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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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如何，有饭吃，我就慢慢开始回血。
这么耗着肯定不行。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再留下去，谁知道这顿……会不会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顿？
我一边吃，一边听他们的对话，观察着局势。
匪首：“这怀谷，地方小，又偏，也没什么好酒水招待，委屈俞老板了。”
俞寄尘：“帮主客气了，挺好的。”
这时，对面桌有一魁梧大汉站了起来：“俞老板，敬你一杯。”
他嘴上说的是杯，实际端起来的是碗。他也不看俞寄尘有没有对饮，径自仰头灌下去后，一抹嘴道：“我们洞明帮，能请到俞老板做客，怎么说——幸会，幸会啊！”
俞寄尘：“仁兄幸会。传闻洞明帮豪爽，果然，名不虚传。”
匪首：“俞老板眼光独到，生意做的是风风火火，日进斗金——不知可有什么关窍，可否——”
“指点一二？”
俞寄尘：“俞某在商界不过一无名小卒，指点不敢当。生意么，俞某所做，不过是把一样东西运到另一地方出售而已。”
大汉把酒碗往桌上一搁：“哎，俞老板这话就见外了。您那生意，可不是无名小卒做得出来的。”
匪首不轻不重唤了一声：“许弟。”
匪首：“俞老板，许弟说话直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大汉略略一拱手：“对不住。许某人当俞老板不是外人，才这么讲的。”
匪首沉吟道：“把一样东西运到另一地方——确实不错。”
“不过，即便知道了，要做出名堂来，也不是谁都有这个本事。”
他端起酒杯：“俞老板有本事，我们佩服。”
俞寄尘同样举杯：“不敢当不敢当。”
匪首一饮而尽，咂摸咂摸嘴：“我们洞明帮，跟江湖上那些野路子不一样，向来以诚待人。当然了，也很仰慕有本事的人。”
“俞老板经历丰富，见多识广，我们仰慕得很。不知这进货方面，行当上的，可有什么经验，能传授一下的？”
俞寄尘：“哪有一劳永逸的行当。做生意有时候也像农家种地，旱涝雨雪，也看运气。”
大汉嚷道：“运气？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别的不说，您那批货——那手笔，许某人还是平生头一次见。”
匪首：“许弟，俞老板那是客人，怎么能这么对客人说话？”
大汉拱拱手，自去喝酒去了。
匪首：“许弟他就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
还没有恶意？这恶意都写在脸上了！
我一边吃饭一边吃瓜，相比眼前的场面而言，盘里的饭菜都没了滋味。
匪首：“那这运送，可有什么关窍，能指点指点的？”
匪首：“实不相瞒，您这生意做的，比我们这种成天脑袋别裤腰带上的生意好得多了去，弟兄们实在羡慕得很。”
“难得一见，这便想当面跟您请教一番。”
俞寄尘：“帮主抬举俞某了，实在谈不上指点。”
“世间之事，很多看着困难，可其中大多，抵挡不住一个‘恒’字。”
“所谓绳锯木断，铁杵成针，如是而已。”
匪首点点头：“确实。”
我边吃边听，也捋了个七七八八。
大概就是，这洞明帮对俞寄尘的某个生意很感兴趣。
俞寄尘被打劫，宁愿亲身涉险去和匪首周旋也不走正常流程去报官，说明他那批货，不仅重要，而且来路可能还相当不正。
这匪首从货的来路看出俞寄尘也是个狠人，这言下之意，是想打探出他的商业机密，想方设法地分一杯羹。
大汉嗤了声：“俞老板，你这说得玄玄乎乎的，咱没文化，听不明白。”
“你说的那些子，许某也折腾不来。不过我们洞明帮，要人有人，要名号有名号。”
“我们旁的没有，就人多，力量大，俞老板要不要跟我们合作一把？您那生意，加上洞明帮的名号，怎么说，那简直是，强强联合！”
我心想，倒真敢说。
打着洞明帮的旗号，不是死得更快吗……
这洞明帮，就是把俞寄尘当成那为他们下金蛋的鸡来了。
瓜吃到现在，吃得我有点噎。
