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157、工作技巧

　　回到单位的工作依然是准备材料进一步完善各种材料，然后就是等待领导对接安排审核了。一堆的材料需要补充，但现在因为有了崖城的通过审核的珠玉在前，我和老纪心里终于踏实。老纪早年在崖城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后来到运城工作后又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老婆。他的老婆也是离异后跟他重组，一个人在崖城带孩子还做点小生意，特别能干。因为老婆孩子都在崖城，老纪也基本是周周从运城跑回崖城。我没细问他在运城的住处，只是偶尔听他吐槽住宿条件很一般，但好在租金还能接受。他既不需要在要职上承担风险，但又在收入上实现了行政级别的突破，和综合科的涂姐一样，为副主任科员是也。同时他深谙单位职场“哭闹的孩子有奶吃”的经验，时常暗示我交给的任务慢慢做，必要时配合他在科长面前叫苦，表示我们的工作量和压力都大，需要加班加点才能按时完成任务。于是，我们隔三差五还一起到附近的小饭馆把晚饭解决后，再回办公室弄一弄材料才回家。这些操作让我叹为观止，觉得自己之前在单位的两年都白过了，出力不讨好担责作检讨说的就是我吧。可是我也深知，自己没有背景和靠山，又是刚来单位的新人，父母都是踏实认真做事的人，没有这些单位的工作经验。我只能靠自己一点点摸索，从工作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期待以后能把自己解放出来。
　　这天我智齿发炎疼痛难忍，到私人诊所拿了一些消炎药吃了依然头痛脸肿，无法集中精神写材料，便请假在家。老纪趁机在科长面前吹风，自己一个人工作难以赶不上进度。分管行政科的副主任恰好听闻后，经由科长汇报给我批了慰问金。我不知道主任是否觉得我矫情，因为经历了上次检讨，单位把我的名字从评优选先名单里剔除。以前在综合科时，我年年都是先进个人，当时科长们在领导前的建言很实在：“如果综合科的同事们都不算先进的话，那谁还愿意来综合科顶雷？”先进不过是一个称号，但辛苦一年比别人多几百块也是一种变相激励吧。我下午接到科长的电话后，就知道自己明天必须得返岗了。不只是拿人手短的问题，还有主任已经出面，我怎么也得滚回去赶紧弄材料。恰好崖城兄弟单位的科长也给我打来电话，说是他现在运城陪老领导用餐，希望我前去作陪。平日里的我对这种场合尚且忌惮三分，今天的我实在没有状态，只能在电话里实话实说婉言推辞。我不知道对方是否认为我在找借口推脱，但我至此之后再也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在这样的单位和环境里，自己无心的一个小小举动也能在领导的心里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我却是无能为力。
　　申请材料里除了有大家进行培训时的签到手册需要签名以外，还要安排一场诵读比赛丰富活动内容。需要签名的人很多，我们尽量到每个科室找到本人让他们签名，同事们都觉得很无聊。但我和老纪穿梭于各个科室搞得人仰马翻，这样才是贯彻了老纪的经验：我们既要做事，更要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在做事。当然掀翻单位也找不到的某些同事人，比如单位里前县级领导的前儿媳和部分司机等等，我们只好有时候自己改变字迹，替他们签名。最初我觉得这是项不能完成的任务，也是无中生有的大活。谁知干着干着，连我自己都被感动了，觉得这样的任务以后接着来也挺好。因为我至少可以自己计划安排，有条不紊地推动，而不是站在原地等待领导不知何时批复或者突然指示的任务。
　　诵读比赛很难推进，每个科室的同事都不积极。最初采取自愿报名，几乎没人响应。分管主任觉得此项过审是个烫手山芋，科长喜欢汇报协调但没有号召和执行力，便接受科长的建议又让一秘科长协助分管我们的活动推进和材料编写。老纪在拿到崖城的一系列材料之后很快就提出与我分工协作，除了基本的各个小材料要准备，还有一个迎接检查的单位领导讲话稿要写，老纪提议让我借此练手，好好实践一番。我知道这是个大活，写不好领导会皱眉，写得好领导也不表扬。但还好有崖城的领导讲话在手里，文字游戏我或许还可以挑战，真要谢谢崖城老乡倾囊相授啊。在科长通过领导的授意下，我和老纪不得不强行落实诵读任务，每个科室必须至少一人参加，行政科自然就派我出场。为了鼓励大家的积极性也让冷眼旁观不支持领导工作的同事后悔，科长还从主任那里争取到经费给每位参赛者购买纪念品。虽然只是一床普通的凉被，但科长特别积极上心，让我和老纪抽空去附近的纺织品店考察价格。最后购买计算数量时，我发现比参赛选手多了好些，便偷偷问老纪：“纪哥，为什么多买了好几份呢？”
