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18、第一次军训

　　快开学的那几天，是入学年级进行教师搭配分班的关键时刻。因为一中没有实行好中差班次的划分，而好老师正如好医生一样总是稀缺资源。作为公共服务需要的教育却是面对所有适龄儿童，所以家长们都想尽各种办法去老师搭配最好的班里。爸爸说我数学不好，就找一个数学老师做班主任的班级，我听话的点点头。眼看第二天就是报名时间，家里陆续来了好多家长朋友。首先是罗老师，他的来意很简单很清楚，罗珊就和我一班，其它的他都没意见。这个要求其实很高啊，他知道爸爸一定会给我选一个老师搭配好外人不好进的班级，这要求看似没有实则很难啊。接着是高姝的妈妈过来爸爸妈妈说了好久，还提了些水果来。高姝的爸爸是妈妈厂里的司机，上次陪领导出游开车的司机就是他。爷爷出殡时候他也是第一个来帮妈妈运输各种必需品，包括把爷爷尸体从医院拉回家里。所以妈妈再三告诫爸爸，高姝妈妈想让高姝去的班级一定要给她稳住了。最后是爸爸的好朋友张叔叔来家里聊了会天，他当初在爷爷的丧礼上也是默默做了很多事，是个暖心低调的好人。当晚我都睡下了，却听屋外有教务处的老师来找爸爸。他们在屋檐下说了好久，直到我最后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准备去报名，我到现在还未准确知道自己该去哪个班级。因为是周六妈妈不用上班，但她却一反常态一早就爬起来跟爸爸商量：“你等下还是去学校一趟，高姝的班到底是分下来没有？如果没搞定，我回头怎么见她父母？”
　　“我肯定去学校的，人家罗老师给了清凌数学练习卷，这个人情现在必须还了。还有张霞，我跟她爸这么铁的关系，必须给人家搞定了。”
　　“那昨晚分班的人到底怎么说嘛？那么晚了还来找你。”
　　“说分班的难度很大，每个老师都有递纸条很多要求，让我把三个要求砍掉一个。”
　　“啥？砍掉一个？你可千万不能砍掉高姝的那个啊！”
　　“怎么可能啊，我就是着急说了无论砍掉谁的位置，我都没脸见人，务必给我搞定了。但是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等下我跟清凌一起去学校，她报名我去教务处再落实。清凌，你动作快点！”爸爸最后看了我一眼催促着。
　　“我到底是哪个班啊？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报名？”我一头雾水，觉得他们讨论了半天别人家的孩子，到底我被搞定没有啊？
　　“是数学老师李老师的三班，你就放心去吧。”
　　早饭后我独自去报名处先在学生分班名单那边看了好半天，从一班一直看到三班，果然发现我的名字在三班。所以，老师孩子的诉求是肯定会满足的，这也是个福利。而且我这样的学生，去哪个班老师都不会不要吧？我继续在三班的名单里找熟悉的名字，真希望有认识的同学继续和我同班。果然，马兴华、吴建、罗珊、张霞还有蓝婷婷跟我在一个班，蓝婷婷的叔叔是教务处的老师原来就住在我们隔壁。她虽然和我小学同窗四年（是小学三年级才转学过来的），但我基本上没跟她有什么交集，连话也没说上几句。然后我赶紧在大名单里找其他同学的名字，王娟、高姝、冯晓文（原来她家给她掏钱择校了）在一班，周芳、尚雷在二班，章玥、梁珂在四班，范晓铃、高天石在五班。哎，爸爸妈妈的愿望是都实现了，而我的绝大多数同学都离我而去了。
