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10、总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六一儿童节如期而至，照例是每个班出一个节目在全校庆祝大会上表演。今年左红霞和邓淼主动请缨，要在学校表演舞蹈《游戏》。那时候港台流行音乐的风刚刮进神州大地，在班里如果谁会唱几句流行歌曲，立马就能赢得赞许的目光。现在她们还要排舞呐，我立刻想到我妈说的：“不正经，扭来扭去干什么？”而且我身体协调能力一直就很差，想到排舞还要牺牲放学后的时间，我有点犹豫没吭声参加与否。左红霞说：“大队长，你要参加支持我们的活动啊！”我连连摇头：“哎呀，真的不行，我手和脚活动根本不协调。”邓淼说：“练啊，我们都要练习的，没有谁一上来就会的。”我还是紧张地直摇头，她们只好作罢。过了几天，我看她们俩就召集了好几个女生，包括冯晓文、罗珊、周露、高旭、李娜等，放眼望去都是长得好看的女同学，我更加庆幸自己一开始就没答应，现在更是推脱。后来再听说她们还需要穿一身牛仔服和戴牛仔帽，没有服装的我更加不可能为了这个节目要求妈妈给我额外花钱买这些潮流服饰。别说潮流服饰，就普通的衣服我都没有几件正经事自己的，全是拣表姐和小妈妈挺多的表妹不再穿的。
　　不过让我诧异的是，前些日子高旭明显借由冯晓文拉拢唐帅，与左红霞和邓淼呈水火不容之势，可是随着舞蹈排练不断推进，她们仿佛抱成一团合作无间。正在我认为排练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高超找到我说：“大队长，你一不参加排舞，二不支持她们排练，那你总可以督促她们一下吧？”“嗯？”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点尴尬地说：“我跳舞真的不行，我怎么督促啊？”“有人迟到早退，故意不参加排练，你说该不该管管？”“啊？”我完全不知晓此事，乍一听没敢相信，转念一想可别是高旭又来装疯卖傻，故意让左红霞邓淼下不来台。可是听闻她舅舅在社会上混得风生水起，貌似她也认识一些社会上的哥们，咱也惹不起啊。我正有些左右为难，高超便提议说：“你开个班干部会议，就说我们轮流参与服务她们的舞蹈排练，试试看？”我觉得这个建议挺好，开会这么一说，大家也就通过了。
　　第二天中午我带头实施，吃完午饭第一个提前一小时就到了学校操场等候众舞蹈演员。左红霞第一个到达，还带来了放音乐的录音机，她看到我还嗔怪道：“大队长你终于来了，让你加入我们一起跳你又不肯。”“高超说，你们的排练有时候有些矛盾进行得不很顺利，让班干部都轮流来帮忙打气。”左红霞听后没有多说什么，低垂下眼睑，转身去倒好音乐磁带。这首歌当时真的很火，歌手貌似也很红，我不是很清楚，我还是更喜欢看书或者学英语。练习跳舞的同学们陆续到齐，高旭并没有迟到太久，她仿佛知道我要来似的，看了我一眼冷冷地对左红霞喊：“哎哟，快点开始吧，磨蹭什么呢？”“如果你早几分钟到，或许现在我们已经跳一遍了？”左红霞也没示弱，说罢又看了我一眼。“哎哟，好像迟到几分钟的不止我一个人哦，你这是故意说给大队长听的吗？”她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遍又朝我瞥了一眼。我怎么听着怎么不舒服，就圆了下场：“既然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不如就开始练起来吧。”邓淼上前去拍了拍左红霞表示安慰和支持，以前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罗珊因为现在爸爸成了我们的数学老师，终于有了发言权：“好了，好了，我们开始吧，一会又要上课了。”
　　大家终于站好了队形，左红霞按了录音机的播放键。我看着这些美丽的女同学心里有些嫉妒羡慕，也有点恨自己一开始就拒绝参加。但转念一想自己模样不行就算了，形体也差，动作协调能力还低，注定与跳舞是无缘了。领舞的左红霞和邓淼很认真很投入，虽然后面的同学们动作还不是很整齐，但已经有模有样，我觉得挺好。就是歌词开篇就有些伤感也有些故作老成“我不过是你的游戏吗？”我们才多大啊，怎么就已经开始伤春悲秋，感叹风花雪月和男友无情了？对我而言，别说有情无情了，连概率机会都没有，也是很玄幻了。一遍跳罢，我看到高旭和李娜在后面用故意压不低的声音讨论左红霞的舞姿不佳，一边说还一边模仿，好像她们才该是领舞者。邓淼听到后有些上火，她正要说话就被左红霞一把拉住：“如果有同学觉得跳得更好，那就到前面来代替我们领舞。”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向前，并没有盯着谁，仿佛自己已经懒得作任何争斗。高旭半撒娇地说：“哎呀，左中队委在前面，谁还敢上啊。”我看着心里有点堵，但是又不愿意明确表态，因为我觉得她们跳得都还挺好，自己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左红霞转向高旭：“正式表演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站在前面，只有一排，中间会根据编舞短暂地站两排，你满意了吗？”高旭猛地一听有些吃惊，迅速翻了一个白眼随即耸了下肩：“当我没说。”火药味暂时被压了下去。
