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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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儿面纱颜色要不就偏嫩，要不就太深了，跟你都不太搭，”花眠从他的行李中翻找了会儿，“你若是想掩盖容貌，不然，还是戴面具罢。”
“这个，我买来还没用过的，”花眠递给我一张面具，“你拿去用吧。”
“……”
自从之前在面具摊被俞寄尘撞了个正着之后，我对面具这种东西就略产生了那么点心理阴影。我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具，尽管内心稍稍有些抗拒，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接过，戴在了脸上。
他这张面具大约是表演用的，轻轻薄薄，不知什么材质，只遮住上半张脸。
“记好了，我叫沐儿，你是我的琴师，叫白术。”他把手搭在门上，转过头来，最后跟我强调了一遍，“我们从楚安过来，你的手……”
我接道：“意外受伤，所以弹不了琴，就在一边帮忙敲敲节奏。”
我有一只手方才被包了个结结实实，其实底下啥事都没有，做做样子。腰上别了一根精致的银质小槌子，是花眠给的，类似鼓槌，但是没鼓槌那么大那么粗。细细长长的感觉有点像簪子，但比起簪子又长一些。这小槌子内里不知是实心空心，反正随便敲出来的声音都很好听。
至于白术，是花眠让我给自己取个假名，我想了想，说，“那我就叫白术吧。”
半夏茶馆、白术……
感谢中草药。
他点点头：“那只手记得别动。别露馅了。”
我道：“好。”
隔壁的妓女们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略略看过去，大家皆是精心打扮，个个貌美如花，有抱着琵琶的，拿着笛子扇子的，像是歌舞团。
门内外还陆陆续续有姑娘进出。
最后大约是都收拾好了，姑娘们携着各自的装备，昂首挺胸准备出发，看到我们，还冲我们招手。
花眠道：“跟着她们。”
他很自然地融入了妓女的队伍，像是一条小溪静静依附于前方的奔涌的河流，自然而然又理所应当，仿佛原本就是她们之中的一员。
我走在队伍最后面，能闻到自前方漂浮来的香粉的味道。
第一天下午起航后，妓女们会集体行动，在茶室做几场小型的免费演出，这也是她们和船家商量好的；再往后，就是客人去点她们中的某位或某几位，或者她们分开来主动去寻客人了。
在这些妓女里，有的人是卖艺不卖身，有的人是两者都卖；不论是哪种，船家最后都会抽成一部分，这也是事先说好的。
而花眠，自是在卖艺不卖身的行列。此间船上默认的规矩，头上装饰有白色的花，便是卖艺不卖身者。他头上别了只白色的绒花，插在发髻间，被周边繁琐的银饰遮住，不甚起眼。
他准备开门见山，进去只问客人想不想听歌。反正我们的目的是找到那个案犯，只要能进去人家的房间门就好。
我们需要在船靠岸前，把船上的人都过一遍——直到找到我们需要找的那个人。
茶室的桌椅皆已重新摆好，给妓女们在中央留了足够的空地。
看客的人数还挺多。大家做各式各样的打扮，喝茶吃点心嗑瓜子的，茶室的位置不够，桌椅边、倚门的靠窗的靠墙的，交交错错的还闲站了些人。空气中混杂着体味和香薰味，闹闹哄哄。一眼扫过去，人群中还有不少女客，还有老太太抱着小孩子一起来看的。
我委实分辨不出那案犯是不是混在这些人里，视线内都是人，并且大家也不是静止着让我看，都动来动去的，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但我看到花眠朝我微微摇头。我有些失望，果然没那么容易啊。
不过在这些看客中，我也没看到那个前去进谏的官员。
事先都已经说好，我就是坐在一边敲敲打打做做样子，摸鱼来的，这个倒是不难。难就难在，要应对周围这么多人打量的目光。不过妓女们都是大大方方，笑靥如花，大概见惯了这种场面。
她们一个一个地演过去。看客们不时叫好鼓掌，几乎把我的敲打声音盖过去。不论下头乱成什么样，表演的妓女仍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样子，该怎么来怎么来，丝毫不为所动。委实专业。
若是人家自带了乐器，我担心添乱，便就充当一个安静的背景板。
花眠排在中间，去跳了段舞，唱了几句诗词。他衣服上坠了几只小巧铃铛，动作间自带清响，仿佛要叮铃叮铃响进人心里。他这次一开口，声音也转换成了彻底的女声，偏低沉清冷。
……律安司的人，果然是深藏不露啊。
大约这般表演了半个时辰，最后有个集体的舞蹈，表演就结束了。
“先去吃饭罢，”花眠取下身上的铃铛，对我说，“晚膳后我们去敲门找客人。”
他依旧用的女声。当下人多眼杂，我没敢多说什么，担心露馅，便只点点头。
用膳可以去饭厅，不过饭厅的面积比茶室还要小；也可以在自己房间内，或者随便什么不碍事的地方。
花眠手上拎了一兜包子，对我指了指单间的方向。我会意，依旧跟着他回了我们的那个单间。
到了地方，我先开门进去。他站在门口，确认身后无人跟来，才走进去，关了门。
“外面说话不方便，”他轻轻锁上门，对我解释道，“谢公子，你方才表现得很好，晚上也继续这般。”
