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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公子,下雨了,要不今天就别出去了。”林暄把桌子上的茶具重新归置好,道。
      “下雨了才要出去,”我把一柄伞撑开又收起,试试有没有问题,“须知,赏雨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林暄试探着问:“您……还去茶馆啊?”
      我微笑道:“可不嘛。”

      我心道,当然要出去。这俞寄尘自己把自己忙成个陀螺,刚回来辰州没两天,一祭祀完,现下不知又去了哪里折腾他生意的事,并且一时半会回不来的样子。我再不趁这机会赶紧想法子挣钱,等他闲下来了又把我给利用完了,干脆要对我下手怎么办?

      “阿嚏!”

      我撑着一柄伞,走在街巷中。

      这个人,来了也下雨,走了也下雨。
      他上辈子大概是朵云吧。

      一想到俞寄尘,我心底又多了几分复杂与畏惧。

      那天,我其实没实打实地摔下去,千钧一发之际,我站住了。
      也是亏得脚下那块土地比较粗糙。
      本以为是份小小的福气,没成想倒是个天大的祸事。

      我那天穿的衣服,因为知道是去祭拜,特意选了件素净的。这衣服全身上下没有什么纹样修饰,唯独衣带上缝了些零碎的珠子,珠子还是白色的,可谓是相当的不起眼。然而不知道是哪根线头想不开,我这一转一跌,一落一起之间,这根带子就跟俞寄尘身上的带子缠一块儿了。
      我们差不多挨在了一起。我几乎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体温。

      我愣了一下,忙道:“不好意思……”
      一抬头,就见身旁俞寄尘的脸色,阴得能滴水。

      我想着赶紧给解开,可事与愿违,一方面是这丝线的质量比我预期的还好,另一方面,这越是着急,手底下就越是不得章法。俞寄尘的脸色已经没法去看,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似乎都还在原位,可把它们拼成一起,形容起来,又分明是——
      黑云压城。

      我手底下急,嘴上也急,像是在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不住地道:“等一下啊,我这就给弄开……”

      最后我也没弄明白是怎么个缠法,琢磨着这么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开,这黑云眼看就要演变成暴风雪了,长痛不如短痛,心一横,直接“撕拉”一下,把带子给扯断了。

      我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道:“弄,弄开了。”

      这时,俞寄尘开口了。

      他说。
      “你想死吗。”

      这街巷,悠长是挺悠长……不过不寂寥。风霜雨雪,不论什么天,都有人出来讨生活。

      “烤饼炸烩热豆浆嘞——”
      “新出炉的包子哦——”
      “磨剪子、磨刀、磨镜子——”
      沿街叫卖的还是会沿街叫卖,起早贪黑的依旧会起早贪黑。
      挣钱,生存,甚至生活,对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金钗,金钗呢?”

      “请问您见过一只金钗吗?大概这么长,前头是一朵牡丹,镶了珍珠的……”
      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行在雨里,也没打伞,衣服都淋湿了,雨把她的刘海打成一缕一缕。
      她先是蹲在地上,低着头一点点地挪动,不顾泥污的裙角,嘴里念念叨叨着。找了一会无甚收获,继而起身,无助地问向身边每一个路过的人。
      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划过她苍白的侧颊,洇开在衣襟上。
      可惜,被问到的人无不摇头,还有人厌恶地摆摆手。
      几名妇人买好了食材结伴回去,步履匆匆,其中一个回头看了几眼,朝她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她站在路中间,四周行人来来往往,她身边却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金钗,金钗呢?到底去了哪里啊……”她喃喃道。

      周围的人窃窃道:“这都一个月了吧……还在找呢?”
      “要真是丢在了大街上,早就被人捡去了……”
      “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偷的?”
      “说是她给主人家倒洗衣水的时候,把金钗也倒出去了,现在不知道那金钗到哪里去了。”
      “反正我们这谁都没见过那么一只金钗……”

