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97、第一次相亲

　　这周六我轮休，大伯娘的弟弟封教授果然在出发前跟我联系了一下，他们大约下午15点左右到厂门口接我然后去一个茶楼坐坐。身在郊区交通不便的我倒是有些感念大伯娘的这份贴心，希望我不让他们失望吧。准确的说，希望我不会让那个在读博士生过于失望吧。我按时在厂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教授出现在我面前示意我上车。我上车后坐下才发现司机是一个女的，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教授一副有些疲惫的样子说：“清凌啊，这就是我的学生石磊。石磊，这是我之前提到的清凌。”我们对视了一眼笑了笑互道“你好”，算是打了招呼认识了。
　　开车的女生没等教授开口就自我介绍：“我也是封教授的学生姚嘉。”
　　我看她比我大的样子，便赶紧喊了句：“姚嘉姐好！”
　　“别介，”她的笑声特别清脆，“我没比你大几岁，还是就叫我名字吧！”说完，她又侧脸朝教授笑了笑。
　　教授看着不为所动的样子转而问我：“清凌，你知道附近哪里有清静一点的茶楼吗？”
　　“额，”我面露窘色，“这附近我也不是很熟悉，所以...”
　　“哎呀，封教授现在谁还去茶楼啊，”姚嘉边开车边四处打望，“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去水吧。”
　　“是吗？”教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石磊和我，“你们自己决定吧。”我看着他闭目养神，心里忐忑不安充满内疚。人家教授多忙啊，为了给我介绍对象百忙之中亲自参与并指导出席我的相亲大会。等下的水吧花费只怕我只能掏出爸爸给我备着的后援银行卡了，虽然这几个月我都还没动过。可看眼下这情形，我的工资够个屁啊。我妈从小教育我不想随便占人家便宜，因为这个便宜将来可能作为一个软肋和把柄说不清。比如妈妈认识爸爸之前有人给她介绍了某糖果店主的二公子，妈妈开始想着年级也不小了可以接触下。接触不久后，对方对她很有好感主动买了上好衣料送给妈妈。妈妈辗转反侧几天思前想后，打定主意后又把料子通过男方的姐姐退了回去。她说，既然跟别人不可能进一步发展也好不了，就不能收人家的东西授人以话柄。
　　我现在虽然八字还没有一撇，但是相亲这事因我而起。教授不过是个顺水人情介绍我们认识，没理由让人家掏钱啊。这个准博士石磊听说家里是农村的，条件也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师命难为所以才跑来跟我相亲。而且看来这个相亲教授和女学生也会全程参与，实在让我有些手足无措。首先，我跟教授就相当不熟悉。加上表姐经常在我面前提起这个舅舅冷漠，连带着他老婆表姐的舅妈跟她也相当有距离感，与我妈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我暗地里砸吧嘴巴，越是品不出那里面的味道。车行路上，石磊没吭声我更没有说话的欲望，人家一个在读博士跟着师傅屈尊到城乡结合部就不错了，今天还想真的谈感情？除非我长成妈妈年轻时的那副模样啊，哎，越想越悲催。教授和姚姐两人在前排自顾自地说话和决定，开了几条街就逛完这个区域。
　　教授有些烦躁把身体往下一神说：“哎呀，看来看去都那样，你看着办吧。”
　　姚姐立刻会意，把车掉转头说：“那就刚才街口那家看着还行。”
　　我有些抱歉地探了探身子说：“这里地方小，所以选择不多。”
　　教授没有吭声，身子没有从鼻子间发出“嗯”的一声，倒是姚姐赶紧安慰我说：“没事，前面那家我看还可以。”我越发感觉石磊是为了教授出现，教授是为了大伯娘出现，姚姐更是因为要给教授开车跑腿所以出现。都是因为我，全赖我没有男朋友，都怪我没有一个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对象。
　　终于进了那家水吧，内部环境真的还不错。因为是下午所以人也不多，倒也清净。教授连服务员手里的菜单都不想看，直接示意我们自己决定。这种情况下，我跟父母都还需要商量，更别提在外人面前。所以我装着看单子，根本就在等他们决定。看看价格，心里稍稍有些安慰，毕竟是在城外面，消费不算太高。四个人每人点一杯再来两盘小吃，我的一个星期工资就没了。
　　正在我恍惚之间，姚姐张罗着问：“我们点两壶水果茶加两个杯子一起喝吧，还可以续水。”
