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9、偏科初现端倪

　　我还是没能赶在饭点前写完作业，而我们也必须按时开饭，否则爸爸赶不上晚自习。我把煎好的小鱼用剪刀剪碎后混着刚煮好的热腾腾的米饭，刚呼唤小勇两声，它就出现在厨房旁边小院子的墙头上。他几乎是刹不住车般冲到我面前冲我“喵喵”直喊，直到小嘴完全扎进碗里，着急吃饭又被热饭烫地“呜呜”地叫。饭桌上妈妈问爸爸：“老木，周宇他妈找你干啥？” “她来说周一做实验的问题，差个器皿。”“她儿子长得倒是挺精神”，哎呀，原来妈妈也喜欢漂亮哥哥啊，她也只记得周哥哥的名字，并不记得王阿姨啊。我正这么想着又听妈妈冷不丁冒了一句：“成绩好不好？”“成绩很一般，听说考我们学校有点困难。”“考不上也不要紧，反正他妈妈就是学校职工，也可以免费进学校学习嘛。”原来周哥哥学习不太好，我有点失望便只顾埋头扒饭。“清凌，”我妈转头对我说，“你以后要自己考进这所学校啊，不然你爸在学校面上也无光啊。”“嗯，我努力。”我继续扒饭，今天有我爱吃的红烧鱼，吃饭速度进击到飞起，又舔了半碗饭。“那排老教师宿舍里就看黄老师的孙子了，成绩真心不错。”爸爸若有所思突然加了一句。“黄爷爷？肚子挺大的那个？”我忍不住插了一句话，“对啊，就是黄河，我听他爸说可能初中要去省城平城读书呐。”喔，平城，我默默抽了一口气。挺远的啊，而且我坐车要晕车，再好我也不愿意去。我还是就适合在崖城这样的小县城呆着，况且爸爸妈妈也没有打算送我去省城。倒是平平无奇的黄哥哥，在爸妈的眼里却很有魅力似的。吃完这顿让人若有所思的饭，妈妈洗碗，爸爸去上自习，小勇又蹦跶上屋顶，我继续写作业。
　　周日爸爸要去学校上高三补习班，我睡了一个懒觉后拿钱跑去街边吃了一碗面。妈妈要去她小姨妈家吃午饭，我本来不打算跟着她一早就过去。但是爸爸从图书馆借的书我已经看完，在家里点无聊就跟着妈妈过去了。在小姨婆的家里发现了一本中篇小说《塞外奇侠传》，就拿在手里没舍得放下。到吃饭的时候，姨婆的儿子和儿媳终于姗姗来迟。妈妈一直说她的这个表弟和弟妹都生得标致，俊娜靓女颇有夫妻相。我一点没看出来。只是在饭桌上听到这个表叔不停吹嘘这个老板如何那个老板如何，他们出去玩了、吃了、喝了什么，仿佛我和他生活的崖城是两个根本不同的世界。他俩吃饭的时候连饭碗筷也要姨婆亲自递到他们手里。妈妈的表弟还嫌弃说：“妈，你烧的这个蘑菇没有某饭店的好吃。”小姨婆面子上挂不住可又不好当众数落好儿子：“不好吃也没办法，要不下次你做给我试试？”饭后，小姨婆的儿子儿媳放下筷子就借口有事扬长而去。且不论我妈在家里叨叨这个不心疼爹妈的表弟，我觉得要是换我也这么干，我妈一定一巴掌扇过来，非给我把歪风邪气治好了不可。这顿饭吃的很别扭，所以我忘了饭菜是否可口。但是《塞外奇侠传》给我打开了新的一扇门，武侠小说真好看啊，比言情小说的呼天抢地撕心裂肺但活在一个幻想的世界里的爱情强多了。这里既有仗义走天涯的一剑风情，也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的痴缠，阳刚之气和风花雪月都有了。
　　我不敢去租书店租书，因为需要证件或者一笔巨款做押金，而且如果再被爸爸发现，一定有一顿好打。所以我只能在跟妈妈去她两个姨妈家时，趁大人们聊天溜进书房翻找武侠小说。武侠小说里的世界不同与以往我进入的任何一个世界，我觉得自己沉沦了。
　　是啊，数学考试新出了什么附加题，由一道复杂的计算题外加一道复杂的应用题组成，满分变成了一百二十分，分正卷一百分和副卷二十分。半期考试，副卷给我来了个下马威。正卷没能拿满分，副卷差点是个鸭蛋。谭一凡不出所望地拿了满分一百二十分，我只能默默安慰自己：智商有限外加粗心大意，只能这样了。还好有语文考试，我的作文又被刘老师当范文在班上念给同学听。还好有每天中午半个小时的英语，给我打开了另一个新世界，赐予我一些勇气和自信。我继续和章玥一起不参加课后的辅导班，连刘老师也再难掩饰她不高兴的脸色。