匪首和这姓许的大汉，你唱我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是要把俞寄尘绑到他们这条船上。
这已经不是吃了这顿，再没下顿的事儿。
这是吃了这顿，往后吃的都是牢饭的事儿。
此时，不远处，有人笑着说了句：
“俞老板——”
我看向那说话之人。
这人坐在主位之下，下巴一缕半长的稀疏胡须，两眼微眯，缝里闪出两道精光。能坐这里，想必也是帮派里地位较高的角色。
他叫着俞寄尘，接下来的话却是对那大汉说的，“许熊，俞老板是生意人，成天拨算盘的，这强强联合的道理，他能不清楚？不懂的话便少说两句，喝酒罢。”
……我看你倒像成天拨算盘的。
这人方才一直没开口，也没甚表示，原来在这等着呢。
我夹了一筷子菜，掩去目光。
这人身形细长，干干巴巴，不像个能打的，应该是帮里的师爷。
师爷斥了那大汉两句，接着悠悠开口：“俞老板祖上，也是辰州人？”
俞寄尘：“……是。”
师爷又问：“令尊也是商人吗？”
我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嘴里的菜都忘了嚼。
俞寄尘，刚生下来就被断言为灾星。
家中无人要他，他后来长大些，自己搬到辰州去的。
这人两句话，十几个字，每个字，都在俞寄尘的雷区蹦迪。
“老爷，这河虾不错。”
满室寂静的空气里，响起我的声音。
众目睽睽之下，我夹了只虾放进俞寄尘手边的空碗里，笑道：“不愧是怀谷，听说这河早先很出名的，这么看来，确实不虚。老爷尝尝？”
滞涩的空气渐渐散开。
师爷眼珠一转，悠悠地看向了我。
他道：“与俞老板交谈甚欢，怠慢俞夫人了，见谅。这饭菜可还合俞夫人的口味？”
我心说你怠慢的也不是我一人，舒映到现在还一声没吭呢。面上依旧点头，诚挚道：“你们这里，河鲜确实不错。老爷先前同我说，怀谷的美食与辰州风味不同。我想象不出是如何不同，此次承蒙贵帮邀请，老爷便特地捎了我来，尝试一番。”
师爷“哦”了一声，“看来二位感情很好。”
那可不，感情不好，他能带我来这龙潭虎穴？这得是多亲的关系，才能干出这事。
我笑眯眯道：“既能成亲，那自然是情投意合。”
我殷切剥虾，俞寄尘顺势低头看我，同我低语。
在旁人看来，我们大约在说些情话。
实际上是——
“你带人了吧。”
“舒映。”
“没了？”
“没了。”
“你怎么不多带些人来？”
“哪有这么多人？”
拉倒吧，管家生病那会我就知道舒映在训练一批新人了！
我额前一缕碎发飘落下来，挡住了视线。
撩头发的功夫，我装作不经意，朝周围那么一瞥。
主位上的洞明帮头子就不说了。
对面一溜儿桌子，都是人。
身后，靠着墙的，都是人。
特别是身后这群打酱油的，这些人看似零散，其实分布得有点讲究。整个厅堂只有我们来时唯一的大门入口，除此之外连个窗户都没。而他们，将我们从座位，到大门，这一路上封得死死，竟看不出有薄弱的地方。
……也看不出跑路的可能。
那师爷又开口了。
“俞夫人气质不俗，是不是考过科举？”
我笑道：“非也，惭愧，在下愚笨，读书没读出个什么名堂来——”
我面上笑嘻嘻，心里却飞快思索着。
那俩红脸白脸暂且不论，这师爷，着实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
这戏台子你们既然搭了起来，那便干脆让我搅得再热闹一些。
我把虾仁放进俞寄尘碗里的同时，对他低声道：“老爷拜托了，配合我一下。”
然后，我装出有些酒醉上头的样子，对那师爷道：“贵帮又是请吃饭又是请看舞，在下实在过意不去。奈何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就有些雕虫小技，想拿来献献丑。”
俞寄尘无奈道：“你也知道是雕虫小技，这里可都是英雄好汉，什么世面没见过？”
……这人倒真挺配合。
我想作势拉住他的袖子，想想又没敢，只在面上作委屈状道：“旁的我也不会什么了啊。”
匪首道：“俞夫人既有兴致，不妨让我们看看。”
我很高兴地起身，还略晃了晃。
我朝桌上看看，也没什么趁手的工具，于是就拿起了一根筷子。
墙上有张人体穴位图。也不知道一个待客的厅，搞什么穴位图贴在墙上。
我问：“那张图，可以用吗？”
匪首：“请。”
我说：“我可以扎到他的肚脐。”
我先前就注意到了那图。主要是肚脐的位置比较好瞄准一些，我几番视线比量过后，觉得可以。
这吃饭的地方，也不知为何搞得这么幽暗，没窗户就算了，灯也不多点几个，扎镖难度又增了几分。