　　报名的时候，班主任李老师仔细打量了我夸到：“听说木清凌同学考了全市第三我们班第一啊，很不错，以后在我们班要继续努力，起到带头作用。”我看着笑容满面的新老师开始摆手谦虚，然后连连点头答好。因为去得早，报名手续也很顺利，也没有遇到认识的同学。我趴在新教室的窗台看了一会儿，便准备回家等后天全班集合后前往崖城城郊的部队进行集体军训。路上我遇到爸爸和高姝的妈妈，打过招呼后爸爸让我先回家。我拿着报名通知单回家给妈妈看，上面列着缴费的各个项目及参加军训事宜。
　　“还义务教育，杂费可真不少。”妈妈边看边抱怨。
　　“那也必须交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交完费用就无法报名啊。”
　　“你爸呢？”
　　“他跟高姝的妈妈说话，让我先回来。”
　　“高姝是分在一班吗？”
　　“是的，罗珊和张霞也跟我同在三班。”
　　“那就好，也亏得你爸在学校里站稳脚跟，教务处的人给他这个人情。”
　　“妈妈，我要带凉席、枕头被子和洗脸盆及一周的洗漱换洗用具衣物。”
　　“凉席要问你爸，枕头被子有现成的。洗脸盆你带个塑料的去吧，免得背着沉。”
　　“好的。后天八点就要集合出发呢！”
　　“明天还可以玩一玩，读初中就累多了，一下好多科。”妈妈好像很懂的样子，虽然她以前成绩也不怎么好。
　　很快就到了集合那天，操场黑压压站了一大片人。除了我们初中五个班还有高中七个班的学生都要参加军训，领导发言结束我们就步行前往部队了。那条路还真不短啊，都快到每天妈妈上班的工厂了。好容易到了部队以后，我们班里的女生被班长和副班长带到一间挺大的房子里，安排大家把凉席铺在地上，晚上就睡大通铺。看到班里没几个我认识的女生，认识的也非常不熟悉，我干脆就在门口附近靠墙的地方铺上了自己的凉席。然而班长盯上了我的凉席，直接征用了给大家放用具，同时也不忘记把我的洗脸盆也征用去给大家早午晚打饭吃。真不是我长得漂亮，而是他知道我们班还没有班干部，而且听到不知谁说了一句我是入学班级第一名。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要给大家多服务多贡献啊，虽然这不是我本意。
　　我当然很郁闷了，都不知道晚上睡哪里和用什么洗脸？班长看出了我的疑虑，便直接安排我旁边那个有大凉席的胖妹子跟我共享她的凉席。军训的这几天天气都出奇的好，天天大太阳，热的人汗流浃背。还得随时注意别开小差，否则就会被班长发现，单独拎出来训练以及受罚。我都快委屈哭了，好烦，真想念在家里昏暗的卧室沙发上搂着小菊看电视的美好时光。终于熬到中午吃饭，围着自己的脸盆夹菜吃饭的感觉真是不要太爽。还好午饭后有一小时午休时间，我躺在别人的凉席上有点不安，对方说：“没事，我叫罗倩，以后咱们就是同学啦。我知道你成绩好，王娟跟我说过。”
　　“你也认识王娟吗？”
　　“是啊，她妈妈经常跟我妈妈打麻将，我们还一起去北京旅游过。”
　　原来如此。北京，北京，我也曾经去过，而且差点没去成。那一年爸爸教的应届高三毕业班成绩空前辉煌，因为书记考前承诺如果上线人数到达某一水平，就奖励全体老师来回北京的飞机票。当时爸爸觉得我是一个女孩，跟着去住宿不方便，不愿意带我去。后来听说章玥的妈妈胡阿姨也要带她去，这才在妈妈的屡次劝说下带上我。我没有去看过传说中的清华北大，也没在北戴河里成功游泳，还因为章玥后来不愿意跟我睡一张床，爸爸补了我一个人的房间费花了不少银子。