　　日子就这样每天重复着: 早晨起床后快速洗脸刷牙，爸爸给我梳头扎马尾时我抓紧时间看会儿课外书，给我煮面时我继续看书。吃完面上学，中午放学回家跟爸爸一起吃前一天晚饭剩菜。午饭后继续去学校读书，放学后写作业，写完作业看书玩猫或者跟小强他们一起玩耍。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有时候希望日子过得快一些，日子便仿佛变得很慢；有时候觉得这世界并不复杂，因为只要有书可以读，我就有了精神依托；有时候觉得这世界很神奇，因为不是人人都说中文，原来英文也很好听。
　　妈妈的小舅是崖城著名的调酒师，他经常被私人酒厂的老板请去帮忙，除了能赚更多的外快，他也被这些大老板邀请出游全国乃至世界各地。有一次他给爸爸带了几张外币和一些硬币，有英镑、美元和法郎，爸爸眉开眼笑地收下了。爸爸没能公派留学，这是他人生的又一大遗憾。现在有机会摸摸外币也是一件开心的事，然后他转头对我说：“清凌啊，你学好外语，以后争取公派留学，你就知道这世界不止崖城这么大了。”是啊，老师及爸爸妈妈和所有的大人们都对我说，只有学习好才能考上崖城最好的中学-崖城一中，然后就能考上好的大学，最后找好的工作，人生就会成功和幸福。所以我现在得先考好小升初，然后初升高，高升大。接着毕业后找好工作，再结婚生子，一生圆满。我从不质疑这样的人生轨道，我相信大人们的说法。因为如果我不相信，他们大抵会觉得我是坏孩子吧。成绩不好，日子难过啊。当然，更因为我家里条件普普通通，钱权均无，只有靠平平无奇的自己通过读书来改变未来。所以，我没得选，只能用功读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定要考好成绩。
　　转眼又是期末考试，冬天的早上在没有暖气的屋子里，没人愿意轻易离开温暖的被窝。但是转念一想期末考试后就可以放假睡懒觉，时间上可以随心所欲，便又有了动力起床去学校。考试结束后就算放假，不过就是几天后再去学校一趟拿考试成绩，老师也会布置寒假作业。等待成绩的这几天其实是最开心的，因为没有上课、考试和作业的影响，可以真正敞开了玩。妈妈厂里也要参加崖城的年度财会决算，所以她带上我到县城里决算的地方一起上班。独生子女的我们，不过是找个借口跟同龄人一起玩耍，求个陪伴。午饭前的时间很长，娱乐设施有限。我这种没啥创造力和实践力，更缺乏犯错精神的人，只能站一旁傻笑。说到犯错，谁不会犯错？可是谁又愿意犯错？在我以前无意识犯错的情况下，妈妈都会冲我大吼大叫，所以在我所认知的范围内，坚决避免犯错。
　　有一个其他工厂会计阿姨家的小姐姐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个打火机。开始她只是点燃了几张废报纸，火刚燃起来准备添加报纸烧旺它时就熄灭了。后来她到旁边的一片枯草丛里扯了一些枯草，感觉这种材料更容易着火持续燃烧。然而，不过才烧了一会，小姐姐就觉得了无生趣，我也只好就跟着退开了。其实烧草的时候，我都只站在边上看着，生怕被妈妈看到我玩火，又要挨批。离开以后，几个姐姐和我都觉得好生无聊，大人做的事情我们完全不懂也无法参与。南方的冬天虽然室内室外温度几乎无差，如果室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乐趣，还是呆屋里更好，至少头顶上没有风。可是在屋里呆了一会的我们，觉得更加无聊，于是又转回外面。来回晃荡的过程中，另一个姐姐的妈妈终于意识到我们急需要一个娱乐活动来转移视线。于是，她从厨房拿出几个土豆来：“孩儿们，你们可以挖个小坑用枯草来烤土豆啊，又好玩又好吃！”哇，我们几个赶紧围了上去。有大人的指导和提携，我也不用怕一会妈妈骂我玩火，急匆匆地抢在前面。