我渐渐都要习惯了他的女声，点点头。
这单间实在不大，没有桌子，只有一只方凳。不过放包子是勉强够了。我们便围着方凳，一人坐在一只小马扎上，吃包子。
“目前为止还算顺利，”他道，“不过还是当心些，谢公子一定不要与我分开行动。”
我以为他是说那案犯身负武功，确实危险，道：“好的。”
他观察着我的表情：“谢公子，我不是说那案犯，我是说……”
他沉吟了片刻：“这儿的人不像你想的那么好。”
我：“啊？”
“有些时候，哪怕说了是不卖身的，他们也会强来，不行就把人药倒或是把人灌醉。”他慢条斯理地掰着包子，“这儿的妓女都是没背景没人撑腰的，随船漂泊，船家只有在特别过分的时候才出来管一管。大多也就是给点钱作赔偿，就不了了之。”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气氛慢慢沉默下来。
“什么样的人都有，”他道，“总之凡事多注意些。”
吃完了包子，小小休息一会儿，我们便开始“寻客”。
依照他们对这案犯的了解，这是个十分狡猾的人物，极擅躲藏，很可能不会随意出现在公共场合，需得我们自己去找。
说是这么说，但是那些或站或坐在外面的，每一个在视线范围内的人，他都有留意。花眠说这也是律安司的训练之一，他们得对人脸非常敏感。
我低声问：“沐……姑娘，如何？”
他道：“有点黑。无妨。”
意思是没看到那案犯了。
我们说明来意，果然进去得很顺利。
花眠报了几个歌名，由客人去点。
客人问：“怎的不跳舞？”
花眠道：“走路多，腿有些乏。”
客人点了什么，他便开始唱。他收费一首歌三十文，大概是船上妓女们的平均收费。唱完就走，并不留恋。能看出是贯彻“卖艺不卖身”那一类的。
客人的目光惋惜，倒也没多留。
如此几间房走下来，花眠的脚步依旧轻快，我却走得越来越慢。客人给的钱都是我来收着，动辄就五十文，荷包渐渐变沉。
当然，也不是谁都会点歌。有的人一听要三十文，就摆摆手拒了。
拒了没事，只要让我们——主要是花眠——看清脸就好。
我们又来到一间。
这间里面的人有些多，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行囊和被褥，像是那种大通铺。
花眠一边缓慢地自我介绍，一边观察着每个人的脸。
“哎，你往中间站站嘛。站那么远，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这里灯光昏暗，深处还有人在阴影笼罩之下。花眠大概也确实想往里面走一走，便顺着那人的话头，走动了几步。
他一动，那些人的表情就开始不那么对劲了。甚至有人悄悄搓起了手。
看得出来，那些人想借机揩油。不过我也没看懂花眠的身形是怎么变换的，他每次都躲闪得刚刚好，连片衣角都没给他们碰到。
那些人的表情又变得懊丧起来。
他往里面走了几步，站定下来，道：“若是不点，那我们便离开了。各位爷好好休息。”
“哎等等，一首歌多少钱？”
其实花眠刚刚已经说过了。但他还是说了一遍：“三十文。”
“三十文也忒贵了，”那人道，“哎，小娘子，玩牌不？你要是输了，把面纱摘下来成不成？我要是输了，不要你唱歌，给你五十文！”
我们绕过站在外面吹风聊天的人群。此时天已彻底黑了下去。
“小娘皮子，这么装清高的，”身后有人恨恨地唾了一口，“都不知道卖过多少回了，装成这样，在这抬身价呢。”
他看似是在嘟囔，说话的声音可不算小。连我都听到了，花眠肯定也听到了。
但花眠没有吭声，大约是不想多生事端。今晚的事端确实也不少了。
如此，又敲到一间门。
花眠道：“天晚了，这一间过后，我们便回去罢。”
我道：“好。”
门没关，我们只是站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下。
里面传来醉醺醺的一嗓子：“谁啊？”
花眠站在门口，不卑不亢道：“请问要听曲子吗？”
“大晚上的，谁要听你唱歌？”他打量了我们几眼，目光流连在花眠锁骨以下的位置，嘿嘿道，“爷需要个人陪爷喝酒，开个价吧？”
他屋里还有个人，侧对着我们，一边倒酒，一边朝我们瞥来一眼。
这人倒酒的手很稳，眼神也清明。
醉鬼还在嚷嚷：“嗨！问你话呢！嗨！”
花眠道：“不好意思。”
醉鬼还要说什么，摇摇晃晃的，一晃居然朝我这边歪过来。我躲闪不及，那酒气整个扑了我一脸。我自上了船以来一直强忍着的东西实在坚持不住了，喉头直犯恶心，身体也开始不稳。
恍恍惚惚地，身边一直有人焦急地喊我名字。我定定神，想说“没事”，嘴巴开开合合，却发不出声音。
最后似乎是花眠扶着我，到了外面。
他一路扶着我，不停地向周围说着“借过”。
我们今晚敲了不少门，已经走出去很远，且一路多有障碍，要回去并不容易。
眼看前面站着几个人在聊天，空间不大，得很小心地绕过去，偏偏这时船身一个摇晃。
我心说人倒霉起来果然喝凉水都塞牙。
我一狠心，想着撞到门总比撞到人要好，朝身侧一倒。
谁知旁边这人的门竟然没锁，我这一撞，给人家撞开了。
我下意识地朝房间内看过去，却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是真出现了，似乎也算合理的……人。
俞寄尘。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