　　老纪微微一笑说：“怎么会多买了呢？你没算准确啊…”
　　“怎么会呢？报名的也就那十来个人，我们买了近二十份啊！”
　　“你还是太年轻啊，”老纪摇摇头又耐心跟我掰手指数起来，“办公室主任和几个副主任，我们科长和一秘科长，你怎么能忘了呢？”
　　“啊！”我恍然大悟，顿时觉得自己级数太低，难怪随时会成为办公室的炮灰，还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诵读比赛顺利进行，我们当初考进来的五个都参加了。因为是朗诵不需要背稿，我的这条凉被得来真是全不费功夫，虽然质量一般但不用自己掏钱啊。难怪妈妈一直眼红体制单位，果然有她的道理。一秘后来借调来的康老师果然是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他一开口顿觉气贯山河，整个会议室气氛爆棚，连负责打分的一秘科长都被震住了。他笑着点头赞许，比赛最后当然是康老师独占鳌头，将代表我们单位参加运城接下来要进行的朗诵比赛。赛后康老师还很谦虚地对我们说：“都是你们承让啊！”
　　我直接对他说：“专业的就是专业的，让我们心服口服啊！”
　　工作开展的如火如荼，让我暂时忘却了个人的烦恼。直到这天康哥突然给我留言：“今天恰好到运城附近办事，有时间一起吃晚饭吗？”原来他又回来出差了，但我不知道今天老纪是否还想加班吃工作餐。我又不能主动提议说今天别加班了吧，还是办公室新人的我最好听老同事的安排比较好。于是我试探地问老纪：“纪哥，今天我们大概加班到什么时候？”
　　老纪看着电脑屏幕没有反应，我只好不再吭声。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问：“你刚才说什么？”原来他刚才沉浸在股市曲线图里，实在分身乏术回答我的问题。我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老纪沉默了几秒钟后说：“要不今天就不加班了吧？还是你不想回去做饭？那我们可以一起吃饭，然后你直接回家就完了。”
　　老纪还是很体恤我这个老乡，毕竟都是在外地的崖城人。我当然明白他的好意，但是光吃饭不干活总不太好吧，于是我顺水推舟说：“吃饭不是大事，不加班也好，人也要透口气的。”老纪笑着点点头。于是，我同意了康哥的提议给他回复。
　　下班后，我留在办公室里顺道上了一会儿网。三楼就是好啊，主任们很少上来，外单位的更是不会涉足，乐得清静。时间差不多后，我朝和康哥约定的地方走去。我没瞧见他，他却隔着街道冲我喊起来。今天他开着灰色私家车过来，难怪我找不到他的身影。我不想被同事看到后误会，就跟他往城外车站方向的饭馆吃饭。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点了几个菜还照顾我的口味点了一道鱼。
　　“你最近好吗？”饭桌上眼下只有我和他，不说点什么真的有点尴尬。
　　“还不错，又带了两个公司的小伙子过去高城，业务得慢慢开展起来，”康哥喝了一口免费的茶水，“你呢？还在秘书科憋稿子吗？”
　　“要写稿子，但现在又被抓壮丁到行政科帮忙去了…”我差点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很抢手啊，科室有事情都想到你，哈哈…”康哥调侃我，我却笑不出来。
　　“反正是干活的命，随便吧…”我不是嘴上这么说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很快菜都上齐了，康哥又习惯性地给我夹菜，让我有点不适应，毕竟跟家人、朋友和同事吃饭，很少有人主动给我夹菜，不过都是嘴上说着“多吃菜啊”。
　　“你别给我夹了，”我有点不好意思，“你也吃啊…”