　　杂草丛生的地表有些硬，好容易挖下去泥土还有点湿润，阿姨帮助我们改变了战略。她找来几个石头砌成一个小灶，还在最下面铺了两层枯草隔开潮湿的地面，然后开始用报纸引火。火真得很快就烧起来，越来越旺。我们急忙把土豆丢进火里，这一阵火势很快过去后，土豆还是硬邦邦的。我们只好从头再来，好在这次地面已经被预热，火很快又烧旺起来。我们慢慢抓住窍门，维持住火苗，不求很旺但求很稳。火后的灰烬里土豆被慢慢煨熟，历经一天等到晚饭的时候烤土豆终于成型。这是奇妙的一天，我忘记了所有其他事情，只记得那几个折腾了一天由自己烤出来的土豆很好吃啦！
　　春节前的寒假还有好几天，因为爸爸不让我一口气写完作业，所以第一天写完那点作业我就又觉得无聊。妈妈便带我去工厂里跟她上班了。我记得第一次去厂里科室时，恰好遇到一些来报销费用的销售人员。我却百无聊赖地催妈妈快点下班带我回家。其中有个中年男人对我说：“你妈妈今天要画一个圆才能下班，现在这圆画了一半不到呐。”我虽然努力尝试理解为什么要用一天时间才能画一个圆，但我始终没能顶住枯燥的办公室生活。好容易熬到午饭时间，妈妈特意为我打了一份回锅肉，她自己则吃红烧茄子。回锅肉菜多肉少，而且几片猪肉几乎都是肥的，我差点没吐出来。尝了一口妈妈饭盒里的茄子，齁咸的味道简直把我惊呆了。午饭后一个小时，我一个人真的很难受，妈妈便跟科长请假提前下班带我回家了。妈妈所在的工厂离家里真的挺远，尤其是厂门到公路的那一个陡坡，推着自行车也要走几分钟。路上要过桥过街，单边保持较快的速度也要半个小时。难怪妈妈平时中午都不回家，但是食堂的饭菜那么难吃，我第一次体会到妈妈工作的不容易，也明白为什么午饭爸爸要和我凑合，把最好最丰盛的安排在晚饭。
　　过了两天，妈妈和另外两个同事约好一起带孩子上班，这下有了玩伴的我终于不那么无聊。恰巧这天从外地成功收账回来的刘叔叔来报销差旅费，他因为完成了预定任务再加上刚报销了费用并领取了补助，经不起一帮同事起哄便大手一挥：“孩子们想吃啥，今天我招待了！”建在半山上的工厂，也没有什么商店只有大门口的一个小卖部。我和另外两个小孩子跟着他激动地冲到小卖部，然而所有的零食在我眼里都变成不是选择的选择，因为我牢记着奶奶的购买零食每次不超过多少钱的原则。所以当另外两个孩子大呼小叫买了一瓶天价的“健力宝”后，我淡淡地小声说了一句：“一个大大泡泡糖。”刘叔叔简直怀疑他听错了我的心愿，反问我：“你确定？你只要泡泡糖？他们都选了健力宝啊。”我难得被不熟悉的人在学校以外的生活里如此重视，脸一下就红了但是依然镇定地说：“泡泡糖就够了。”大约是刘叔叔为了显示公允，他让老板一口气给我十个泡泡糖，因为泡泡糖便宜，要十个的价格才与一个健力宝饮料等值。看着两个小伙伴开心的接过老板手里的饮料，熟练地打开易拉罐盖子，“咕咚咕咚”地开喝，我默默地把一个泡泡糖塞进嘴里。熟悉的草莓味，好久不见。等我们一起回到妈妈的办公室，刘叔叔没忍住夸我说：“哎呀，唐会计你家孩子教育得好，真节省，只要泡泡糖。”妈妈一贯谦谨地笑起来：“是这样的，她奶奶给养成的好习惯，每次花钱不超两毛。”我有些不好意思，都听不出来这话倒是表扬还是嫌弃。因为兜里还揣了另外九个泡泡糖，在妈妈的开导下我又给了另外两个小伙伴每人两个。可是他们喝的健力宝啥味儿，我都没尝过呢？幸亏办公室里的其他大人没有接受我分出去的泡泡糖，否则我兜里也就空了。
