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16、我终于小学毕业了

　　又是一个不用补课的周日，我睡了一个懒觉刚起床洗完脸，表姐来找我了。这可真是奇迹啊，她没事情会来找我？我生日已经过了啊，她生日还早啊？妈妈也很吃惊她突然到访，因为爸爸也不在家便问：“晓玲你来啦，怎么不先打个电话？你二叔出门买菜去了，你只能等等他了。”我心想妈妈也太没眼力劲了，表姐明明就穿了一件大衣两手空空过来，怎么可能空口向爸爸请教物理问题。眼见着她要高考，我也要小升初，都是全力靠自己的时候，可不能轻易泄气。“婶婶，你不用管我，”表姐边笑着边摆手，“我不是来请教二叔问题的，我有点事情想让清凌跟我一起去办。”
　　“她那么小的孩子能跟你办什么事情？”妈妈谦虚又故作嫌弃地看着我。我耸了耸肩表示我也不知道。表姐有点尴尬地挤出一句话：“我想让清凌陪我去趟玉屏山。”
　　“现在去？时间不早了啊，你们怎么去？”妈妈认真关切地追问。
　　没等表姐开口，我急忙追加了一句：“我还没吃早饭呐！”
　　“婶婶你放心，我一定把清凌毫发无损地带回来。我们打车过去，等清凌吃完早饭我们再走。”表姐笑意盈盈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假。因为她对我说话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冷漠便无表情和有些瞧不起的，但面对大部分的大人时她就是另一副表情和语气态度，仿佛川剧变脸一样，无缝切换，让我又赞叹又鄙夷，内心着实矛盾啊。
　　妈妈不再反对什么，催促我快点洗漱吃饭收拾好出门。当表姐看到我准备用电饭煲烧水煮面吃时，立刻坐不住了：“你还在家自己煮面吃？这得要多久啊？”
　　“我每天都自己在家煮面当早饭啊，很奇怪吗？”我没忍住顶了她一句，但其实我说的也是事实啊，“半小时吧，动作快点20分钟。”我最后真的有点不高兴了，你不请自来还让我陪你出去，还嫌弃我动作慢了，要不你自己去好了，我本来就不想跟你单独活动。
　　“别煮了，我请你在外面吃好了，这样快一点。你想吃什么？”表姐居然主动提出来请我吃面，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何必在外面吃呢，还让你花钱。清凌你动作快点，我帮你煮面。”我听在耳里内心开始翻腾：妈妈又替我做决定，平时怎么没见她早起给我煮面？没等我回答，表姐直接站起来：“婶婶，你就让我请清凌吃吧。”我真想再加一句“也是难得”，但没说出口。妈妈看表姐坚持就没再拂她的意：“清凌，那你动作快点啊，你姐还等你呢！”反正都是我不对，还好意思说我姐，我可是独生子女，没有姐妹兄弟。我一边内心接话，一边不做声地赶紧收拾。
　　出门后我飞快地指引表姐往我喜欢但不常去（贵啊）的面摊，她却跟在我后面喊：“你倒是慢点啊，等等我。”我只好转头等她，却见她和街边站着的一个男的一起朝我走来。我觉得这个男生有点眼熟，正在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表姐马上介绍：“清凌这是李哥，上次我过生日你在我家里见过的。”啊，原来如此。我条件反射地礼貌且大声喊：“李哥！”他微笑着点头答应，“清凌还没吃早饭，我答应请她吃面，等她吃了我们再去玉屏山吧。”表姐向李哥提议，李哥马上点头同意。
　　因为是周末面摊的食客真多，我好容易找到一个位置跟别人拼桌。原来表姐才不想跟我一起去玉屏山呢，是拿我做挡箭牌跟人约会呢。我一边想着，一边大口吃面，不花钱的面就是香啊。抬头却见他们两个在门口不远处的街边徘徊，有点焦躁不安。我只好赶紧加快速度吃完面，却见到李哥付了我的面钱。我赶紧对李哥礼貌地说了句：“谢谢！”他又笑着摆手：“不用谢！”
　　很快我们坐上了开往玉屏山的出租，李哥坐在前面我和表姐坐后面。到了山上看四下没有熟人，表姐让我一边自己玩但不要走太远，她和李哥要说悄悄话。我这种成人之美的人，赶紧走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表姐走过来让我一起去吃午饭。玉屏山挺大，绿化也很好但提供午餐的只有一个小型的素食食堂，以方便山前的一个尼姑庵。李哥殷勤地端来好几碗菜还不停抱歉：“只有这些了，也没办法吃荤，你们将就吃点吧。”表姐嘴上说着不要急，但看她吃得不多，筷子也没动几下。