　　“啊，习惯了，”康哥这才反应过来，“那你自己多吃点…”我想问他这段时间有没有去探究高城的其他景点，但我看得出他有些疲惫，他提到有新同事过去，估计也没时间和自由到处闲逛了。其实有人陪着吃饭是件很开心的事，平时我要么是跟同事一起加班吃饭，要么就是在家里跟霍老师一起但各吃各的饭菜，极少单独跟男生吃饭。我正思前想后说点什么好，康哥打破了沉默说：“我在平城也在做医疗器械的业务，平时主要是我老婆负责进货。”
　　“那挺好啊，你这是挣两份工作的钱啊！”我有点羡慕。
　　“竞争激烈，什么生意都不好做，”康哥说着看了我一眼试探地问，“你在运城有认识的门道，负责政府采购吗？”
　　“啊？！”我被他这么突然一问，顿时怔住了，“还真没有，对不起我帮不到你…”康哥真的是看得起我，在体制内单位工作的人多了去，难道人人都能在各个单位之间八面玲珑吗？说白了，决策者有且只有一个啊！我想到曾听有人提过，廖主任以前负责过另一个单位的采购，但现在他的分管业务显然毫不沾边。想到这儿，我又大言不惭地说：“倒是跟一个领导关系还行，可惜他已经不负责采购了…”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康哥又给我夹了一块鱼腹上的肉，“这里的刺少…”我这才意识到无事不登三宝殿，或许他今天真的是在附近出差办事，但一起吃饭的主要原因还是想搭线发展他自己的业务。对不起，我这样平平无奇注定普通的人真的是爱莫能助啊。但对别人没有实际价值的人，注定是社会上的死结。当初周力哥哥的妈妈不就说了吗？“人和人之间就是相互利用，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对别人无用的废人，虽然办公室里有事情的时候就会找到我。
　　饭后回到住处，我在手机上看到游戈给我网络留言的回复：“正在努力配合医生治疗，未来可期。”他最后还给我打了个笑脸，最需要鼓励的他这时候意外地豁达乐观，让我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在胖大海的空间里看到他和新女友的婚纱照片，我留言祝福他新婚快乐。没想到他就在网上很快回复我，谢谢。我跟他一聊起来才知道他的老婆在商场里卖化妆品，唇红齿白娇小可人是他喜欢的型。最重要的是，他不用怕女方穿高跟鞋了。
　　月末回到崖城，从妈妈那里听闻当初和我相亲的读法学的柳律师已经结婚，女方大着肚子都快生了。看看人家的速度，我已经麻木了。但是妈妈又有些替我不屈地说：“听说对方是农村里出来的，他家里并不十分满意。”家里满意有什么用呢？结婚生活在一起的是他和结婚对象啊，又不是他的家里人。他选择他开心，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接受。总之，这个人早就跟我各别两宽了。倒是我从乔希嘴里听到的关于陆达的事让我有些意外，虽然他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听说他爸爸业务扩展急需资金，而银行的正常渠道贷款流程太多耗时太长，他和他爸爸便从别的途径获得资金。其中包括何晨华所在融资公司发放的一笔数额不菲的贷款，以及私下的民间集资。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陆达及他家里人的操作真是一次次刷新了我的认知。看来，没跟他再续前缘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普通话达标的审查准备工作依然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老纪每天实际工作的时间依然少于不工作的时间，我因为使用的是科长那台无法上外网的电脑，只能埋头苦干。因为没有电脑可用，科长在办公室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听说是因为他的电脑要负责给单位每个月造工资表，所以不能连外网。财务科的两个老同事后台都比较硬，资历上也比我们科长老。但是新主任到我们单位后，让行政科科长兼任财务科科长，所以科长还得和那两个老同事斗智斗勇。单位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涌动，领导最在意的人事和财务两件大事都被行政科科长攥在手里，他才是不露声色的最大赢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