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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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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多了一个人,但总算有点走上正轨的感觉了。
我几乎看到大好前途在向我招手。
我把手中余下所有的元宝都给了孟雪尽,进货的事情也一并托付给了她。
孟雪尽顺口问了一句:“公子,给商行的拜帖投了吗?”
我才想起来这么回事,诚实道:“没。那便也交给你了。”
孟雪尽:“……”
有孟雪尽帮忙,效率起码翻了三倍。侧门的守卫也不能天天喝粥,我乐得在自己的小院看看书练练字安歇了些日子,只是偶尔溜出去看看茶馆装修的进度。
我正对着门口新安上去的门啧啧惊叹。那木头的纹理怎么看怎么顺眼,要不是外头人来人往的不合适,我都想上手好好摸摸。伙计一边用布巾从上至下地擦着,一边跟我搭话。
“说起来,我先前就想问,”伙计悠悠道,“老板您家里……很忙?您每天来无影去无踪,匆匆忙忙的,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唔,这个……”
我余光瞥见戚白羽也看了过来,孟雪尽亦是从账册里抬起了头。
“好吧,实不相瞒,我家里情况有点特殊。”我道,“我家中……催我科举,一心一意想让我走仕途,是不想让我涉及这些的,但我委实不是读书的料,所以……嗯,就是这样了。”
“哦?”伙计情绪不明地道了一声。
“就是这样?哪样?”戚白羽追问。
“就先瞒着家里呗。等茶馆有起色了,做出名堂了,我就好跟家里坦白了嘛。”我道。
“老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戚白羽放下正在擦拭的茶杯,拧眉道,“商人不得参加科举,你这样,就把自己这条路堵死了。”
我摆摆手:“哎,没事儿没事儿。说过了,当真不是这块料。”
“而且,”我看向透过没补好的窗户缺口照进来的阳光,“做商人,也没什么不好。也挺长见识的。”
我之前就想过他们迟早会问出来,毕竟一般没有哪家老板,尤其是初出茅庐的老板会这么心大,基本把所有事务都丢给才认识不久的员工去打理。
所以这段理由我之前就已编好,对我诡异的行踪勉强解释得过去。别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因为这理由中,有一半是真的。
不过当事人不是我。
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这几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茶馆却越来越像个样子了。
有时候我也会给他们开会,大家一起讨论关于茶馆的规划意见。
孟雪尽拨着算盘道:“老板,店里实在没有多的钱再买装饰了。”
“装饰啊……”我琢磨了下,有些头疼。上回五百文买的那花瓶挺像样的,但是这种便宜也不是天天都能捡到。
“有没有什么不太花钱的法子?”我问。
“自然是有,可是相对的,效果也会很廉价。”孟雪尽道。
确实……一分钱一分货。总不能指望五十文的花瓶和五百文的花瓶在一个层次。
可是现在就连五十文也要紧着花。然而完全没有装饰又不行。我轻轻叩着桌面,思索:“我们的顾客群体就是普通市民……”
“太贵的倒也不必,”我道,“归根结底,还是要用心。”
“老板,这就是您说的用心?”戚白羽站在我身后,语气间一派不可置信。
我拍拍手上的土,看着地上排成一溜的成果,道:“很用心了,都是我亲手做的呢。”
地上摆了一溜的鸡蛋壳,约莫有十几个。每一个都是半只,里头填了土,种着我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但是总之很便宜的植物。
“这花盆形状多优美啊,”我美滋滋地欣赏了片刻,“还没什么成本。”
伙计也来看了一眼,点头:“挺好,有创意。就是小了一点。”
我道:“没办法,一整个鸡蛋本来也不大,劈成一半就更小了。”
戚白羽指指地上,又看看我们,一副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开口的样子,“这是小不小的问题吗?”
“老板,您种种野花也就算了,这几个里面种了韭菜,算怎么回事?”
我:“……”
我:“种都种了,回头就当加个菜吧。”
孟雪尽百忙之中也来看了眼:“老板,这些是很好,不过,不是太够吧。”
她看看四周,道:“譬如边角,还有墙上,都太空了。”
我道:“也有办法。”
我让伙计弄了些别人烧柴剩下的枯枝败叶。周围就有卖饭菜的商户,旁边还有居民区,这种很好弄到。
“要多少?”他问。
“你看着弄吧,”我大概比划了下,“最起码得要这么多。”
伙计四处去收,基本上没花钱,背来了沉沉的一摞,散在地上。我便从中慢慢挑拣出一些能用的来。
然后把它们分好类,摆好四四方方的形状,捆一捆固定起来,就能做成类似相框的框框。同样的,还可以做成星星、月亮……月亮有点勉强,多做几个大小不一的星星好了。
余下的树枝也没浪费,还能继续当柴烧。
“如何?”我问,“不论是挂在墙上当背景,还是悬空着垂下,都可以。”
“是个不错的法子。”孟雪尽道。
“是吧,”我自豪道,“以后有什么别人不要的东西,都可以拿过来,看能不能重新利用一下。”
有一天不知怎的,讨论到了我给茶馆取的名字。
“半夏,”戚白羽品了品,“有什么含义吗?”
“其实没啥含义……”我老老实实地道,“只是觉得好听。”
伙计惊讶:“咦……难道不是某个人的名字吗?”
