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8、第 78 章 ...
-
俞寄尘的碎碎念时间4
*
返程前,他去给那位将军的墓前上了供品。
“这是我摘的桃子,这是我们做的腌菜和肉干……”他一边摆着,一边念叨,“啊,本来还打算带一壶酒来,不过这边的酒实在不太好喝,以后有机会给你带辰州的酒啊。”
“承蒙照顾,”他朝墓碑深深一揖,“感激不尽。”
我,还有那个叫沈梁熙的书生,也在他身后,跟着作揖。
这些做完了,我们便准备要走。走了几步,身后没人跟上来,我回过头去,就看他还向着墓碑那里转过头,不仅转头,人还站住了。
我问:“怎么了?”
他怔怔地盯着墓,喃喃:“我刚刚怎么好像看见了一个将军,他脚边还蹲着一只狐狸?”
我顺着看过去,那边分明什么也没有。
他揉揉眼:“不行……现在又看不到了。”
他大步走过来,冲我一笑:“走吧。”
那个叫沈梁熙的,半路上捡了一段很大的枯掉的树根,说要当特产带回去给他爹。
也不知道他爹是怎样的人……能教出这么一个人来。
谢青溪见状也有些遗憾的样子,跟我说,这边的桃子当真是很不错,若是能带回去,给府里的人也尝尝就好了。
“啊,你是不是也不记得府里都有谁了?”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急急道,“府里人还挺多的……比较熟的,有舒映……舒映是你的护卫,武功很厉害。还有林暄,林暄年纪比较小,是我的小厮。还有老管家……老人家对你很好的,年纪大了,前段时间还摔过,要是知道了你现在这个状况,怕是会很担心……”
“没事,”我道,“先不要告诉他好了。”
他在那说着“那你一定要演得像一点啊”“没关系你本来也挺擅长演戏的”“不对你都失忆了现在到底还擅长不擅长啊”……
他一边说着,我一边“嗯嗯好好”地应。
我看到他发髻上因为没有束好,而翘起来的一撮,随着他走来走去地自言自语,那一撮跟着一晃一晃的。
这个人,也……
太好骗了吧。
我想到了之前。
之前,我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他家里有个宠上天的嫡子,有一天他谈生意,把那嫡子也带了来。
那孩子在我府上也毫不见外地疯玩,下人哄着也没有用,还摔破了一个谢青溪的盒子。
我知道谢青溪带来的东西里,有很多盒子,我原还以为里面装着什么,后来下人告诉我,谢青溪很喜欢收集盒子。
那个被弄坏的盒子其实不算值钱。生意朋友大概也看出来了,不痛不痒地让那嫡子道了个歉,我再适时地打个圆场,这事就算过去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毕竟生意还要做下去。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我当时偏偏就不想那样。
我想到了谢青溪之前,我们一起,在西雨村那个小破院子里喝酒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小时候,捡了垃圾也不敢带回去,怕给人添麻烦。
后来,他一点点捡来的树叶,还被家中别的小孩子给抢去了。
他的这些盒子,也不知要收集多久,从稽南一路小心翼翼运过来,都没出什么差错,反而是在自家府上,被个别家的混孩子给弄坏了一个。
我找了个由头——就算没有,但人一旦真想找由头,还是很好找的——然后,没什么悬念的,那次的生意谈崩了,并且以我表露的意思,以后大概都不会再和他有合作。
后来,谢青溪查算府里账务的时候还问过我,那笔生意谈得怎么样。
我没说什么,只淡淡道:“没谈拢。”
他似有些惊讶;毕竟前期都谈得差不多了,只差签契而已。不过他也没问什么,拍拍我的肩,道:“没事儿,做生意嘛,有点曲折很正常,下次一定会顺利的。”
*
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横亘着很多事情。
那天,去邻居家吃完饭回来,躺在床上的时候,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鱼?”
