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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俞寄尘生母的墓并不在此处。
      我们爬着山,一步一步,沉默地行着。林暄走在我旁边。舒映落后我半步。最前面的是俞寄尘。在林暄后面,还有两个仆从捧着方才采买的纸钱等物。
      这山不大,位于辰州的郊野,似乎也没什么名气,在山中前行的除了我们,一路上再没看到别人。山上没有石阶,不过总的来说不算难走。入目一片晶莹的新绿,各种叫得上名字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鼻间充盈着空翠的味道。

      我们这般走了一会儿,就见不远处的路边伫立了几块比较平整的山石。
      俞寄尘转过头来使了个眼色,舒映便扬声吩咐,让我们在此休息一下。

      那石头上不是很干净,沾了些细碎的沙砾和落叶。舒映从袖中掏出一方巾帕,那两个仆从见状,也赶紧从随身的行囊里找出帕子,把这几块石头一一擦拭了。那几人动作太利落,林暄最后一个掏出来,眼见他们都要擦到我跟前的这块了,林暄忙道:“哎,我来我来。”
      待我坐好以后,林暄低声问我:“公子,您鞋里头湿了没?”
      我略略抬脚看了看。才下过雨,地有些湿,又是行走于山间,虽然没走多久,不过现下鞋底已满是污泥和碎草。我道:“还好,里面是干的。”
      俞寄尘坐得离我们有一定距离,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舒映侍立在一边,似乎在询问他要不要喝水。

      林暄又小声道:“公子,那家‘贤食记’,真是个异类。”
      “怎么?”我问。
      林暄愤愤道:“我看了他们家的点心单,他们的招牌,竟然是咸蛋黄酥饼!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把咸蛋黄放进点心里?还号称是招牌?”
      咸蛋黄?这不是舒映提过的那家吗?
      我就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那边俞寄尘和舒映说了几句话,过了片刻,舒映朝我走来,向我行了个礼:“夫人。”
      我以为他也是问我要不要喝水什么的,就听他道:“舒映有一事,想跟夫人请教。”
      真是奇了。我道:“什么事?”
      舒映:“敢问夫人是如何说动那‘贤食记’的老板,再做出一份金箔果酪的?”

      这件事啊。我道:“哦,帮了他一个小忙。”

      舒映:“怎讲?”

      “他们遇到一点麻烦,要还给客人的餐盘上,不知怎的染了污迹,我用茶叶帮他们弄干净了。”我简短地道。

      “哇,公子好厉害!”林暄毫不掩饰地夸赞道,“您没看见,舒护卫后来出了比平时售价多几倍的价钱,那店里的人都不松口呢。”
      我微微一滞。
      这金箔果酪,七两银子那么一小份,几倍的价格,岂不就是几十两?
      须知,我全部的身家,单论银子的话,也不过四五百两而已。
      ……有钱真好。

      “钱毕竟不能解决一切,”我一边在内心疯狂地恰着柠檬,一边微笑道,“有时候,真诚互助也很重要。人生在世,我帮你你帮我的,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我们说话的时候,另一边的俞寄尘一言不发,好似在听,又好似没在听。
      歇息片刻,他缓缓站起身,望向山顶的方向,道:“走吧。”

      这山委实不高,我们不紧不慢地,也在一个时辰之内,到达了山顶。
      不曾想这看上去没什么人光顾的山,顶上竟有个小凉亭。
      就是亭子有些破了,漆掉得斑斑驳驳,木头也有些朽烂,想来是一直风吹雨打的,又无人修缮,弄成了这样。

      俞寄尘在凉亭附近寻了个空地,用树枝画了个圈。仆从们见状,赶紧把那些个香烛纸钱在圈里收拾好,两边瓜果摆得十分漂亮,看上去满满当当,最后十分郑重地,把那七两银子一小碗的金箔果酪摆在了最前头。
      没有墓,没有牌位。
      俞寄尘撩开衣摆,跪在了那个圈跟前。几个下人,包括舒映林暄他们,皆往后退开几步,然后默然跪地。
      我也跟着跪在一边,大概落后了俞寄尘半个身子。

      低头低得有些僵,我已把目光所能及的那几棵野草的叶片,翻来覆去数了十几回。以为俞寄尘此番是在缅怀,心道明面上看着不显,这么看来他跟生母的关系好像也没那么糟,有不少话要说的样子。
      偷偷瞄了一眼,发现他是在点香。
      他想把香点上,火却怎么也燃不起来。

      他沉默着,一次又一次地试,动作沉稳,可不知怎的,那香就是点不起来。
      我偷偷往后瞥了眼,身后一众人都安静跪着,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俞寄尘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这香今天不管是点得上还是点不上,都是正常不过的事。他一言不发,机械地,一次又一次重复动作,每一次手底下都稳稳当当。
      我在一边看得,有那么点胆战心惊。
      这寓意,不说不好……
      ……就是不好吧?!