　　“我就是觉得怪不好意思，蹭你的凉席，”我回过神来，“但是我的凉席被征用了。”我差点从嘴里蹦出那句“都怪高旭带头起哄，她成绩不好嫉妒我，就处处跟我作对！”怎么敢啊，人家家里是混社会的，哎。
　　“没事，我的凉席挺大的够用。”
　　下午的训练依然男女生分开练习，丝毫不敢开小差瞄一眼男同学那边有没有帅哥。我们班的美女反正以高旭为首，已经是一帮。她果然社交广阔，以前在我们班还没看出来。现在几个另一个重点小学的女生都围着她转，我就装着没看见。晚饭时我是真的饿了，已经没有挑剔午饭时的那种心情，觉得自己脸盆里的莲白炒肥肉也很美味啊。我心情有些郁闷地坐在墙角，想着等下就用手接水洗洗脸，再把脚伸到自来水管下冲冲就完事了。其他女同学都有自己相熟的人，或者聊天，或者拿出偷偷藏起的收音机听广播。罗倩和她旁边的付玉及何欣也是小学同班同学，所以聊得很起劲，我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付玉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说：“木清凌，你和高旭以前是同班的吧？”
　　“是的。”
　　“你成绩真好，是优生啊！”
　　“哪有…”
　　“以后你要多帮助我们哦！”
　　“一定。”
　　……
　　我觉得好无趣，便借口累了去楼下洗脸准备睡觉。刚到楼下自来水管面前，就听到有人叫我：“木清凌，你认识我们班的郑莉姝吗？”我觉得声音挺耳熟，回头一看是马兴华：“不认识，你要干什么？”“我们是来做好事的！”一个瘦高个儿从马兴华身后蹿出来，差点吓我一跳，“木清凌，你是我们班学习第一名啊，郑莉姝是我们班美女第一名，班花喔！”
　　“这是沈里，”马兴华看我一脸疑惑的样子，“我们来帮苏非凡信给郑莉姝的，还想着你帮忙转交一下。”
　　“信？什么信？都是同学有话可以当面说，写信找邮局啊。”我觉得莫名其妙。
　　“哎哟喂，是情信，当面说没有情调，走邮局没有意义。”沈里哈哈大笑，觉得我仿佛来自火星，“算了，你以前没跟我们同班，所以不知道。沈里一直都喜欢郑莉姝，在追她呢！”
　　我觉得既好笑又失落，才上初一的小孩就要写情书约定一生一世吗？哎，可是为啥没人给我写呢？小亮仔没有，张平平没有，总不能我给他们写吧？你看看，不都是男生给女生写吗？看来自己是真丑真不讨人喜欢啊！“沈奶娃，你把信给我，我转交吧！”一个个子中等留着齐耳短发眼睛大大的女生走过来，伸出手冲沈里说。“啊！杨美女，谢谢你啦！改天我请你吃饭，真是不虚此行啊！”沈里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闪着耀眼的光。他俩边说着便走到一边，又窃窃私语了一阵。
　　我有些羞愧又有些没好气地冲马兴华喊：“你这是干嘛？都要熄灯了你替人送情书，你认识他们吗？他们是你谁啊？”
　　“嘿嘿，以后都是同学嘛，”马兴华偏着脑袋笑嘻嘻的，“帮人做点好事也没什么的。”
　　“要是让老师知道了，这可就不是好事了。”
　　“至于嘛，老师们晚饭前就回家了。沈里的妈妈刚才还从部队门口给他送东西进来，我们班男生都沾了光。”
　　我倒吸一口凉气，真想妈妈也能给我送点吃的喝的进来，“我们班里以前的同学好少，女生我都不熟悉。”
　　“怎么会呢？罗珊和蓝婷婷不就是老同学？”
　　“我以前跟她们话都没说过几句，好没劲啊…”
　　“慢慢就熟悉了，还有三年时间呢！”
　　“还得准备中考…”