李哥只好又去厨房准备再看看有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我趁机问表姐：“其实味道还可以，你怎么不尝尝这道呢？”她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李哥的方向低声说：“你最好少吃点，刚才经过厨房看他们的卫生条件好差！也不知道这些碗筷有没有洗干净。”我吓得嘴里的素斋差点卡在嗓子眼，赶紧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这顿饭后剩了好多菜，我看着着实觉得浪费和可惜。李哥结了账，我们又去一个小茶社喝茶，我依然在茶社附近自己玩自己。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又打出租车把我送回家。我刚进门就听到妈妈问我：“怎么才回来？吃午饭了吗？你们去干啥了？”简直是连环追击问啊，妈妈一个人在家一定憋坏了吧。我把经过一五一十报告给妈妈，她听了脸上晴转阴，仿佛是我不懂事一般：“还有一个男同学？你表姐果然能干啊，这都要高考了，还有闲工夫搞这些？你以后可千万别学她，真是了不得。”我听着她在我耳边碎碎念，自主自觉地拿书复习去了。
　　一会儿爸爸回来了，妈妈马上向他说了今天的事情还发表了看法：“你们家的晓玲可真厉害，都这个时候了还约男生出去，你哥也不管管她。”
　　“我哥一般不干涉晓玲的生活，人家的女儿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是好心提醒你，那是你唯一的侄女。女孩子这方面是该严格要求啊，以后清凌可不能这样！”我装着什么都没听到，“唰唰唰”在自己找的题本上奋笔疾书。今天耽误了大半天的时间，得赶紧找补回来啊。
　　升学考试日益临近，班里又组织了一次集体照。因为没有事先通知，我穿着妈妈另外一个表妹不要的毛背心和长袖衬衫，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时候我才知道，这不是集体照而是集体高清照后分割为每个人的证件照，用于毕业证和准考证。我长舒一口气，真怕自己的模样和穿着深深刻在同学们尤其是张平平的脑海里。可是等我拿到照片时，发现自己真的挺好看啊，虽然眼睛内双单眼皮，但下面的卧蚕还挺特别。虽然嘴唇不薄，但唇形还过得去。主要是那天貌似我心情不错，摄影师抓拍的瞬间很精准啊。我正在遗憾这张照片没能作为集体照发给大家时，从旁边走过的妈妈瞄了一眼：“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照片不错啊！你难得这么上相。”听着是夸奖其实是打压，我知道自己丑又不上相，可是妈妈你能对我别这么频繁和直接的实诚么？哎…
　　我发现班里越来越多的女同学买了同学纪念册来请大家签名留念。说实话，那些硬壳的纪念册做得还真精致。我其实也想买，但想到考试我就觉得自己不能分心，万一因为弄纪念册而没牵扯精力没考上，岂不是前功尽弃？我一边羡慕着认真地帮其他同学签名并写留言，一边又克制自己别想太多更别去买纪念册让同学给我留言。
　　终于到了看考场的日子，我们要去另外一所重点小学交换进行考试。这所小学离我家更远，所以当初我没选择来这儿学习。考室里所有的桌椅都被拉开，原来可以坐六十多个学生的教室现在只能坐二十个考生，还要安排两个老师一前一后监考。我的心里顿时不由得有点紧张，但是考试终归是要来的。看完考场，我远远看着张平平又和唐帅他们一起走了，我装作没看见转而和小玥、谭一凡还有范晓铃互相打气祝福。
　　考试那天早上，妈妈特意早起给我煮面还把我送到考场。她在看考场那天也是负责接送我，她嘱咐我不要紧张，其实我觉得她比我还紧张。我的位置是所在考室的最后一排，旁边就是教室后门。因为天气逐渐炎热，后门于是就保持开着，走廊上老师们的说话声就在我的耳畔回荡。上午语文考试我没啥感觉，既没觉得简单也没觉得特别复杂，附加题试卷里有几个把握不准的就凭感觉答了。语文这个学科真的很神奇，它不像数学那般简单直接，我会做或者不会做，分数我都能自己算出来。所以我一般语文考后都没啥感觉，结果要么挺好要么挺差，很难讲。
