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深流》合冬

23、月梯

　　“检查受损情况！”曼斯扭头大吼。

　　摩尼亚赫号拖船由美军“佩里”级导弹护卫舰改装，排水量逾3000吨，曼斯一步步蹒跚着爬上舰尾的直升机平台，前所未有的领域半径令他的耳朵淌出两行血来。

　　“引擎全部超限，双侧主动舵受损，压载舱结构受损，燃油泄露，转向姿态受限...”轮机长连珠炮一样疯狂报错，“速度下降到45节！最多坚持一刻钟！”

　　“外结构破损28％！”三副端着灭火器在操作台上猛喷，所到之处烟灰肆虐。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要沉了。”大副宣布。

　　“教授！”塞尔玛从背后扑上去勒住曼斯，避免他翻过桅杆栽进江里，另一边手从腰后卸下麦林枪，强化马格南子弹一颗颗钉在龙背的鬣鳞上，火星迸发，乱糟糟地飞舞。

　　曼斯忽然用德语大声咒骂了一句。刚才的冲击波是什么，他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

　　摩尼亚赫号继承了“佩里”级护卫舰的动力系统，这种经济型护卫舰有着众所周知的设计缺陷：为了节省成本，设计师采取了单轴单桨推进系统，这就意味着，一旦动力系统被击中，它们就会成为海上的铁棺材，任谁宰割。

　　龙是诺顿的臣仆，对火元素的理解已窥堂奥，这些炸弹在他面前简直是一簇温柔的小火苗。

　　引爆的瞬间他故意张开嘴对准舰艉，摩尼亚赫号成为了火焰枪下香嫩可口的烤羊腿，近2000摄氏度的热气流瞬间摧毁了辅助动力系统。

　　随即的爆轰引发了气球振荡，压力脉冲向四周激射，狂躁的水下波铰肉机一般狠狠铡进侧舷，如同一把高速旋转的电锯切开豆腐花，船壁瞬间漏成了筛子。复合纳米材料涂装的主引擎倒得以幸存...但它过载多时，本来就要完蛋了。

　　这也是曼斯甘冒风险施放言灵的缘由。

　　此刻，“无尘之地”搭起了摩尼亚赫号千钧中的“一发”，巨大的气压由内而外，无论是炸弹碎片还是高温火焰都被逼退。一旦言灵崩溃，舱内空气顺着侧舷的窟窿逃逸，江水将立刻突破横舱壁，在几分钟内灌满下层甲板。届时，这艘船就会像玻璃杯里融化的冰淇淋球一样一层层下沉，最后沦为河床淤泥的一部分。

　　诡异的笑声从惊涛骇浪里浮起，回荡在船周。非常低沉，却又带着非常轻佻的欢快。

　　龙并不急于发动攻击，在密集的弹雨中梭巡，堪称从容。

　　在自然界中，猛兽在面对体重数倍于自己的猎物时，往往会狡猾地采取疲劳战术。它们在猎物的消化道尽头撕开伤口，待猎物的血流干净再一击毙命。

　　龙侍也是如此。他在等待“无尘之地”力竭的刹那，为此展现出了一些人性化的绅士礼仪，但仅仅限于幻象而已。数秒后空气结界破溃的一瞬间，巨大的骨翼就会割开曼斯的心脏——作为这场杀戮盛宴的前菜。

　　更迫在眉睫的是：摩尼亚赫号无法停止，仍在破开浪。

　　即将失去心脏的曼斯倒没有什么想法，言灵过负荷令他面部的每一条肌肉都在抽搐，表情硬得有点抽象主义，“灯光调到船头方向照一下。”

　　大副回头看了一眼，愣住了。夜雨中他们只顾着蒙头逃窜，却没意识到前方连绵成山的暗影。

　　三峡。

　　他们与这座耗资数百亿的巨型工程只剩下几公里的距离。巍峨的堤坝矗立在漆黑的水上，像是一个巨人躺下沉睡。

　　这是世界上最坚固的人工建筑，在建时使用了巨量的钢筋混凝土，能够抵抗15万当量的核弹头正面直接命中。据军备专家推测，即便美军使用B-2轰炸机不断投掷MOP钻地炸弹，也只能给大坝表面造成一些磨损。

　　而此刻，这艘带有军转民buff的大船，就像《空中浩劫》里引擎失控的客机一样，拖着滚滚黑烟，以每小时83.34公里的高速笔直撞向坝体——

　　虽然情况很紧急，但现在复盘起来总有槽意油然而生：和这个比泰坦尼克号都如沐春风多了，何止撞冰山，这是骑共享骨灰盒撞大陆架，一键投胎自助机啊啊啊啊！这种事情不要啊！

　　-

　　毫无征兆地，曼斯突然回头看了凛一眼。

　　这深深的一眼委实有点玄妙，说是如释重负，却又很有些黄沙百战穿金甲的不祥。想来一千八百年前，那位蜀汉的君主也是如此在病榻缠绵中望向他的肱骨，这一晚的白帝城同样夜照寒江，窗外起伏的波涛和他的生命一样慢慢东流而去。

　　场景淡去，扬声器的声响变得清晰。

　　大概是营造宿命感，剪辑者在这里插入了一个精巧的空镜。升船机下排列着层峦叠嶂的五级船闸，庞大的军舰缩成暴风雨中一只奋力振翅的黑雁。这枚小小的黑点包裹在一个透明的半球体中，破开引航道，歪歪斜斜地朝前方紧闭的巨门猛冲。