      我看着她在雨中跌跌撞撞的背影,觉得很不是滋味。
      “那金钗很值钱吗?”我问身旁一个倚着门框,同样朝那个丫头看去的小店老板。
      老板道:“应该吧,反正谁也没见过。”
      “怎么一回事啊?”我问。
      那老板这会没生意,也就同我多说了几句:“那个丫头啊,是附近一个卢姓大户卢夫人的婢女。某天卢夫人的金钗落在了水盆里,这婢女倒水的时候不知道,一并给倒掉了。卢大户自己就是个铁公鸡,夫人更是厉害得紧,家里的钱是一分都不能少,这一带都出名的。如今在眼皮子底下叫这婢女丢了个金钗,别提多气了,钱财损失不说,也打了她的脸。”
      他耸了耸肩:“她都找了好久了,这边的地都快给她看烂了。说是,再找不到,卢夫人就要将她发卖掉。”

      “就不能找一个差不多的顶一顶吗?”我问。
      “一个金钗,还是镶了珍珠的,怎么着也得十几两银子吧。”老板道,“卢家抠搜是出了名的,我听这边酒铺老板说,他们家的下人想喝坛好一点的酒,得几个人一起凑钱,每个人分几口这么喝。她就一婢女,哪来那么多钱?”
      “好啦!人家的事这么操心干嘛?咱自己的欠账都没还清呢!”老板娘在店内嚷道,“赶紧的,雨天本来客人就少,快干活去!”

      我出来的时候,雨还不怎么大。这会越来越大了。
      哪怕撑着伞,这噼里啪啦的也有些顶不住。我琢磨着往周围哪个地方去躲一躲。还没瞅到合适的地儿,先看到一个老婆婆。
      这边摆摊的见雨势变大都收了,只有她还在那摆着。
      她那摊子也没有遮雨棚,就借着人家的屋檐支个小摊子,上面摆的东西我看不清楚。

      “婆婆,不行的,雨太大了,快回去吧!”我走近几步,喊道。
      婆婆笑了笑:“没事儿……”
      说话的功夫她衣服上又打湿了几块。这么下去很快就会湿透了,我看看四周,干脆走到她摊子跟前。
      小摊上就摆着一种商品。不知道用草籽还是什么植物的果实串成的手串,一条一条,花花绿绿的。
      我问:“您这是怎么卖?”
      她道:“两文钱一串。”
      这上头统共也就十来串。我道:“我都要了。您数一下,是多少钱。”
      婆婆一边帮我包好,一边担忧道:“公子,您买这么多,能用掉吗?”
      “没事,我送朋友。”我递了钱,将这一包拢进怀里,挥挥手,“婆婆,您快回家去吧!”

      我在路边一家小铺子要了份芋圆。
      店里人不少,不过没多少食客,基本都是来避雨的。大家偶尔聊几句天,不时看看外头的天色。
      芋圆可能煮的时间有点久了,有点黏牙。
      外面还在下雨,我也不急,吹着慢慢地吃,听一听身边人的对话。

      刚好坐在我旁边的是一对小夫妻。丈夫黝黑黝黑,是很憨厚的面相。
      “好香啊。”妻子说。
      “嗯?我没熏香啊。”丈夫说。
      妻子瞥了他一眼:“我是说芋圆好香。”
      “哦。”丈夫说,“是有点。”
      妻子:“里面是放了红豆吧?甜甜的。”
      丈夫:“可能吧。”
      “我也想吃芋圆——哎,你这人,非得让人说这么直白吗?”妻子将脸埋进袖子,不看他了。
      “我没听懂嘛……”丈夫忙道。然后唤来店家,点了碗芋圆,好说歹说,直到芋圆端上来了,才把人哄好。
      妻子问:“你的呢?”
      丈夫嘿嘿道:“你吃。”
      妻子瞪了他一眼,又要了只勺子,两人甜甜蜜蜜地,分吃一碗。

