喂进水去,“师父,你终于醒了,这几日我是吃不下睡不着,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几日?”莫听怔怔地望着前方出神。
“是啊——”云乐瞄一眼莫听,转而低头沉下声来,“四方的事,我据理力争过了,掌门虽点头应下会查,但还是关了我们禁闭。”
“禁闭?”
莫听反应了一会儿,作势翻开被子要下床。
“师父,你要做什么?”
“扶我去师父那儿。”
“等会儿师父,你现在这样——”云乐慌忙扶住脚一软跪倒在地的莫听,莫听搭住云乐的肩,顺一口气坚持起身往外走,走到房门前一开门,一个小弟子正端着饭菜和药水走来,这会儿见着莫听,像撞鬼似的扔下端盘掉头就跑,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莫听疑惑得停住脚步,而一旁的云乐这几日却是见多习惯了,只恶狠狠地骂道:“别让小爷我出去,看我之后怎么收拾他们。”
莫听松开云乐放下手,云乐让他师父勉强靠在门框边,前去收拾地上的端盘。
“师父,你别在意他们,一帮见风使舵的家伙,我都见怪不怪了,该死,这药又给洒了,都没剩几口了!”
“一次又一次的,不行,我今天必须得让他们重新煎一碗来。”
“这加起来都差多少药了,本来师父你早该能醒了的。”
“……师父?”
莫听扣住门框五指慢慢收紧,掉头转身。
“师父,我来扶你!”
此时远处的淮山正厅里却是热闹非常,比武大会告一段落,淮山派掌门赵会昌正在正厅里一一拜别各门派侠士。
直到最后一位侠士走远,山门落下,赵会昌转身走回掌门正院。
一条人影尾随着步入房中,赵会昌走至案前,伸手翻动早起忘了合上的书页。
“出来。”
人影跪地现身, “见过赵掌门。”
“说事。”
“门主有令让给赵掌门带话,门主说你家大弟子怕是废了,特命我等前来回收。”
“胡闹!“
赵会昌怒起拍案,那人影抱拳示意,“了。“手心燃起火焰,一张纸条于空中焚尽,随后隐身退去。
坐在舆中的文宗明,见眼前的纸条上显现出一个“否”字,随手将其丢弃。
“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