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深流》合冬

22、断续

　　“血小板29×10^9/L，这可糟糕了。”

　　“看PCT，感染指标够高的。欸？怎么没有龙血反应？”

　　“白痴！你懂不懂呀？高阶言灵的副作用就这样。想想通古斯大爆炸，那‘莱茵’的主人把自己都烧寄了！”

　　“得了！给师妹缝得好看点吧，这么细的腰以后不能穿比基尼多可惜啊！”手术拉钩黏糊糊地移开了，然后是刀口被吻合的怪异触觉。

　　思维云山雾罩，几乎不流动，但听觉变得很敏锐，谈话声变成轻盈的液体，像很多泛着蓝光的叶片，迷迷离离，拨动黑暗的水面。

　　“奇怪，这里怎么还有一个...”

　　“闭嘴，快缝。麻醉要过了！”

　　世界陷入宁静。

　　眼睫毛轻轻动了动，然后睁开了。

　　高得骇人的天花板，惨白的眩光。

　　监护仪的心率节律慢悠悠“滴——滴——”地响。四肢钝痛，大脑嗡嗡作响。喉咙的发炎情况十分不妙，像一块劈开的木柴，干燥得快要冒出烟来。

　　“嘿！你醒了，手术很成功！”一丛使人灼伤的火红色挤进视野范围。

　　“...”凛四处涣散的目光收归为一束。

　　“虽然我真的很想念这句台词！”小巫女一边大嚼泡泡糖，一边把水杯塞满她的手，“已经47个小时了！再不醒过来就要叫外面的诊所会诊了！”

　　“那个，这里是...”凛非常艰难地重启声带。

　　“校医院。你能看到我是因为我在跑实践分。”诺诺说，“有什么比半夜被薅起来听说朋友即将葬身鱼腹更魔幻的事么？连恺撒叠楚子航都没辙，你们搞什么飞机呀。”她哀怨地用手指绕发尾玩儿。

　　“这个，可能在鏖战诺顿吧。”凛又咳嗽了几声，总算感觉发出的声音像人类了。

　　“执行部也真敢用你！”诺诺若无其事地耸肩，“恭喜啊，一战成名。虽然下面的学生不知道，不过你天降正义的事迹已经在‘A’级里传唱开了。如果曼斯还活着，应该会给你的任务评价表打满分吧。”

　　凛有些发愣：“他牺牲了？”

　　“我以为是你亲眼看着他牺牲的。好像这时候应该说活人节哀顺变什么的，但有点儿怪。”诺诺的睫毛动了动，深红的眼珠转开了，“劳驾，其实我有点儿缺乏同理心，挺多人这么评价的。”

　　“...这没关系。”凛摇摇头，似乎满腹愁绪。

　　“亚纪倒没事。呛了点水，今早就出院了。”诺诺顺着话题补充，忽然凑近：“你真的是‘A’级么？根本像个没有血统的普通人嘛。医学系那群疯子看你眼放绿光，要不是校长保你，他们大概现场就把你的氧气管拔了...”然后送去切片。

　　“我有严重的遗传病。”凛含糊地说。说来话长。

　　“Oh, so sad.”诺诺没有对这件石破天惊的事产生反应。

　　作为朋友她就是这点很好，不该问的问题一概不问。何况这所学院里的学生都是都是人和巨型蜥蜴的混血，没有点基因病才不正常，大抵是凛比较倒霉，正好摊上负进化。

　　“我能请你帮个忙么？”病床上的人睁着明亮的猫眼，“可能出了点状况，所以想请你去进修生宿舍把我的笔电带过来。”

　　“你不会是那种带病狂补课程进度的人吧？”诺诺震惊了，“好吧好吧！别回答我！我帮你带。”

　　小巫女潇洒摆摆手，轻快地跑走。凛静静盯着那扇漆成浅色的铝木门，有些出神的样子。

　　病房门缓缓合拢，锁舌弹进锁框，直到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她才仿佛褪掉了一层温暖的外壳，脸色转阴，冷冷端详自己的双手。