　　中午11点结束考试，离下午2点的数学考试时间是很充足的。我一出校门就看到妈妈已经在等我了，她换了一身白毛衣和新买的牛仔裤看起来特别精神。坐着妈妈驾驶的小摩托车很快就到家了，她没问我考得怎么样，进屋就忙着烧菜做饭。一会儿桌上就摆了几个我最喜欢的菜，荤素搭配特别丰富营养。其中还有一个现在刚上市的木耳菜，妈妈放在番茄煎蛋汤里，红绿黄配在一起让人特别有食欲。尝一口，哇，味道好极了。下午时间差不多了，妈妈又骑着摩托车载我去了考场。准时发卷开考，只听到考场里“沙沙沙”用笔计算书写的声音，大家明显都比上午要忙碌多了。我做到附加题试卷的时候，因为节省使用草稿纸还剩了一半空间，但继续答题算着画着真的就不够用了。我想也没多想，就把草稿纸翻了一面打算用另一面。这时候，后面的监考老师马上给了我一张新的草稿纸。我连忙小声说：“谢谢！”老师点点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又走到最前面去开始给每个同学都发了一张草稿纸。
　　数学考试我基本没有被卡住，大题也都顺利答完。我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又回头去检查了一遍，发现了正卷里面的一个小错误并改正过来。考试结束后，我如释重负地跑到考场外，一眼就看到谭一凡在一棵树下低头来回踱步。我兴冲冲跑过去问他：“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是多少？”我心中认定只要他的答案就是标准答案，等他开口的时候我的小心脏“砰砰砰”直跳。他却摇摇头一个劲叹气：“我没有算出来，我当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解…”我瞪大眼睛张着合不拢的嘴，不敢相信他说的话。这时马兴华、高天石还有范晓铃也围过来，他们在互相对答案，以确定自己的解答是正确的。我没忍住也围上去，听他们将最终答案和大概解题过程，意识到自己的数学考试应该没啥大问题了。我再回头转身的时候不见谭一凡，同学们有的兴高采烈有的垂头丧气，三五成群陆续离开。我终于发现谭一凡在更远处的一棵树下，仍然低头走来走去。我又追过去想安慰他，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很怕自己说错话。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难过痛苦的样子，自己也高兴不起来。
　　“清凌，你在干什么？”我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回头一看是妈妈。原来她在校门口等不及了，进来找我。“我在和谭一凡对答案。”我朝妈妈走过去，我怕她不知道谭一凡考砸了，随意说话会更刺激谭一凡。“这就是谭一凡？”妈妈加快脚步走过来，因为她经常听到我在家里提起谭一凡数学如何厉害，老师夸他如何聪明，而她从未见过他。“清凌经常在家里提起你，你是一个聪明的好孩子啊！”妈妈还想对谭一凡说点什么，我拉过妈妈小声地说：“他好像没考好，最后一道大题也没做出来。”妈妈也是一愣，不过她不知道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出来意味着什么，又接着说：“一道题而已，其他的做好了就好了呀，你一定没问题的！”谭一凡依然在树下低头踱步，没有答话。妈妈自讨没趣又忙着要回家做饭，便载我回家了。我回头看谭一凡时，竟不知道我后来再也没见过他。
　　回家的路上妈妈得知我把所有题目都答完了很高兴，她特意又买了熟食加菜。爸爸下课回到家里听说了，也很欣慰便答应带我去租武侠小说。我不知道其他同学怎么庆祝升学考试结束小学毕业的，总之我是看了一部两本古龙的武侠小说。我在另一个世界里自在勇敢地冒险，仿佛已经忘了小学的所有，包括张平平。
　　过了几天我们到学校去拿考试成绩，我考了班里第一名崖城第三名的好成绩，而且差第一名也就一分而已。我大概永远也没想过自己能考这么好，尤其是数学考了129分，只有附加题试卷丢了1分。成绩一出意味着崖城第一中学的录取分数线也出来了，我当然能昂首挺胸凭自己实力进去了。但是我们班整体考得很不理想，作为全城唯二的重点小学，全班60多个同学居然只有13人上线。究其原因，还是败在了语文这科。我的语文考试虽在年级上不算名列前茅，但也是班里数一数二的。我的同桌巫浩本来就属于在分数线上下浮动的那种人，这次当然也就败北。谭一凡的数学真的考砸了，而且他的语文本来也就没什么优势，所以他也无缘崖城一中。刘老师在讲台上说了一些祝福和鼓励的话，就宣布我们最后一次班会结束，小学毕业了。我手里紧握着崖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真想冲到代老师面前对她大声说：“代老师，你的手掌心煎鱼准备好了吗？我想试试！”