一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我立在原地，几番瞄准后，出手。
这扔飞镖的手艺还是在夜市摊子上练出来的。那老板贼精，挂在后面的奖品除了毛绒玩具，还有一些不知道正版还是盗版的手办，勾得人心痒痒。
这筷子有点轻，手感一般，不过好歹还是碰到了肚脐的位置。
我朝周围一颔首，重新坐了回去。
“嗯？”匪首问，“完了吗？”
我微笑：“嗯？完了啊。”
我说完后，席上一片沉默。
只见大家的目光都默默地移向某个位置。
并且面露笑意，似乎在笃定什么一样。
他们看着的，正是那先前在寨子门口迎接我们的汉子。
“俞夫人这个……确实不错。”匪首道，“不过我们这里，也有好手。”
先前唱白脸的许姓汉子也一拍桌子：“嗐！二哥，露一手吧！给这……俞夫人看看！”
那汉子架不住大家起哄，便站了起来。
“俞夫人不知道，我这二哥，别的不说，扎镖射箭，可是一把好手。”许姓汉子嚷道。
“哦？”我坐直身体，表示期待。
心里却舒了一口气。
——我当然知道。
——我就是要诈你出来。
那汉子，或者说二当家，站起来后，朝四周略一拱手。也没取他那放在一旁的弓箭，同我一样，拿了只筷子，道：“那我便扎巨阙吧。”
这可比扎肚脐眼难多了。那图离得远，加上图上头穴位标注本就不大，我一眼看过去都差点分不清那些圆点。
他一起手，也没见怎么瞄准，那筷子尖便直直地冲着他所说的穴位而去。
筷子在他手底下丝毫不见分量轻轻、后劲不足，一根普普通通的筷子携着破空的气劲，稳稳当当，撞到了那密密麻麻的穴位中的一个。
表演完毕后，他朝我一拱手。周围又是一片叫好。
“如何？”匪首道。
“厉害。”我真诚道，“我周围的人，扎镖的本事都还不如我，我还以为这是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呢。”
旁边舒映似乎被一口酒呛到，咳了几声。
“——是在下班门弄斧了，见笑。”我拱拱手，“其实，在下刚刚演示的这个，是一种生意。”
匪首哦了声：“生意？”
“是的，这项生意，便是以准头取胜。”我细细道来，“找个人多的地儿，支个摊子，弄些东西摆着，十文钱五个飞镖，或者更好办些，五个石子儿，也就是五次机会，砸中了就给东西。”
“这要是给飞镖扎到，不就坏了吗？”
“可以不直接扎东西啊，”我道，“放些替代品挂上，譬如草团什么的，写上编号，扎到哪个，就给对应编号的物品呗。”
“有趣，”匪首道，“俞夫人这招，从哪里知道的？”
“以前在草集见到的。那小贩，只是一个上午，就挣了一百多文呢。来玩的基本都是空手而归，小贩一上午就顾着数钱了。毕竟像是这位大哥有这般本事的，世上大概不多。”我道。
我越说越起劲儿：“甚至，平时滞销的，不大好卖的，都可以拿到这摊子上摆着当奖品。反正大家就图一乐。”
“而且，这生意，一个人管着就够，实在划算得很。”
我最后总结了下，升华主题：“也是现今天下太平，才能有这般休闲的生意。”
依靠绑架劫掠，杀人放火，毕竟不能长久。
说完，我偷偷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
特别是那个二当家。
那二当家没说话，也没喝酒，似乎陷入了沉思。
——有戏。
我记得这二当家在原著里，就是在被朝廷成功招安的那一批里头。他确实有点武功，就给安排进了军队，好巧不巧，进的是一支管理很严格的军队……他那点子本事在队里也就是基本功，天天给人全方位碾压，此时方知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乘胜追击：“我看怀谷，气候宜人，风景秀美，弄些小生意来做，倒也挺不错的。”
“嗯，”二当家说，“不错。”
匪首和那姓许的汉子对视一眼，又东拉西扯了些什么，把这话题揭过了。
我低声对俞寄尘道：“这大哥挺上道的，再跟他套套套近乎，看他待会能不能帮帮忙让我们跑了吧。”
俞寄尘放下酒杯，执杯的手骨节分明，动作轻缓，道：“不急。”
我瞪大了眼：“——怎么不急？这里可是匪窝！”
他道：“东西没拿回来。”
“而且，”他又重新把杯子斟满，道，“是谁认了出来我的货物，我也很想知道。”
我仿佛大白天见了活鬼一样看着他。
这个人，不仅要把自己的货物要回去……
还想找出洞明帮里那个鉴货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