　　那很像一名外科医生在端详刚刚制成的生物标本，精确、探究、富有学术意味，还有一点儿不易察觉的神经质。仿佛仅凭借目光就能够剖开表皮和肌腱，看见雪白的指骨互相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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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时候伊利诺伊州东部飘了一点雨，地面变得墨蓝，海平面一样涟漪四起。天气阴沉，廊下又起了风，槭树和花揪木纤细的枝子互相戳来戳去。年轻的本科生们把墨绿的校服外套顶在脑袋上，在种满菖蒲和金丝桃的小花园里踩水坑玩。

　　虽然没有文献证明天气的改换有碍术后恢复，但这种雨天对刀口愈合总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诺诺权势滔天，不但捎来了笔电，还捎了点礼——百无聊赖的小巫女把从凛身体里取出的弹片黏成了一坨锋利如雪的金属海胆，配一张玫瑰花味的金色贺卡，上书：“Proof that Rin Uesugi Has a Tummy.”[1]

　　凛：谢谢你，真的有被地狱到。

　　回完本家各种问讯的她疼得狂飙泪花，嗑了好几片洛索洛芬钠，才能把僵硬的上半身挪回床上。

　　好在肚子里没少什么零件，也没有感染。医生们贴心地用了美容缝合，大概只会留下一点点疤，上杉专员苦中作乐地想。

　　解决过消息轰炸，更严峻的问题摆上了台面。

　　没有什么犹豫，凛在学院后台下载了“夔门”计划PDF报告，新鲜出炉，快速浏览。

　　和坊间流传的阖家欢版本不同，是一次相当惨烈的险胜。全舰实际编制98人，最终生还者仅有26人。“A”等级专员中，曼斯·龙德施泰特牺牲，叶胜牺牲。凛、亚纪和塞尔玛生还，但各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正文则语焉不详，后半部分出现了大量的空白，可能是文档协作者没有及时补充上去。

　　这时候，一条好友讯息被滚动上来。

　　[吃草莓酱调理好了 15:01:31]
　　向您分享了一条视频：“万磁王看了也扣6：进修生徒手悬停航母，生前是个场面人！作者：斗帝强者恐怖如斯”

　　[整点薯条 15:01:57]
　　？

　　[吃草莓酱调理好了 15:02:29]
　　你应该看看这个，新视频。是你释放言灵时甲板上的监控，可能还有大坝导墙上的高清摄影机...

　　[吃草莓酱调理好了 15:03:49]
　　那东西本来是宜昌海事局用来记录泄洪情况的，结果偶然捕捉到了摩尼亚赫号冲出船闸的场面。真是意想不到的精二立绘效果啊，大家都在猜测你的言灵是不是剑御，啊不，舰御。

　　[吃草莓酱调理好了 15:05:01]
　　哈喽哈喽？

　　[整点薯条 15:05:15]
　　谢谢分享，不是剑御...也不是航母。

　　[吃草莓酱调理好了 15:06:11]
　　想也不是。看在伤员兴致不高的份上就不采访感想了。不过按说这些原始录像早就被EVA拦截了，最后送到执行部分析封存，不知道怎么又流出来……冤有头债有主，听我的，这事去赖芬格尔！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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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频BGM是绿日乐队的《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低音贝斯轰鸣，结合真人真事居然有种诡异的应景。凛任由这个半分钟的短视频不停播放，画面中的女孩不停地飞起、落下，像美漫里挽扶大厦于将倾的超级英雄。

　　手指在键盘侧缘轻叩了几下，又敲了几下，如此反复。

　　“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请在九月结束时唤醒我
　　“Ring out the bells again
　　　钟声再次长鸣
　　“Like we did when spring began
　　　正如每个春日的伊始”

　　这个亚洲女孩的眉宇间既没有隐私被公开的恼怒，也没有凯旋班师的得意自恋什么的，乌沉沉的眼睛里烁出一点金色的昧光，像被远光灯惊飞的鸟群——她在不苟言笑时倒很符合她的名字：总有些凛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凛对摄录的内容没有任何记忆。

