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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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朗气清。
俞府的马车内，我与俞寄尘对坐。
这汤还挺管用。厨房的朋友们真是太给力了。
俞府的马车，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形式跟街上的马车并不二致，内里布置得倒挺舒适。我身后靠着一个软垫，屁股下坐着一个软垫，手边还有软枕扶手，整个人被包围得十分熨帖。贴着车壁的还有个很精巧的柜子，里面可以装些零碎行李。车内空间也不错，如此布置下来，坐两个大男人依旧绰绰有余。
可这气氛……
我找不出什么委婉的词来，就是尴尬。
俞寄尘不说话，因为他对男妻本就没什么感情。
我也不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候就体现出林暄的好处来。若是他在，气氛定然不会这么僵。
不行，这机会千载难逢，我不能给浪费了。
我迅速回忆起那个休妻七法。
多话。
林暄平时，叨叨叨的，都说些什么来着？
我先是起了个头：“老爷。”
我也不知道谢青溪平时当着面对俞寄尘都是怎么称呼的。不过这府里的人都称俞寄尘为老爷，我跟着喊喊，应该没错。
他看过来，目光平静。
这目光分明平平淡淡，不带有丝毫感情色彩，我却于无形之中多了一股压力，不受控制地回忆起这身皮相之下是如何的漠视人命，硬着头皮继续道：“那个……”
“你……饿不饿？”
说完我就后悔了。
林暄总是问我饿不饿，上午问，下午问，快睡觉了还问。饭点前要问，饭点过了又要再问。有时候我都分不清，他是真的关心我，还是这孩子自己饿了，不好意思说出来。
所以，想到林暄日常叨叨的内容，首先想到的就是饿……
“不饿。”俞寄尘道。
不饿就对了。这才刚过早饭没多久呢。我也不饿。
还有什么？
我继续硬着头皮道：“那个……”
我和俞寄尘目前并没有共同经历过什么，没有共同喜好，他喜欢的那些阴谋诡计我也玩不来。
一定要说的话，都……喜欢钱？
……好难。
我看看周围，好像也没有什么能说道的，就道：“这个软垫，还挺舒服的。”
为了配合话语，我还顺手捏了捏。
！
真的好软啊。
我忍不住又多捏了几下。
这一回，他连“嗯”都懒得“嗯”了。
……
对了！风景！
我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
“那棵树，长得好高啊……”我道。
“这个屋檐的设计很有意思……”
“那边好多人啊，好像还有奏乐，是有什么活动吗……”
他一直淡淡的，垂着眼睛，简直把“不感兴趣”这四个大字刻在了脸上。
马车路过一个转角，我看到被人用围栏隔出的一块大石头。
刚好这个是我知道的，便赶紧道：“传说很多年前有位皇帝……当时还不是皇帝，还是个皇子的时候，曾遭人构陷，逃难到那时候的辰州。有一天皇子做梦，梦见一白发苍苍，形容落魄的老人，向他请求两碗水，一碗放盐，一碗放蜜，送到一块石头前。皇子就派了下面的人去。那人到达之后，石头上竟出现了字迹，老人让此人把石头上面的内容背下来，转述给皇子。那人背下来以后，老人把两碗水倾倒在上面，石头上的字就不见了。”
“据说，就是这块石头呢。”
我道：“至于转述的内容，就不清楚了……这个，传说里没讲。”
够多话了吧？
结果……俞寄尘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突然想到，他做生意，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对付这种叨个不停的，他估计已有了自己的一套应对的法子。
换言之，大概就是，免疫了。
不行，得想个别的法子。
那休妻七法上，还有什么来着？
嫉妒。
我把帘子放下，想了想，道：“前些天西街戚老板给府上送的货，已经在库房了。”
事关他自己，总不能再没有反应。果然，他又重新看了过来。
“那个……戚老板手下那个送货的美人，是挺美的。”
我看到他的眉微微皱了。
有效果，再接再厉。
我努力回忆着那少年的模样，细数他的优点：“眼睛大，皮肤白，年纪小，身量也细。”
他的眉似乎皱得更深了一点。
我硬着头皮道：“嗯，人也挺活泼的……”
“他……听说你不在，还挺难过来着。”
他皱眉直直地看着我。
“你是想说什么？”
我顶着他不善的目光，咽了咽口水：“没、没什么。随便说说。”
马车一路不急不缓，走到了一家售卖香火的铺子前。
俞寄尘径自下了车。
林暄偷摸瞥了眼，见他走开几步，赶紧凑过来，道：“公子。”
“嗯。”我道。
他小心翼翼觑着我的脸色：“公子，您……刚在车上，跟老爷搭话了？”
“嗯。”
他斟酌道：“……不太顺利？”
岂止是不顺利……我叹了口气，道：“算了，先这样吧。”
俞寄尘有春日祭祀的习惯。
祭祀的是他的生母。他生母去世的确切时日，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他从不在某个具体的日子去祭拜，而是选择春季里的某一天，看起来随机得很，也随意得很。
此去，便是采买祭祀所需一应物品。这种事情按说可以交给下人，吩咐清楚便是了，但他又一直坚持亲力亲为。
要说他跟他生母之间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倒也没有……我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弯腰在几种香烛之间挑选，心想人真的是很复杂的一种动物。
买了纸钱香烛后，我们又坐马车去了另一条街，买些点心瓜果。
买什么、怎么买都是人家的家事，我也插不进什么。这种时候显然也不适合再你来我往地试探，我和林暄一道，就在外面等。
