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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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茶馆被那少年搞得有些狼藉，二楼破损的地方还要重新补好修整，但孟雪尽说，她早先便想抽个时间，去别家茶馆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供借鉴学习之处，反正我们茶馆这两天也开不了业，便趁此机会，与我请了个假。
如此，善后的事情，便交给了戚白羽、伙计和那个看起来不是很情愿的少年。
茶馆内有他们三个在，孟雪尽离开之前也找了熟识的木工师傅过去，我倒也不担心什么。
我正在外头闲逛，逛到梁宵街附近，感觉有些口渴，在一个小摊子上要了碗花果茶。
那茶散发着清甜香气，茶水泛着微黄，里面的红山楂片和着细碎花瓣落在碗底，十分晶莹。我忽的想起我还进过这边的一家小珠宝店，架不住老板娘的热情，买过一颗不红不花的玛瑙珠。
后来那玛瑙珠，还被我当作生辰礼，送给了俞寄尘。
也是阴差阳错。
这么想着，行在我左前方的一辆马车停了下来。我偶一抬眼，正看见俞寄尘和一个人从马车上下来，两人还在说些什么。
他们下去之后，我看到舒映也在一边。也不知道刚刚他是在哪。
那个人刚好被俞寄尘挡住，我没能看清他的脸。
但我隐隐感觉，这人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
我端着茶碗的手微微用力。
自……那以后，我没再在俞府见到外人，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不和不靠谱的人有来往了。
晚饭的时候，我依旧去了俞寄尘那里吃。
俞寄尘说我既请了他吃东西——也就是八珍街那次，他便也要请回来。我想想这逻辑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但是他请我的，跟我请他的，委实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算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吃饭的时候，我一直琢磨着怎么开口比较合适。俞寄尘很不喜欢别人掺和他生意上的事，我这次碰到他们也实属偶然。
不过，在外面偶然碰见，也不是第一回了。一回生二回熟，算起来这次该是第三回。只是这次他总算没看见我。
然而，一直到晚膳结束，我都没能找到机会开口。
每次我一想说什么，俞寄尘总抢先道：“是不是菜不合口味？让他们重新做。”
搞得我都不敢吱声。连说不用，挺好。
饭毕，有个看起来地位比较高的侍女问我们，要不要去外面散步。
她告诉我们：“外面的月光，明亮得刚刚好。”
我还琢磨着开口的事，现下要是回到我院子里，也不知道之后什么时候再有机会，便一口应了下来。
俞寄尘看了我一眼：“赏月？”
我道：“看看呗。清风明月本无价啊。”
他斟茶的手似乎顿了一顿。
“那便看看。”
我们一起去了他的院子里。
灯火朦胧，人声也渐渐寂静。
偶有流水泠泠，间或虫鸣。
他身上披了一层清辉。衬得那张本就画刻般的脸，更加不似凡尘颜色。
今夜的月光真的很好。
我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老爷，”我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说起来，我今天在外面，看到一个人，很像你。”
他“哦”了声：“在何处看见的？”
我道：“梁宵街。”
“那便就是我了。”他道。
“嗯……是吗？不过旁边还有个人给挡住了，我没看清，就匆忙看到一个背影。”
我试探地开口：“那人……长得好瘦。瘦高瘦高的。”
“是恭邑来的大老板，”俞寄尘不紧不慢地在小径上走着，他身后的影子也是不疾不徐，“他来找我来，谈一笔买卖。”
我“唔”了声。
恭邑来的？我脑子里迅速搜索着相关信息，一时没有言语。
只听俞寄尘的声音从身旁传来：“粮、帛、茶、盐、铁、瓷、纸、糖、什器。”
“过去商人贩运售卖之物，主要都是名贵土特产和贵族所用的奢侈之物。”他停下脚步，掸去衣衫上沾到的一片草叶。
“而今，除了珠玉金银器，和南边送来的国外的犀象香药宝货，尚且在贩运中占重要地位外，连瓷器在市场上都占据一席之地了。”
“细瓷贩卖到城市，粗瓷贩卖到乡村。”他看向我，“我们所做的，也不过就是这些事情。”