　　马兴华、高天石、尚雷等其他也一起被录取的同学纷纷跑来祝贺我：“木清凌，你果然厉害，深藏不露啊！”因为我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参加晚间辅导班的人，刘老师努力挤出笑容又单独祝贺了我，然后拍拍我们几个的肩膀，鼓励我们继续努力加油，以后考上好高中好大学。我在巨大的欣喜之后，才意识到范晓铃、张平平也没上线。唐帅、许飞没考上那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冯晓文、左红霞、邓淼、高通等可是也没上线啊。
　　回到家里爸爸妈妈和奶奶得知我成绩优异，都笑得合不拢嘴。妈妈还主动又出去买东西加菜，爸爸一改往日的严厉，温和地说：“先好好休息几天，然后你可以继续把英语捡起来了。这都中断了快一年，希望没有太大影响。”我听话地点点头，心想英语那敢情好啊，只要不是数学，而且我还想写个小说呢。
　　又过了几天罗老师突然出现在我们家门口，我吓了一跳紧张地招呼他。他却和颜悦色地说：“清凌你在家啊，那就好。我是来通知你后天到教育局参加颁奖仪式的，你考得这么好，城里要奖励你们这样的好学生呢！”
　　我初初听来有点懵，还没来得及答话，爸爸闻声走了出来：“罗老师啊，快进来坐！清凌考得好，多亏你给她提供了那么多试卷作练习呢！”
　　“提供试卷是第一步，我也没额外辅导木清凌什么，全靠他自己和你的辅导啊。真的很优秀！”罗老师伸出了大拇指，我觉得好意外。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打压我，嫌弃我偏科，浪费时间学英语写作文投稿而耽误了学数学。尤其是我被选去上周六的奥数班时，经常被难题急的想哭，他从没给过我好脸色，更别提夸我了。
　　“还是亏得你的培养和教导，”爸爸依然感谢着罗老师，又忽的话题一转，“我听清凌说她班里考上一中的同学不多啊。”
　　“哎…”罗老师长叹了一口气，“我的数学我是尽力辅导了，同学们整体都考得不错，就是语文那科啊，可把他们拖惨了。”
　　“语文的差距会很大吗？”爸爸不解地问。
　　“我开始也觉得语文再差也不会是个问题，”罗老师边说着边摇头，“可是今年的语文附加试卷真的让孩子们拉开了好大的距离。连我们家罗珊的语文也考得不好，勉强上线。倒是你们家清凌语文也考得很不错，她还没上辅导班，有了试卷你可能也帮不了多少，还得全靠她自己琢磨。”
　　“什么试卷？刘老师并没有像你一样给清凌提供辅导班的试卷，只有清凌通过章玥后来拿过几张卷子参考而已。”
　　“啊？”罗老师很吃惊，“我一直认为她也有给清凌试卷！她也是的…喜欢打麻将也就算了，也要多花点时间和精力在毕业班身上啊，班里那么多聪明伶俐的孩子就这么可惜了。择校费那么高，很多人家里根本就没有条件交那笔钱，比如谭一凡，再比如张平平，这些都是本来可以考上的啊！哎…”
　　“刘老师好像给章玥的试卷也不多，章玥再偷偷给我看过几张而已。”我冷不丁冒了一句。
　　“你全靠自己啊，哎，班里的其他同学要是都能像你这样就好了，刘老师的心全在麻将上啊…我只能想着学生家长看到孩子的数学成绩，知道我是尽心尽力了。错不在我，我问心无愧啊。”罗老师还在痛心疾首地说着。
　　“罗老师，进屋说吧，别一直站外面。”爸爸看罗老师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不了不了，这样，后天我来接清凌一起去教育局。这个表彰会也通知我要参加，是我问了清凌的柳阿姨才找到你们这里的。”啊，是了，妈妈的同事柳阿姨也是罗珊妈妈的好朋友。
　　两天后的表彰大会简短而直接，城里的两个领导讲话结束后，分批次首先颁奖给高考结束的前十名学生和部分学科突出的老师，爸爸因为教的是高考复习班，所以并未计算在内。然后是中考成绩优异的师生，最后才轮到我们小升初的师生。我们学校还有两个同学也获得了奖励，其他获奖者就都是另外一所重点小学和别的村镇小学的学生了。罗老师和我们学校六一班的语文老师也被表彰颁奖，我当然没有看到刘老师的身影。我领到了一张奖状和一笔巨款，真的是巨款啊，比我稿费的6倍还多。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后来这笔巨款理所应当的充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