　　我和石磊立刻连连点头，教授半闭着眼睛说：“你们决定就行了。”
　　场面很难不尴尬，我和石磊谦虚有礼地偶尔发问交谈，别说意见钟情了，连基本交流感觉都是憋了好久才敢抛出一个应该不会冒犯对方的话题。姚姐和教授开始基本全程在窃窃私语，因为毕竟他们坐在我们旁边两两相视。后来看到我们两个兴致不高，教授又加入进来问了我几个问题，最后劝我考虑再考研。
　　姚姐大约也觉察出我的不自在，便笑着说：“哎呀，我们在这里人家怎么好聊呀。”
　　教授会意放下手中的果茶杯说：“那我们转转，你们自己聊。”说罢，他起身走开，姚姐见状连忙追过去。我和石磊相视一笑，但是真的没什么话好说。我也不是讨厌他，可是也没什么感觉。想作为一个朋友先接触看看，可是人家学的是理工类的，跟我这个经济类的完全不沾边。我跟他唯一的交汇点就是：我高中也有几个男同学在他的大学里读本科，现在还有一个在那里读研究生。学习工作都没法谈，就只剩下家庭、生活和爱好了。石磊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出嫁后也在农村，现在全家就指望他靠知识和教育飞黄腾达，实现阶级升迁了。他的生活一直都在学校，没有真正进入社会，到现在依然还给教授打工。论爱好他几乎没时间，顶多有时候和同学联机打打游戏。我是不喜欢打游戏的，所以最后的话题也封死了。我们面面相觑，最后只能默默地端起杯子喝茶。我差点都想碰个茶杯说：“干杯”，来打破这个尴尬的沉默。
　　终于等到教授和姚姐转悠回来，姚姐微笑着问：“你们聊得还好吗？”
　　还没等我们支支吾吾说个所以然，教授大手一挥：“我们走吧，差不多可以吃饭了。”
　　我和石磊自然唯唯诺诺没敢多说，准备撤退。但我们都不由自主往吧台走去准备付账，姚姐瞬间看出我们的意图说：“我已经买过单了。”
　　“啊？”我有些吃惊地望着她，“这怎么行，怎么能让你请客？”
　　“别多说了，这是教授的意思。”姚姐冲我眨了眨眼，我赶紧跟着教授的步伐走了出去。
　　我突然想起高中有一年春节，教授带着夫人从平城回到崖城看望老父母。有一天爸妈和我在郊外一处非官方景区偶遇他和大伯及大伯娘，还有后来才赶来的教授亲弟弟一家。原本一家四姐妹的妈妈家，春节期间人丁单薄到干部过只有三姐弟的大伯娘家，人家随随便便就又七口人，而我们这边仿佛永远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大家边聊边走，很快就是午饭时分。爸爸以前偶尔喜欢在附近的农家吃点农家菜，我也曾经跟他在那里有过美好而难忘的一餐。刚从田里摘下的豌豆苗鸡蛋汤，带着泥土芬芳的辣炒红薯叶芽，还有挂着清晨露珠的蒜苗炒老腊肉，每次想到我都觉得唇齿留香。于是今天爸爸也赶紧到那个农家去打听下情况，看看今天他有没有对外营业，毕竟现在是春节期间。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妈妈便招呼大家一起过去准备在那里吃午饭。无奈春节只有男主人一个人在家里，于是妈妈又反客为主张罗着帮忙上灶炒菜。忙碌中很快就开饭了，十人一桌在郊外河边的农家饭异常可口。结账时，妈妈偷偷示意爸爸提前买了单。回到家，妈妈不停抱怨农家主人几乎什么都没干，除了提供烹饪材料、器具及场所，还不肯打折收费不低。
　　爸爸默默听她唠叨完说：“哎呀，人家挣点小钱也不容易，现在又是过年。”
　　“我们挣钱就容易吗？”妈妈白了爸爸一眼又叹了口气，“你哥和嫂子从来都是稳坐钓鱼台啊。”爸爸没有再说话，而我心里特别敞亮。暂且按下大伯夫妇不提，大伯娘的大兄弟就是教授，他们两口子一个在大学任职教授一个在银行里是中层，收入是我家的几倍不止。教授的弟弟也在崖城的政策性银行里是中层领导，弟妹在一家企业任职会计。明明是他们那一家人更多，反而掏钱请吃饭的是我们，倒也是很神奇了。
　　“我们吃烤肉好不好？”姚姐的突然发问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这才发现我们已经开进市区南边的商业中心。
　　“我都可以，你们决定吧。”我赶紧回答，生怕自己失了礼数。
　　“那里好不好停车啊？”教授追问。
　　姚姐嫣然一笑说：“你放心，我负责弄好。”