……真就是这样吗？
我道：“只是如此？”
“大体来说，便是如此。”
我不依不饶：“那具体来说呢？”
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具体来说，”他沉吟道，“具体来说……我们，商人，也是要吃饭的。”
我的心微微一沉。
“贸易的东西种类和比例，与过去相比，一直在变。”
“以往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东西，现今也纷纷然裹入这巨大的洪流之中了。”
他淡淡道：“他找我，是自这洪流之中，窥得了一线商机，自己又独吞不下。”
他指了指身边的一棵树：“这是什么树？”
我看过去：“桃树。”
他道：“对。你知道桃树，因为你在辰州。而辰州之地，适宜桃树生养，所以能认得出来，也不奇怪。你甚至可能能看出来，什么桃树年份老，什么桃树年份新。”
“但辰州不靠海。稽南也不靠海。”他继续道，侧身避开假山石头的凸起，“你不知道，沿海的人们如何获取海珠，又是如何经过一系列的工序，让海珠最终成为你匣子里的一样首饰的点缀。或者说，你甚至分不清，那上面镶嵌的，究竟是海珠，还是湖珠。”
“你不知道，所以旁人说它是海珠，它便是海珠；说它是湖珠，它便是湖珠。”
我想我有点懂他的意思了。
“假使，”他说，“有些地方需要桃木。而这些地方的人们……并不曾见过桃树。”
这就是所谓的大买卖？
“他们总会知道的。”我道。
“他们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俞寄尘淡淡地说，“他们需要这些，我卖给他们，他们付了钱，还会感谢我。”
我看着他：“你这般做，能……说服得了自己吗？”
他轻轻地垂下眼睛：“我卖给他们的，是真实的桃木，我为何会说服不了自己？”
我懂他的意思。
他卖出去的，确实会是真实的桃木。只是……都是其他地方不要的，次品中的次品罢了。
以极低的价格去收购这些别人淘汰掉的次品，运到另一个地方，仗着中间的信息差，再以极高的价格售出给当地。
虽不是鱼目混珠，但是是以次充好。
我不知道他说的“桃木”究竟是什么，结合他之前的那番话，总之肯定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
是……无论穷富，都要用到，都有需求的东西。
纸？茶？瓷器？还是……粮食？
“不行的，”我闭了闭眼睛，让自己镇静一些，“这样是在骗人。”
商品贸易，确实是一场巨大的洪流。
人、物、金钱……无数汗水、无数脚印、无数血和泪，以及……数不尽的财富，通通疯狂又清醒地卷入了这场越滚越大的浪潮之中。
而大浪之下，涌动着更深的，是人性的较量。
他对“骗人”的评价不置可否，只问我道：“你知道，若是这一笔成了，我能赚多少钱吗？”
看着他那种淡淡的，漠然的表情，我心说，他答应了。
可是这种买卖，是能做的吗？
我体会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兜兜转转的，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之前的种种，不过是错觉与假象。
我也不想再和他吵。
脚下的小径此时也走到了尽头。
我停下来，看着前面的院门，道：“既如此，算我多话。老爷不必放在心上。就当我一时失言了罢。”
我抬腿，向那院门走去。
我原本还以为……
算了。
我想起了在春秋战国时期，土特产品的地区差价很大，甚至“市贾倍蓰”，相差一倍至五倍。“其人通贾，倍道兼行，夜以继日，千里而不远者，利在前也。”利之驱使，使商人们虽有“关梁之难，盗贼之危”而不顾。
钱，确实是个好东西。
所谓利益，也很现实。
后来……后来，随着商业货币经济的发展，高利贷也逐渐盛行。
富商大贾往往趁农民穷困之时，发放高利贷。待农民还债时，再压价收购农产品，进行双重剥削。
因土地允许买卖，很多饶有资财的商人会去购买大量土地，继而成为地主，由此兼具了商人与地主双重身份。不少商人更在放高利贷中，兼并那些还不起债的农民的土地，最终集商人、地主、高利贷者于一身。
如果俞寄尘……真要这么一条路走下去。
那么这些人里，也会有他。
钱是很重要不错。
可做人……也不能仅仅为了钱。
自这天之后，我又开始早出晚归。
这一回没有案子给我转移注意力了。我便每天待在我的茶馆，偶尔帮帮忙搭把手。
我和俞寄尘，又开始了冷战。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 5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