      ……
      说实话,本单身狗在旁边,默默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碗里的芋圆顿时就不香了。

      哦,我好像不是单身狗来着。
      ……更暴击了。

      渐渐地,雨势小了下去。
      店内避雨的人们便陆续离开了。

      外面有卖艺的,包着一块头巾,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唱着,“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那对夫妻已经吃完离店了。我吃过早饭才出的门,本也不怎么饿,吃得很慢。碗中还剩最后几只,正想歇一歇然后一口气吃完,忽然瞥见对面巷子口的一个小孩子。
      可能也就几岁,嫩嫩乎乎,活像个小面团子,就是脸蛋脏兮兮的。这会还有些小雨,他靠着别人家的院墙,小身体紧紧贴着,罚站似的。
      是哪家的小少爷吗?看穿着又不像……

      小孩子眨巴着一双乌黑乌黑的水灵灵的眼睛,眼中写满了渴望。
      我顺着他的目光,大概比量了一下。
      他那个方向……
      好像是在看我。

      片刻后。
      “要吃?”我把我面前的芋圆端下来给他看。这碗里面被我吃得没剩几个了,我道,“给你重新买一碗好不好?”
      他摇了摇头,依旧努力地抬头掂脚,往我桌子上瞅。
      我桌子上,除了芋圆,就只有方才放下的那包手串了。我便把这一包摊开来拿给他看。
      “你是想要这个吗?”
      他点点头,一双眼睛扑闪扑闪。
      “那都给你吧。”我说。正好这些手串我还没想好怎么办,这小孩子就出现了,“你可以和你的朋友们分一分。”

      ……
      雨停了。
      我收起了伞,继续游荡在街上,心里茫茫然地思索着。

      至此,地图上标注出来的茶馆,我基本就逛了一遍了。
      这些天,一无所获不说,钱倒是花出去不少。
      也不能说一无所获吧……

      我中午走在一条小巷中,正努力地把脚下的路跟手里的地图对上时,听到背后一个小朋友稚嫩的童声:
      “妈妈,那个哥哥好漂亮!”

      咦?

      我转过身去,就见一年轻女子蹲下,在小朋友唇上点了点:“哎呀小声点!这样在外面说很失礼呦!”
      我左看右看,巷内除了我们三个,确实没有人了,这小朋友难道说的是我吗?

      虽然但是,还是有点小开心呢。

      满身的疲惫阴霾似乎一扫而空。

      我刚张口想说点什么,就听小朋友配合地小声道:
      “妈妈,‘辰州三人组’里的那位倒霉公子是不是就这么漂亮呀……”

      “……”
      微微张开的嘴,终究还是闭上了。

      今天似乎又会是白忙的一天。
      我把手里的烤饼啃完,看看天色,又要这么回去?

      正想着事情,突然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还好我及时稳住。
      低头一看,绊住我的,是一块破瓦片。
      这边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地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抬头看去,这条路是东西走向,前方眼见就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再走下去便会汇入另一条南北向的路。而这路的尽头边边,有一座二层的建筑,上面的每一片瓦都散发着陈旧的气息,在这阴雨天将昏未昏的光线里,安静地吓着人。

      “这里怎么会有一座废屋?”我疑惑不解。

      废屋门口有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正在扫地。他听见我的自言自语,停下手里的动作,朝我挑了挑眉:“哦,虽然可能看不太出来,这其实……是一家茶馆。”

      他跟我指了指门口立着的一块牌子。我走近一看:茶馆急售,物美价廉,有意者速。

      ……有点神奇。“我可以进去看看吗?”我问。
      他道:“请便。”

      我把伞支在门边,在门外跺了几脚,便迈进了茶馆的门槛。
      踏进门的一瞬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伙计的目光似乎越过我,朝我身后望过去一眼。