不想，等了半天，这俞寄尘也没出来。
我又抬头看了一眼这家铺子的招牌。
——“贤食记。”
怎么这名字还有点莫名的熟悉。但我的确是第一次来这条街啊。
这家……看名字也确实是家点心店。现在一大早的，我站在门口，并没有看到有多少客人进去，他们挑个点心要挑这么久的吗？
我一进去，正见一中年男子从店的里间走出来。
这男子身上衣着，明显和店内雇工不在一个档次，比较考究。
而离我几步之遥的一个背影，是俞寄尘。
“没了？”俞寄尘对他道。
他音量不高，语气却冷。
那中年男子先是作了个揖，道：“这位公子，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方才听伙计说，您……是想要本店的金箔果酪？”
俞寄尘点点头：“有还是没有？”
“确实是没有了，不好意思。”老板道。
舒映道：“你们家不是一直都有吗？”
“实在是昨儿来了位外地的客人，要了太多，存货都不够，又给他现做了一批。”老板道。
“我是你家店的熟客。这金箔果酪，就算一时没有，那我们同他一样，现做也不行？”舒映问。
“这……”那老板为难道，“店里存的原料就这么些，昨儿都给用完了。实在是这样点心价格较高，平时买的人不算多，原料上小店也不敢一次进太多。”
俞寄尘问：“下次什么时候有？”
“这，您大概得等几天。”老板道，“所需原料的产地都非辰州本地，运送过来，需要时日。”
我站在他们边上，听了个大概。老板见俞寄尘不语，便道：“要不，您看看别的？小店其他的点心也不错的。”
他们方才交谈时，旁边有三两个点心店的伙计，自里间探出半个身子，或探出一个脑袋，不住地看过来。我原还以为他们是在看这场称不上愉快的交谈，再要不就是在看俞寄尘，就见有一名伙计小声唤道：“老板。”
这伙计似乎捧了一物，露了个弧形的边，哭丧着脸，道：“还是弄不干净……”
老板转过头去，怒道：“怎么回事？到现在了还没弄好？”
“存心让客人看笑话是不是？”他瞥了我们一眼，边走边对伙计道，“回里面说去！”
唔？
俞寄尘就站在原地，没再争下去，但也没依着老板的话去挑别的。舒映沉默地陪在一边。店内待客的伙计死死地低着头，假装很忙的样子，大气也不敢喘，来来回回摆弄着手边那几样工具。
我瞅着这情形，有我没我都差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便偷偷跟去了里间，挑开帘子一角，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围着一张小桌，桌上摆了个盘子一类的东西。
老板低下头，左看右看，旁边几名伙计屏息等着他开口。
只见老板摇头，道：“不行，太明显了，肯定不能就这么送回去。”
伙计道：“我们试了很多法子，最后就是这个效果了。这盘子金贵，又不能给人家弄坏了，有些土法听着就粗暴，我们不敢用。”
他小心翼翼看着老板的脸色：“其实现在这样，已经比一开始要好一些……”
“一开始？一开始就是我们店里给弄脏的！”老板怒道。
“其实已经弄干净了，我们擦了好多好多遍，也用水洗了好多好多遍，”伙计缩了缩脖子，“就是这痕迹……去不掉……”
老板快给气笑了：“都有痕迹了那能叫干净吗！？”
“怎么办啊……”伙计们战战兢兢，“这盘子主人也不知是谁，应该得罪不起吧……”
老板骂道：“这辰州城的达官贵人，哪个你得罪得起？”
“能不能给他换一个一样的？”有伙计提议。
老板低吼道：“人家把餐具寄放在我们店，是信任我们，私下里这般调换一番，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这污痕太明显了……”老板不住地擦汗，道，“再去找找人，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了，今天之内一定得把这盘子原模原样地给人还回去。”
“这个……”我摸了摸鼻子，站了出来。
“在下……或许可以试试。”
场面霎时安静下来。一众人狐疑地看向我。
我问：“可否问一下，这盘子，何处金贵？”
先问清楚比较好，不然若是它坏在了我手上，我得罪不起也赔不起。
伙计们在老板和我之间望来望去。
“是名家之作。”老板沉吟片刻，道。
我问：“材料上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并无。”
那就行了。
“你们店有茶叶吗？”我问。
有伙计看了眼老板。老板点点头。他遂翻出来一包茶叶，递给我。
这茶叶似乎还是个挺好的品种，这包装一看就不是小铺子卖的。我随意掂了掂，本想说无需好茶，一般就行。又想到那盘子不是凡品，用一般的茶叶他们心里可能会嘀咕，便将这话咽了回去，把这包茶递回给那位伙计，道：“干的不行。劳驾，泡一下。”
趁伙计去泡茶的功夫，我走到桌子近前，端详了下这只盘子。
盘子边角处，有一片污迹，泛着浅黄。因为盘子的底色雪白雪白，盘上花纹亦是银边勾勒，配以冰蓝色，显得这污迹十分突兀明显。
确实，不弄干净的话，整个画面的和谐感都给破坏了。
茶叶泡好后，伙计端了过来。
我借来了他们擦拭碗碟的布巾，将茶水浇在其上，拧到半干，开始擦拭。
这一干伙计，原本大气也不敢喘地看着他们老板，现下又连同老板一起，大气也不敢喘地看着我。
如此几次，污迹肉眼可见地淡去了些。
不过还是不够。
最后，我将杯中的茶叶渣置于布巾底下，朝污迹上一抹——
雪白雪白的盘子又回来了。
我喜滋滋地等待夸奖，抬眼一看，就见众人一片……松了口气的神情。
……不是，我看起来就这么不靠谱吗？
还是老板迅速反应过来，朝我一揖，比方才他给俞寄尘的那一揖深得多：“不知该如何感谢这位公子？”
我忙道：“不敢当。”
瞎客气完，我清清嗓子：“我与外头那位公子是一路的。他所说的，那个果酪，当真是一份也做不出来吗？”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