我报以微笑:“你想多了。”
我背靠在新柜台上,看着孟雪尽雇来的几个上上下下忙忙碌碌做各种装修布置的人,忽然有了一点,我好像真真切切还活着的感觉。
莫名其妙。
因为我们的门是半开着的,门口不时有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无意中瞥了一眼,就见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聚在门口,探头朝里面看。
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的,站在门槛处,直接问道:“喂,请问,你们这里,是茶馆吗?”
另一个说:“是吧,你看旁边的牌子上写着呀!”
我想起来,先前王老板写着急售的那块牌子,我后来把那层纸揭掉又重新糊了一张,上头确实写了茶馆装修,敬请期待之类。
又一个说:“诶?那个字是什么,我不认得……”
再一个说:“先不管它,‘茶’字你总认得吧!”
“是啊,很快就要开业了,”我朝他们走近,蹲下去,朝他们笑笑,“到时候请各位小客人务必来赏光哦。”
“呜哇好的好的!”
“一定过来!”
“漂亮哥哥对我笑了呜呜!”
“明明是对我!”
“……”我笑容微微一僵。
想起今天在来茶馆的路上还买了一包炒栗子,于是捧了一把,给他们一人分了几颗,“好啦,去玩吧。”
小孩子们抱着栗子嘻嘻笑着跑远了。
店内的众人都在各忙各的,无人分给我一个眼神。我估摸着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说了声:“我出去逛逛啊。”
似乎是有谁含混应了一句,我也没管,径自出去了。
街的尽头多了家摆摊卖面具的。面具做得精巧,有悲有喜,有怒有惧,一个个挂在架子上,像是挂了一整个张牙舞爪的人间。
不过……我的目光没在面具上过多停留,而是锁定在了摊子旁边趴着的一只大白狗身上。
阳光轻暖,游人如织。
我戴了一张不知什么鬼怪的面具,蹲在地上,一只手握着狗爪,一只手揉着它的脑袋。
大白狗脾气很好,毛乎乎的脑袋主动往我手心里拱,尾巴一摇一摇。
周围人来人往,吆喝四起。似乎有人在我边上“咦”了一声,继而脚步声渐渐近了,还朝旁边唤着,“这里有卖面具。”
来客了?
我放下狗爪,抬起头,粲然一笑,“这位客人……”
然后……
我就眼睁睁看着,他唤来的,是俞寄尘。
我对俞寄尘的印象,还停留在山脚那座呆萌的石像前,他声音很低,看着我,对我道:“你想死吗”。
时间确乎是一剂良药,这么些日子平平静静地过去,我对这段记忆已存了几分有意无意的模糊与修饰,连着那份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言明的畏惧,一并压在了心底。
可是当这人站在眼前,我才发现,我原来记得那样清晰。
印象里的俞寄尘,心狠手辣,面对我的时候,是一副我欠着他许多钱似的,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的大爷模样。
可现下,这人分明和颜悦色,走过来,淡淡地看向摊子。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低下头。
我听到我的心脏在胸膛里,砰砰咚咚,横冲直撞。
旁边这人笑吟吟的,就是把俞寄尘叫过来的那个,我没见过。但既然和俞寄尘同行,他们大约也是认识的。
“这面具是怎么卖?”这人开口问道。
我努力张开口,僵笑道:“最上面那排是二十文一个……”
俞寄尘走到了那人旁边,同时也是我的旁边,与我隔着大约两步的距离,看向这些面具。那目光,与其说是在观赏,不如说是在挑剔。
……也太近了。
虽然更近的距离也有过,但是,他喵的,他会不会发现是我啊!?
“中间这排呢?”那人还在问。
“十五文……”我木木地张口,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俞寄尘看了几眼,大约觉得这边没什么好看的,开始看着周围。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他的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停留。
好在那人挑挑拣拣着来到另一侧,他也就收回无处安放的目光,跟着走到了另一侧。
他经过我的时候,衣摆撩起了一小阵风。我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
我双目放空,心内茫然,脑子里居然还能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唔,这感觉,似乎是一股……很清香的皂角味道。
还混了一点难以言说的精致的香料味。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可以概括为金钱的味道吧。
“这里居然有痴痴鬼的面具,我很久没见到有人卖这个面具了。”那人道。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个什么,我现在全身心都在努力地戒备着俞寄尘的动静,眼神都不敢乱瞟。
俞寄尘道:“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传说了。而且寓意不是太好。”
说罢,他似乎又朝我看了一眼。
我脖子僵着,一动不动,全身的汗毛都快立起来了。
卖面具的摊主大哥去茅厕为什么那么久!说好的一会就回来呢!?
那人说了半天,大概是在讲几张面具背后的故事,俞寄尘也捧场地应。
只是应得有点漫不经心。因为我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那就这个吧,”那人似乎终于选了一张,“二十文是吧?”
“是吧……”我道。
希望他们赶紧买好赶紧走。
我一抬眼,只见俞寄尘……解下了钱袋。
!?
卧槽,怎么是他付钱?
卧槽,这钱,我哪敢接?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我远远地,看见了朝这边走来的摊主大哥。
我一下子站直了,面向他,用力地朝他招手。那热情劲儿,在路人眼里,我俩起码得有十年没见过了。
摊主大哥还挺悠闲,走着走着,还顺路欣赏了一下一家新开的卖伞的店铺。
他瞅见我卖力的动作,不明所以,也试探着,抬起了胳膊。
不是真的跟你打招呼啊喂!
你快回来啊啊——!
这边俞寄尘大约是数好了钱,静静地看着我。
行了,下面的事就让他们掰扯去吧。
我胡乱朝他一拱手,继而迅速地,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