　　言灵失控但自己最后得知，这种疑似宿醉断片的事也不是一次二次了。

　　脑海中最后的连贯画面是黑色的脊椎，龙浮上了水面，巍峨的身躯向摩尼亚赫号直刺。下腹部一阵剧痛，有风灌了进来，腹膜绝对破裂了，虽然听起来可能有点恶心，总而言之，没有东西固定的器官在体内流来流去。死生瞬间过后一丝本能的松懈率先袭击了视觉，眼前的世界愈发遥远，开始起雾。

　　当时应该想要抓住什么的，是有一点粗糙也有一点柔软的东西...对了，是波游兼光的刀柄，目贯的竹雀玉饰栩栩如生。我很会打理自己的刀，她想，经常换不同颜色的缠绳来绑，这次的卷带是很冷艳的雪青色，结果被血染得姹紫嫣红，也太难看了。

　　然后、然后呢？凛搭着眼帘，慢慢地吐呐。

　　伴随着秋日隆重的雷雨声，一切场景在脑海中拆解、折叠，最终转暗。而她又重新地、回到了两天前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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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水部投射了所有微型炸弹，震耳欲聋的声音从数百米外传来，声震让整艘摩尼亚赫号都战栗起来。十枚炸弹同时引爆的瞬间，树立的火柱斜插入水中，宛如一柄由火焰构成的剑从云端里投掷下来。[2]

　　霎时之后，烈焰爆裂成明亮的球形，直击舰艉。

　　恐怖的冲击。比亲历过的阪神淡路地震还要剧烈，甲板好像变成了一条巨大的滑梯，报警器的蜂鸣声盖过了外结构破损的声音，澎湃的热浪使积水瞬间蒸发，猩红的火舌铁流一般四溢。

　　玻璃碎片到处弹射，舰桥顶部，罗径平台上的东西开始熔化、脱落。对空雷达和近防炮发射架全部坍塌，钢缆纷纷轰然落下，一条条蛇形线条脱离桎梏。雨夜成为了最好的保护色，这些漆成纯黑的金属自由飞行，正因为不反射任何灯光，此时此刻它们成为了足以致命的凶器。

　　凛心说尼玛终于知道周瑜当年打赤壁为什么用火攻了，什么樯橹灰飞烟灭进行时啊！

　　她把波游兼光用力插入甲板，大腿夹紧刀侧，双手环抱后颈，图钉一样将自己死死钉在原地。这可不是VR版老鼠接奶酪，会不会砸成肉饼只能靠人品了。

　　如果此时俯瞰江面，看到摩尼亚赫号正上方的场景，仿佛神在甲板上方随意洒下了一把暗蓝色的油画棒。米波雷达天线坠落下来，不偏不倚落向她头顶。

　　凛若有所感，仰脸：啊这...

　　一切被照得一片火红，眼中天线的影像随着瞳孔一同放大，时间似乎被无限度地拉长——

　　须臾之间，一个领域展开了。像濒临爆炸的烤炉里塞入一股带着寒意的水流，犹如大雨初起的液滴，带来了可感的降温。天线自由落体的轨迹戛然而止。她四下张望，成百数十的坠落物同样静止于半空，一层微微律动的透明结界“夹”住了它们，宛如挂在圣诞树梢上的冬青果实。

　　“Du darfst einen Wunsch aubern.”[3] 施放者淡淡地说。

　　言灵·无尘之地！

　　最后时刻，“夔门”计划最高负责人曼斯·龙德施泰特接管了局面。无质无形的指令，以绝对强硬的姿态将摩尼亚赫号完整纳入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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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捡捡。
1.电影《钢铁侠》“Proof that Tony Stark Has a Heart（托尼·斯塔克有一颗心脏的证据）”变体。
2.参照《龙族1:火之晨曦》原文。
3.德语：你可以许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