　　寒假一晃而过，开学时发现数学课讲堂上站的不是代老师，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很快我就从同学那里听说，这个新来的罗老师就是班里同学罗珊的爸爸，从这个学期起由他担任我们班的数学老师。说是数学，其实课本上还是写的“算术”两个字。不过附加题的难度又提高了不少，不出所料我的期中考试数学又考砸了。除了在班里公开说我偏科如瘸子一般严重后，罗老师还让我在担任大队长之后生平第一次请家长。下课时我忧心忡忡地趴在课桌上，同桌巫浩开始装作视而不见，后来实在看不下去随口说了一句：“哎呀，就请家长啊，有什么大不了的，人人都请过的啦，我也有啊。”许飞正巧从课桌旁走过，听闻脸上笑成一朵花：“真的啊？清凌同学，你也要请家长啊？哈哈，看来这世界是公平的啊，哈哈…”他伸出手来想拍一下我脑袋或拨弄一下我的头发，但看我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半空中的手又缩了回去，放在后脑勺上挠了一挠，嬉皮笑脸地跑出教室了。他一定是上课又在下面看小人书，都没听到罗老师在快下课的时候当着全班的面让我请家长。放学的时候章玥看我还是蔫蔫的，就摇了摇我说：“哎哟，请家长就请嘛，我都请了好多次了。”哎，我心里对罗老师那个苦大仇深啊。可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回家请爸爸到学校走一趟。爸爸回来后也没对我多说什么，日子依旧，除了学校里的按部就班，我最开心的就是回家逗小勇、看闲书和学英语了。
　　期中考试的阴影刚散去不久，这天上课刘老师领进了一个皮肤白皙、瘦瘦高高且文质彬彬的男生简单介绍了下：“这个新同学刚转来我们班，叫范晓铃，请大家以后多帮助他，好好学习共同进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我已经看得出他有些紧张，耳根子都红了。老师让他坐在我后面跟郑徐同学同桌。下课时刘老师还把我和范晓铃特意叫到一边，让我多帮助更快融入新的集体生活。“范晓铃”这个名字实在是很有趣，且不说他的名字跟我表姐的名字“木晓玲”读音相同就差一个字，这名字听起来就像女孩子啊。我只能暗自猜测他妈妈当初是想要个女孩，结果没想到生出来的他是个男孩儿，就把“玲”换成了“铃”。可是他的确长得挺秀气，皮肤比好多女生还白皙。我冲刘老师连连点头：“刘老师你放心，我会尽力帮助范晓铃同学的。”然后我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叫木清凌，以后有什么困难和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他脸又红了忙不迭地说：“谢谢。”刘老师走后，我关心地问了一下他书本课程学习的情况，得知他以前的学校里语文其实已经上到我们前面。我好奇地翻开他的课本，发现他的笔记写得很工整。在我印象中只有尚雷才有这么认真且漂亮的笔记，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听闻他数学没有我们进程快，我主动把自己的笔记借给他抄。不过想起以前刘小佳刚来的时候，我也是各种掏心掏肺，结果却没见人家感激，反而倒打一耙。再加上范晓铃还是个男生，我不自觉就站得远一些，划清界线。我对他说：“我的数学本来学得也不好，笔记你抄好尽快还我就行。如果还有别的问题，你可以去问马兴华、尚雷或谭一凡、高天石他们，他们都学得比我好。”他接过我的数学课本点点头：“你谦虚了吧，木大队长，刘老师都说你是班里数一数二的。”我嘴上连连说着不是，心里想：刘老师，你这是真心话吗？罗老师天天看我不顺眼，觉得我语文都拖不动数学，还数一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