他当时就有些慌,支支吾吾的,显然是还没准备出一个好的说辞。
我对那个答案有些期待,又有些隐约的担心,担心他的回答不是我想要的。
于是我没有等他回答,佯装困意上涌,径自翻了个身,说:“睡吧。”
“……嗯。”他道。
然后就没再聊什么。
终究还是不知道答案。
我也一直没有敢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开那家茶馆。
*
返程的过程中,我们走了一段水路。
风很好,天很蓝。只是有些燥热。唯独夜里清凉些。
“对了,昨天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脸上好像怪怪的,是不是有蚊子啊?你被叮了没?”
我微微一僵。
“没有吧。”我端起茶喝了一口。
“是吗?”他又照了一眼水面,“不过今天早上起来也不痒。可能是做梦吧。”
……真的好骗。
我抿了抿唇。
不过他这些天,哄着我喊了那么多声哥哥,也……总该让我讨回一点。
就是那个沈梁熙总喜欢凑过来。
他看谢青溪也颇喜欢山水美景,就经常跟他聊自己的见闻,很有点想找他一道去游历的意思。
我手指在袖中攥紧,面上不动声色。
船家在船头采摘,几个人围在旁边看,有些吵闹。沈梁熙闻声也凑过去:“嚯!莲藕!哇!好大的莲蓬!”
不多时,他抱着满怀的莲藕莲蓬和满怀的泥水回来了:“谢兄!啊,还有俞兄!快来吃!”
“这莲蓬特别新鲜,水嫩嫩的,”他说着,拿起几只莲蓬就想往我怀里塞,“俞兄尝尝。”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手,蹙起眉,正要避开。
却不想,还没退后的时候,谢青溪一下子拦在我身前。
他很自然地将那些东西接过去:“不错不错,谢谢沈兄啊。”
“我这弟弟特别爱干净,”他一边解释道,一边帮我把那层沾了泥的皮去掉,把嫩绿的莲子一颗颗剥出来,“呐,给。直接吃就行。”
我的手指,慢慢松开了。
他似乎一直以为,我不让人和自己有肢体接触,是因为爱干净。
其实不是。
我将头凑近他的掌心,咬下满口莲子。
淡淡的清甜。
*
我小的时候,很害怕男人。
我的样貌,大约还算不错。而我的身份,就不是那么体面了。
我遇到过很多男人。
家族里的,家族外的,沾亲带故的,毫无关系的,都有。
他们找到我,说些“关心”的话,打量我,甚至伸出手。
连我亲娘都畏惧的命格,父亲也介怀的命格,在他们眼里,倒似乎不算个什么事儿。
他们跟我说话的时候,那种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可以收归囊中把玩的东西。
小时候是害怕,长大了以后,则是厌恶。
我很久以前,在父亲不知道第多少次罚我跪在角落,不知道第多少次有男人找我试探着要带我回去做“书童”,不知道第多少次听到下人在背后骂我“祸害”,在那些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拼了命往上爬,拥有金钱地位,就不会有人看不起我,也不会再有人敢对我的身体产生非分之想。
可是……
可是谢青溪不一样。
他是不一样的。
*
“好吃吗?”他问。
我点点头。
他也剥了几颗尝尝:“是挺不错。”
他拍拍手上的渣,蹲在地上,打量那姓沈的搁在一边的藕:“这个藕,不如我们中午凉拌吧?我来做。”
因为他的动作,他的头发从肩头滑落下来一些,看得人心痒痒。
我想起了,我们洞房花烛的那一天。
那天,只有花烛,噼里啪啦地,燃了一夜。
我不想和男人有一丝一毫的接触,装着酒醉,甚至……都没有和他结发。
依旧是在西雨村那个小破院子,我们看着星星,谢青溪问我,有没有过什么后悔的事。
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也并没有要我回答,马上又指着天空,说他还没有见过流星,很想见一见。
他靠得很近。我们的发丝都披散着,有那么很小的一部分,纠集在一起。
有。我在心里说。
这件事,我真的,很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