　　烤肉店挺大，关键是自助形式但又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只需要在师傅一轮轮拿上各种不同部位不同方式烤制的肉品上来时，说一声“要”或者“不要”。这种形式初看新颖有趣，慢慢地我就意识到这是个可以严控成本但方便舒适的请客之处。最重要的是，菜品远少于肉品，对于我这种在工厂里少见荤腥的人来说，真是非常友好啊。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毫无私密性而言。因为正当彼此想展开一个话题细说时，师傅左手提着很大的一块烤肉，右手拿着一把发亮的尖刀站在你面前问：“牛舌要么？”这时候回答“要”，那师傅势必要停留一会儿，仔细给你片下两片才缓缓离开。像我们这样一桌四人的，至少要片八片，一把尖刀立在盘中，任何话题都很难开展下去吧。如果回答“不要”，交谈也被师傅的发问打断了，刚准备转移发起新话题，第二个师傅又提着新的菜品出来了：“猪里脊要么？”这样的就餐方式对于我也太有好了吧，不用担心冷场，不用害怕沉默，只管埋头好好吃就行了。第一轮我带着新奇和打牙祭的心态，放松地吃。第二轮刚开始，教授就回答“不要了”。我看姚姐本来也准备说“不要了”，但是观察到我和石磊渴望继续吃下去的目光，只要了一片。等到第三个师傅过去后，石磊也说“不要了”。这时候我意识到，不管自己是否真的还想吃，都得回答“不要了”。
　　果然，等到第四个师傅过来我也说了句“不要了”之后，教授问：“吃好了吗？”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吃好了。”
　　“那石磊你去买单吧！”教授话音刚落，石磊就忙不迭跑去收银台买单。
　　我马上条件反射地说：“谢谢封教授！”
　　教授只是淡淡对我说：“清凌，你真的考虑考虑，可以再考研。你这么年轻，应该至少再读个研究生出来。”我不置可否地挤出一丝笑容，只从鼻子里挤出“嗯嗯”的回答。我们边说着边走到门口等结账回来的石磊，教授让姚姐去取车送我回鞋厂。我和石磊就木讷地站在教授身后，真的没有可以能交流的了。教授突然转身吓了我一跳，只听他问我们：“你们交换手机号了吗？这样方便之后多交流嘛。”
　　我和石磊听罢马上掏出手机交换号码，因为石磊很少用网络聊天工具，所以我也就再追加了一个邮箱号，仅此而已。回厂的路上基本是一路沉默，偶尔是姚姐和教授在前排说了几句。我不知道是不放松还是不开心，觉得这一路过得好慢。直到教授也不由地感叹了一句：“你工作的地方离市区的确挺远啊！”我继续乖乖地附和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直到车子停在工厂门口。我坐在靠右边的车门位置，为不耽误教授的宝贵时间，再三感谢后马上下车。我关上车门后，教授一行一秒也没多耽误，姚姐一踩油门我目送他们绝尘而去。
　　回到宿舍已经八点多了，王雪进城玩还没回来，马姝跟彭伟一道去练车了。我心里说不出来的不痛快，按理有人请客吃饭，又是人生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相亲，我不该这副模样。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五官远不及妈妈，但是也不丑。胶原蛋白丰富，圆圆的脸依然□□。对了，我没有听妈妈的意见化个妆穿个漂亮衣服打扮打扮，是我太没当回事吧？我觉得博士对一个人的评判不该只流于表面，况且我真不喜欢装扮。妈妈只知道埋怨我，可是她也对装扮一窍不通啊。我从没见过她化妆，而且从小她就指着我身边喜欢装扮的女生背地里说：“擦粉抹红，十足妖精样。一天到晚就注重这些，学习能好个屁。”尤其是她对着表姐的戏剧表演，那技术就算赶不上表姐也没差太远了。想到这些，我盯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丝苦笑。打开宿舍的唯一娱乐电视，我被星空卫视的旅游节目深深吸引，仿佛已经忘记自己正置身于平城郊外的一个鞋厂。帅酷又充满运动气息的帅哥主持人，徜徉在斐济的碧海蓝天之间，脚踩如雪的白沙，说话间又纵身跳入蔚蓝的大海里，仿佛化身一条灵活的白色小鱼，尽情在海里畅游。我被眼前这美丽的景象感动到不能自已，连王雪和马姝先后回来跟我打招呼都没有回过神来。看完电视后回到寝室的我，鬼使神差又短信联系了吉先生。没想到他很快就回复我：我还好，你都好吗？我现在外面，一会儿给你打电话好吗？我只回了一句：不用了，我要睡了，晚安。
　　没想到他很快就给我打来电话，语气里带着一丝焦急的他说：“你是生气了吗？”
　　我叹了一口气说：“真没有，就是累了想睡了，明天还要上班。”
　　“明天不是周日吗？为什么还要上班？”
　　“我在工厂上班啊，工厂没有周末，你不知道吗？”
　　“对不起，我知道的。那你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