      一进去,我就先被这面积小小地惊了一下。
      外头看着不显,进去了才知道,里面空间还挺大的,是很正儿八经的一个茶馆。

      再然后,就被这大片的空旷惊了一下。
      真就是空,啥也没有,像被人洗劫过似的。
      所以也显得面积格外地大。

      我绕着墙走过一圈,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
      这店里已经有个大概且合理的空间布局,柜台、说书台、后厨、杂物隔间都有。后厨内部也都是设计好的。二楼,我也上去看了下,应当是雅座的设置,这里的装修用料比起一楼要更上档次一些,不过也是,空空如也。

      伙计也跟着进来,倚着门看我。我问:“这家茶馆是你的吗?”
      他摇头:“不是。我只是在这店内做工,主人家有事急用钱,托我帮着售卖。”

      我点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斟酌道,“那怎地……如此……”我的目光渐渐移到身周空荡荡的铺面,瘸了条腿的柜台,残破不堪的窗户,风一吹就吱呀乱晃的大门,依旧没能找到一个不伤人的好词来,“如此……”

      伙计大概意会了我的目光,解释道:“啊,因为,主人家其实一开始是没打算卖铺子的,总觉得留着以后还能继续做营生。结果把店中能当的都当掉了,还是缺钱,这才准备把铺子卖了。”

      ……行吧。
      “这茶馆,建了有多久了?”我观察着墙壁。
      “三年多。”他道。
      我问:“平时生意好么?”
      他:“还行。”

      ……

      我问什么,他都对答如流。看起来真是对这店很熟悉了。

      半炷香后,我和伙计坐在茶馆内唯一一张桌子后,面对面。

      我微微一笑:“请问这店,售价几何?”
      他双眼一眯:“敢问公子,预算多少?”

      我沉稳以对:“你售价几何,我就多少预算。”
      他不动如山:“您预算多少,我就售价几何。”

      我脱口而出:“真的?一两也卖?”
      “……当然不能!”

      “好啦,我们好好说。”我道,“我是对这家茶馆挺有兴趣的。”
      “不过,你这铺子里什么都没,还需要我自己添置,这价格方面……”我犹豫道。

      “好说好说,”伙计道,“主人家这边也是急用钱。我就直说了,价格在四百两银子左右,如何?”
      四百两。怎么说呢,我此前问的那些,比这个价格高了几倍都有,便宜倒真便宜。不过这店内要啥没啥,要说便宜,也没那么便宜。

      但不论如何,这确实是目前我能找到的,价格和地段方面都最符合的一家了。整个茶馆规划得很合理,外面又临街,着人修整一下的话,应该还是挺好的。

      他又补充一句:“不过我们家主人还有个条件,就是新店主接手后,也要继续雇我。”

      我道:“此话怎讲?”

      伙计摸摸鼻子:“我家不是辰州本地的,这个说来话长……”
      我下意识道:“那就,长话短说?”
      话一出口我也愣了。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什么时候我也跟林暄学会了?

      伙计卡了下壳,随即轻笑起来。似乎真的是很开心的那种笑,他道:“不瞒您说,我幼时同家人走散,四处辗转流浪。后来到了辰州,觉得这地方挺不错的,就准备慢慢攒钱在此定居下来。我命若浮萍,居无定所,主人家念着我为他们做工几年,也是帮衬我一把。”

      能让主人家惦记着帮衬,看来这伙计平时的工作做得不错。
      “可以啊,”我答应下来,“本来我也不可能自己把所有事都做了,总要找人手帮忙。”

      不过我现下没带那么多银子,伙计口中的主人家也不在这。便问道:“你那位主人家,明日可有空?我想与他见面详谈。”
      “应当有的,我待会去找他跟他说一声。”伙计道,“公子可否留个名姓?我好知会我家店主。”
      我点点头:“我姓谢,单名一个初字。”

      我便与这伙计约定好,明日请他家主人过来,当面谈妥,可以的话就把契约签了。一手交钱,一手交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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