　　马兴华还想说点什么，沈里已经走过来给他打了个手势可以撤了。我看着他们飞奔回男生宿舍楼，跟杨美女点了下头，赶紧洗漱晚上楼睡觉。不一会儿，女同学陆陆续续躺下了，偶尔有些小团体还在讲悄悄话。门外的班长打门说：“注意纪律，不准说话！”很快大家就鸦雀无声，房间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正在迷迷糊糊间，我突然被楼下高音喇叭的声音惊醒：“全体紧急集合，全体紧急集合，限时三分钟！”我吓得一咕噜翻身起来，所有的女同学赶紧穿衣穿鞋下楼。下楼集合了几分钟，说这是不定时的测试，又让大家上楼睡觉。我瞄了一眼只有两个男老师和一个女老师在，我都不认识。这么一折腾上楼后，好半天都睡不着。而且罗倩的鼾声翻山越岭就在我耳边，注定是难熬的第一晚。
　　第四天下雨，我们都暗自庆幸不用那么辛苦了。果然，班长没有安排大家雨中集训，而是改在房间里踩在凉席上训练。不知为什么副班长很生气便说了句：“你们这点辛苦算什么？以前我们刚入伍的时候老班长整天把我们骂的狗血喷头！”我不禁小声说了句：“应该是狗血淋头！”然后我就被班长叫到墙角面壁罚站，说是我不遵守纪律。我哪里受过这样的呵斥和惩罚，很快就绷不住流泪。罗倩走队列从我旁边经过时发现了，可是她也不敢吭声。中间休息几分钟的时候，她走过来劝我还跑去跟班长说：“班长，木清凌哭了。”可是班长没有理我只丢下一句话：“必须严格遵守纪律！”
　　可是到了下午，班长明显没有最初几天那么严厉了，他还让同学唱歌活动气氛。副班长来自广东地区，带头唱了一首粤语歌曲。哇，我的心头爱啊。虽然粤语是鸟语，但是我就是觉得好听。而且很多武侠小说翻拍电视剧都来自香港，让我十分神往。后来班长点了我的名字，我就起身唱了一首武侠电视剧的主题歌，刚开始我觉得在副班长面前唱粤语是班门弄斧，就把粤语歌词用国语唱。可是唱了两句就听到后面有人说，为啥不唱粤语？我马上就改唱粤语，副班长盯着我有些吃惊，说明我模仿得还有点意思。班长最后一改他往日的严肃，念了一封家书，最后竟然有些哽咽。原来来自北方的他和许多其他的战友一样，常年背井离乡不能在家尽孝。部队生活的严格枯燥，训练时的辛苦汗水，他们从来不敢抱怨。他念完后，眼睛都红了，什么也没说走出门去。咸咸的泪水已经顺着脸颊留到我嘴里，我竟没有察觉。这是我一次离开爸爸妈妈好几天，我也很想他们。全班女同学大部分都在流泪哭泣，无论是委屈难过，还是感动想家。副班长劝完大家别哭了，也走开了。闻声赶来的女老师推门进来：“这是怎么了？”大家哭得更厉害了。
　　最后一天上午是军训汇报演出，班长又神采奕奕地带我们在训练场上走队，这一次大家都特别齐心，几乎没人开小差犯错。午饭后，班长把我的脸盆还给我说：“木清凌，以后少哭鼻子要坚强！”我不还意思地笑了，使劲点头。步行返校的途中，班长和副班长尽量跟每个女同学都说上几句话，因为很有可能我们再也不会遇到彼此。班长走到我身边学我哭鼻子的样子说：“你要好好读书，要坚强！”这是除了爸爸第一个对我这么说话的人，我鼻子一酸但又还是忍住了。副班长又走过来说：“没想到你还会唱粤语歌，唱得不错啊！以后有机会去我老家作客！”我开心地点点头。把我们送回学校后，班长和副班长连同其他战友向我们整齐地敬了一个军礼，踏着整齐的步伐回去了。
　　我背着扛着抱着所有的东西回到家里，感觉都快散架了。妈妈已经在家给我做了几个好菜，小菊也在我腿边蹭来蹭去，它也想我了呀。这一晚睡得特别踏实特别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