　　下午的体育课我向老师替她们请了假好继续练舞，但我没有再去现场。放学的时候轮到我们小组打扫卫生，我依然还是留到最后，保证全部打扫干净才回家。许飞照例心猿意马地几笤帚胡乱挥一挥扫一扫，就着急要走。我拦住他：“你这扫的不干净，不行。”“你别这么烦人好不好？我哪次扫地你满意了？”他一脸不耐烦和不屑，我没想到他今天反应这么大，有点怵。他看我有点懵，也不像平时那般严肃认真就缓和了语气：“算了算了，我倒垃圾总行了吧？”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便不再抬头直接从他手里拿过笤帚开始帮他重新打扫第四小组的卫生。他看我蔫蔫的有些反常，正准备走过来要跟我说什么，就听到门外有人喊：“许胖子你在干什么？马科去哪里了？还有事呢麻利点！”这声音一听就是唐帅，最后那句话听着已经有了生气的意味。许飞赶紧三步并两步走出去：“蛋糕你喊啥喊，我杂知道他去哪儿了，我没忘记，一会一起走嘛。”他一边说一边又往教室里走，突然猛一转头：“他是不是去看她们跳舞去了？”唐帅一边说着：“没出息的，”一边调转他的赛车往左红霞她们练舞常去的小院坝找人，“你快点跟过来！”许飞立刻跟上去，临走之前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组长，我先去找人，都会儿回来倒垃圾，你给我留着就行。”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留他不住便点头。他一溜烟就跑了。我抓紧时间扫完地，也检查了别的小组成员打扫情况，看他们都走了许飞也没回来，我直接端着簸箕去倒垃圾。哎，老师和父母都吃定了我认真负责的态度，对交给我的事情一万个放心。是啊，即使没有人扫地或倒垃圾，我也会全部搞定，唉。
　　倒完垃圾回来的路上我恰好看到正在排舞的左红霞及其他女同学。看着她们动作一致并有模有样地舞动着节拍，说实话，我内心很羡慕。我悄悄走近一些但又怕被他们发现，冷不盯看到许飞、马科、唐帅还有邱斌都在一旁目不转睛地观摩。他们当然是在等跳舞的美女们，只是不知道这次是等左红霞和邓淼，还是高旭和冯晓文？应该是都等吧，这次正好一人载一个，吃了路边麻辣烫打完桌球再回家。我把簸箕拿回教室，里面早就空无一人，我赶紧锁好教室门早点回家啊。一堆作业等着我，回家晚了还得挨批。早点写完作业还能找小伙伴玩一会，或者跟小勇玩。还能看看每个月交钱新订阅的频道，亚洲卫视中文台，香港的啊。
　　这一天中午刚吃完午饭一会，小强跑来找我打羽毛球。我好奇他怎么擅自改变了我们活动的时间，从下午放学后变成午休时间。我清楚记得他全家都有午睡的习惯，一问才知道他有一个好朋友小高来找他玩，玩到差不多时间正好可以一起上学。恰好这天我爸上到第四节课才回家，所以午饭时间晚了。我告诉他们要等等我才行。因为饭后不能马上运动，我的胃一向不太好；而且我还要跟着录音机学英语，这个规矩也不能坏。等我履行完自己的程序后，他们两个已经玩得百无聊奈，看到我现身，赶紧说：“快，清凌姐，你来跟我们打一会儿嘛。”按理说他们是男生，但我大他们一岁多且身高一直在同龄人里有压倒优势，我应该是胜券在握。但明显我打球不多，他们灵活的小身板居然毫不落下风。好胜的我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不停在运动中总结试探，最后终于在生理上战胜了他们。因为在我参加之前，他们至少玩了有半个多小时）。
　　这一赢不要紧，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每天中午小强和小高都来找我打球。甚至后来又找来一个叫小黄的同学，这下我们可以升级打双打了。说实话我挺开心的，因为一直很少有人陪我玩，尤其是不用午睡的漫长午休，有时候几近无聊。虽然可以看各种书籍，但是爸爸说午休时间看书太多会影响下午学习效率。这一点倒是有证实的，有一次期中考试中午我还在看课外书籍，因为我无法等到晚上才知道故事情节走向，结果下午考数学有点惨…从此以后，我结束了午间看课外书的程序，变为学完英语后找点别的不动脑的事情干，比如玩小勇。可是独立特行的小勇不是我想叫他来时他就会来的，这下好了，小勇不来小强来，还带来了小高和小黄。