      我鼓起勇气,往那香跟前,挪了那么几步。

      俞寄尘看过来。
      “风有点大。”我迎着他的目光,解释道。
      我伸出手,在香周围稍微围护了下,示意他再点。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我手边的香,默了几秒后,抬起了胳膊。

      这次总算点上了。

      我几乎能听到身后众人松了口气的声音。

      我看向那香。
      左、中、右的香头燃烧得一般平行。
      是平安香。

      我顺着香,看向俞寄尘。
      俞寄尘好像不太在意这香燃成了什么样子,香雾自香头上一缕缕散开以后,他又开始慢慢地烧着纸钱。

      纸钱烧得很快。呼啦呼啦地,最后一大摞纸钱在火苗的吞噬下,化成了地上黑色的灰和半空黑色的烟。
      这些都弄好以后,确认火已经灭掉,我们便回去了。

      下山的路上,俞寄尘依旧走在最前面。
      我看着俞寄尘的背影,回忆着原著中的介绍。
      他生母的墓,或者他生母的牌位,都在他父亲那边。但那个地方他不好回去,每年祭拜,就只是去母亲生前提起过的一座山,便就是这里了。

      来时静默,去时依然。
      唯鸟鸣声不时自上方传来,空盈婉转。

      走了一会儿,我老觉得有哪里不太和谐。

      ……俞寄尘的姿势,似乎有点不对。
      从他走路能看出来,他的重心不怎么在身体中间,而是偏向一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有点儿往左边侧过去的感觉。
      这山路崎岖,倒也没崎岖到那个程度。

      就好像腿脚不是十分利索的样子。

      可这地上湿滑,现在又是下坡,这么走,岂不是很容易摔倒——
      然后我就眼瞅着,前面的俞寄尘,好像是被石头还是树枝绊着,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手已经伸出去了。

      不过没有真的挨到,在我碰到他之前,他已经自己个儿站稳了。
      他转过头,目光在我伸出的手上停留片刻,接着看向我。
      嘴唇轻抿,目光沉沉。
      ……这眼神,委实称不上和善。

      我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

      继续前行途中,我若有所思,在他身后专注地留意他的动作。
      确实不太和谐。
      虽然幅度较之前微小了些——不知是不是他刻意控制的结果,可总体还是偏向一侧的。

      这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理,经过方才踉跄那一遭,——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现下边上分明有经过很适合休憩的石头,也愣是不开口。
      明明走路都深一脚浅一脚的了。

      我诚恳道:“老爷累不累?要不……我背……”
      在他看过来以前,我迅速改口:“我扶你一会吧。”

      观他脚步起起落落,电光火石之间,我想到一件事情。
      他不就是不喜欢男的吗?
      此时不展示我的男子气概,更待何时啊!

      其实用背的效果大概比较好,不过考虑到这人的接受程度,还是扶更适合一点。
      就像是在战场上,面对重重包围,明枪暗箭,不要担心,不要畏惧,只管向前,你战友的臂膀会成为你坚实的依靠!

      他道:“不必。”
      声音冷得像裹挟在寒风里刮在脸上的冰碴。

      “哦。”我道。
      不必就算了。
      再找机会吧。

      我们下山走的不是来时那条路。不过这里也没有所谓的常规意义上的路,所以怎么走也都差不多。
      路上路过一坐小半人高的,像是一只鸟衔着一盏灯的石像。
      这像我也是头一回见,书中亦没提到过。这鸟的眼睛刻得小小,用我的话来说,有点呆萌。
      这儿离山脚已经不远了。俞寄尘在此处停下,对着石像端详片刻,朝身后伸出手:“水。”
      舒映便解下身上的水囊递过去。
      俞寄尘接了水囊,道:“你们先下山罢。”
      舒映道:“是。”
      林暄还想要凑过来仔细看看这石像的样子,舒映一挥袖子,把他拉走了。

      这是要搞什么祭拜吗?
      我不明所以,也准备跟他们一道先下山,只听舒映道了句,“夫人,您不必站得那么远,三步即可。”

      我:“……哦。”
      听这意思,我得在这等?
      等就等吧。

      三步,我看俞寄尘站得好像就是那么个距离,那差不多就相当于要站在俞寄尘旁边了。

      俞寄尘先是对石像拜了三拜,紧接着,就把水囊往那只鸟嘴里衔着的灯里倾倒。
      合着这不是灯,是个盛水的容器啊。
      他倒得不急不缓,角度也把握得刚好,一点都没有溅到外面。

      再然后,他把水囊里剩下的水全部撒向了四周的草地上,对我道:“走吧。”

      这一套流程下来,我更加不明所以,只是见俞寄尘都对这石鸟像这般认真,我心里不由也多了几分敬重。
      它呆萌的模样之下,大概是一位很厉害的神灵。

      我刚一转身,眼前的画面却是一阵翻天覆地的调转。
      这经历委实久违,却又深深地刻在骨血之中,以至于在它发生的第一时间我就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我的人生还没能做到如烟花般绚烂,我现下,倒是要摔了个如烟花般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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