　　我的球技在三个小男生的不停夹攻下越来越好。但爸爸也在我越来越长的打球时间，和打球后出汗可能引起的感冒风险下，日益反感。我不是没有察觉，但不愿意舍弃这些小伙伴们。尤其是我觉得自己在男生面前好像更放得开，更无所谓，更有路人缘。就是有一点我不太喜欢：打完球后一般我们会结伴同行去学校。我早习惯了上学放学一个人，有时候我会在路上模仿电台主持人自说自话，非常享受自己的私人空间。我发现自己在室外即兴组织语言的功力与日俱增，比在室内更有灵感。现在跟几个毛头小男孩一起走，基本就只能参与他们的话题，无法自由放飞，挺郁闷的。
　　直到有一天小强在单独跟我一起上学的路上故作神秘却欲言又止几次之后脱口而出：“小高说他喜欢你！”嗯？我吃了一惊，转而有些开心，接着又不知所措，最后觉得很烦。但小高从没有对我说过类似的什么，我也继续装作不知道。只是当他跟我单打对决的时候，小强会提示他：“出手别太重哦！清凌姐哦！”我不知道我的脸有没有红，但看得出小高的脸上有试图掩饰一闪而过的不好意思。打球时，我照常发挥实力。而小高有两次也是尽力跳跃奔跑，但终究败北。小强和小黄就起哄：“啊，高同学，你放水啊！”小高的脸挂不住了：“哪有？我冲过去还是没接到球啊。”打球渐渐变了味道，再加上中午打球有时甚至挤占了我学英语的时间，爸爸几次严厉提醒后，我的午间打球活动彻底结束了。
　　没过多久，小高和小黄分别买了自行车骑行到学校里。在他们那个年龄的时候，我只有那辆妈妈的小表妹压瘪坐凳的二手自行车，就算被允许骑车上学，我也没那脸面。当然我也理解，作为中学教师子女，我可以穿越中学去学校。但如果整个中学面向社会开放，的确会影响校园管理。在街上骑自行车有时候真的危险，我就有同学的小腿被大人的车蹭破了皮。于是，不同年级的我们渐行渐远。
　　转眼到了五年级，之前每周担任学校升旗仪式的司仪师姐，因为面临小升初的人生第一大关口，将要卸任。大队辅导员雍老师便召集各班大队长开会，要选出一个新司仪。我挺希望能担当司仪，民主投票环节时我的心情还是异常紧张。最后关头，徐姐居然举手投了我一票，助我胜出了。我不知道她是因为上次她的表弟打破我的头面子上过不去，还是觉得她爸和我爸好歹算半个同事，总之我成了新司仪人选。
　　刚上任的第一周，雍老师因为去外地开会不在学校。我本应按事先说好的先到升旗的旗台后面去等候出场，但我心里依然有些紧张便站在班里的大队伍当中，想等有老师或领导提示后再走位上台。果然，还在学校操场上各个班级站队一片混乱中，学校大队部的季主任就打开麦克风喊话：“雍老师安排的哪位大队长司仪啊，赶紧就位。”得令后我赶紧跑到旗台后面，却不知自己在季书记心中已经留下了不好的第一印象。整个过程中我略微有些紧张，但并未说错台词。这样的仪式我已经参加了至少一百多次，对文字和声音敏感的我早就将过程和台词烂熟于心。但因为毕竟要在全校一千多师生面前吐字清晰地稳住台风，我的声音在风中还是有些颤抖。
　　就在我即将把这个每周一次的司仪经历讲给父母听时，有一天雍老师在会后特意把我家到一边：“陆同学，感谢你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司仪工作。为了让大家都有上台锻炼和展示的机会，大队部决定从下周开始，由负责升旗仪式的各班推举该班的干部轮流上台主持升旗仪式。所以，你不用周周司仪了。”我在长舒一口气之余，也有一些惆怅和失落。为什么以前四年之间，都没有什么轮流司仪的制度，轮到我时，就用这样的规定让我下台了。我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自我怀疑和否定，应该是自己长得难看吧，或者我的普通话不达标，声音很难听？还是台下的老师和同学们看到我就不舒服？哎，总之我被废除，无缘长期司仪了。
　　全校一共有三至五年级一共九个班轮流负责升旗仪式，一学期一个班最多轮两次。终于轮到我们班升旗前一周，刘老师大约看出我的失落，她把我叫到一边说：“木清凌，下周一我们班的升旗仪式由你负责主持，争取完成任务。”我欣喜过望赶紧接受了这个命令，并按刘老师的要求，通知了高通和马兴华负责升旗。周一很快就到了，因为周末只休息一天，离传说中的双休制依然还有一段路途要走。太熟悉的旗台，闭眼都能完成的走位，我有一瞬间觉得恍若在梦里，自己仿佛无形中被人提着，如牵线木偶般完成了仪式。我突然不再为不能像比自己高一级的师姐那样周周司仪而难过了。
　　这一年我和小玥也参加课后辅导班，外加学校里的英语辅导班。不得不说我所在的小学果然是县里数一数二的重点小学啊，只比平城广播台引发的这股学英语潮流晚了半年而已，学校就掀起了“学英语走遍天下都不怕”的高潮。我因为之前在家自己学过一些，所以即使没有一开始就参加学校里的辅导班也并没有落下什么。直到有一天英语辅导班的陆老师拿着麦克风站在讲台上问：“已经学了这篇课文一周了，谁可以来读一下第一段？”我想了想举起手来，然后按模仿的声调和发音读完了整篇课文。体育老师很惊喜地说：“你的语音语调和语感非常好！”喔，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跟着收音机学习，现在有老师鼓励和赞同，自信心瞬间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