　　“Summer has come and passed
　　　夏日匆匆
　　“The innocent can never last
　　　那份纯真岁月难觅萍踪
　　“Like my fathers come to pass
　　　像我的父亲到来结局却是离开

　　凛好像被针突然刺了一下，瞳孔缩小。目光越过不佳的帧率、模糊的画质，与甲板正中刚刚站起的人完全重合了。英挺的细眉，平静秀丽的眼睛，这都是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模样；相同的面容仿佛隔着镜面互相凝望一般。

　　两道女声共同道：

　　“晦昧的旧日被扫荡尽净，新的世纪必将取而代之。欢迎来到...诸神的议事厅！”

　　那并非流传于世的任何一种语言，像浪漫的歌剧也像盛大的丧钟。龙文的韵律具有言出法随的规则性，响起的瞬间犹如古典交响乐队的管弦乐齐奏，幽灵一般，在广大的空间中徘徊轰鸣。

　　波游兼光本来只是嵌在甲板上，凛抬脚踩住刀 ，猛地用力 ，竟然把露出的部分全部踩进了地面。

　　下一刻，她黯淡的双眼再次点燃了，光晕将浓密的睫毛染成了辉煌的颜色。血泊迅速收缩，尚未干涸的血液沿甲板的裂隙回流，一滴一滴狂舞着升起。古艳的图腾向上缠绕，心脏一般搏动，最终结成一朵巨大的火焰花，把摇摇欲坠的摩尼亚赫号完全吞噬。

　　正中央的女孩唱颂着晦涩的秘咒，黄金瞳焕发无与伦比的光华，宛如神话中捧起红月凌空的女神！

　　言灵·宙序，爆发！

　　冥冥中，一只无形的手掌抓向飞旋的时之轮.盘，遮云蔽日地罩下，万事万物瞬间悬停！

　　“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九月结束时请唤醒我
　　“Ring out the bells again
　　　我们再次敲响钟声
　　“Like we did when spring began
　　　如在春日之始”

　　她掀起小臂，在空气中懒洋洋地拨了一下。

　　汹涌的力量从指尖向后方席卷，水平面抖动，白浪跳珠。某种东西正在发生质变，所有人都察觉到了。

　　宙序的律令无法作用于生物，所以她简单粗暴地静止了水体，就像浇筑一截水泥，柔和的水流瞬间凝固为铁壁。

　　龙侍暴怒地嘶叫，想要突破无孔不入的封锁。可惜的是，他生来未能拥有初代种那样摧枯拉朽的伟力，只轻轻一挣便难以前进毫厘。

　　龙所处的立方体内，一切物质都被宙序“时间冻结”。没有生物会对这种熔铸模具一样的挤压无动于衷：现在还只是工厂流水线上片火腿，但接下来的命运就是真空和窒息了。

　　凛转过脸，隔空遥指引航道中心。

　　随着细细的指尖拂过，黑暗的川流竟然次第亮起，宛若一条绯红的丝线牵动着整个银河倒悬过来。水底泛出玻璃一般暗蓝的微光，类似于某种矿物清澈的结晶，随着波浪的起伏不断闪烁。

　　当这些光点腾跃而起，才能够看清它们并非是结晶，而是摩尼亚赫号爆炸后洒落在水中的船体残骸。成千上百的碎片如同列阵的萤火虫在空中滑行，曳出一痕痕星弧，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追向舰艉，组成一条瑰丽的尘埃光带。

　　“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九月结束时请唤醒我
　　“Here comes the rain again
　　　漫天雨水再次降临
　　“Falling from the stars
　　　从星际之间洒落”

　　“动力系统恢复！”

　　“外结构破损警报解除！”

　　发射架从舰桥上支起，黑洞洞的炮口重新上抬，平台固定钢缆复位，仪表盘的灰烬被吹飞，蜂鸣停止，绿灯齐亮：下层甲板渗漏终止、武器系统重组、天线断续、雷达恢复、信道恢复...数秒以内，舰桥灯火通明，甲板光滑可鉴，这艘船的每一处都崭新得像刚刚交付。

　　船员们茫然四顾，眼中都是彼此瞠目结舌的表情。摩尼亚赫号的时间，就这样轻易地被“言灵·宙序”完全扭转了——序列号仅仅排列在70的言灵，此时此刻却显露出移山倒海的伟力。

　　黄金瞳倜诡地急闪，言灵主人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口血。她笑了笑，手腕随意向耳后一擦。狰狞的裂口从光洁的面颊割过颈项，如同被胭脂晕红的双唇，白鹤垂死一般，浮掠出酩酊的美丽。

　　这种程度的爆发，对血肉之躯造成了几乎不可磨灭的损毁，如果有可视数据供于参照，就会发现宙序的续航甚至不及“无尘之地”的三分之一。

　　凛没有浪费时间，抬掌，平移推出。

　　这个简单的动作令她小腹撕裂，血色尽褪的脸上露出了忍耐痛苦的神情。

　　脚下本已在淡去的图腾再度一震，巨大的环形迎风暴涨，犹如一轮鲜艳欲滴的红月，肿胀得可怕、也危险得可怕，似乎随时有崩溃之虞。

　　大家都看得懂，与其说凛在支配自己的天赋，倒更像是被超出限界的天赋抽离着生命。

　　于是，此时此地，这景象被赋予了一种荒诞的宗教感：十字架猩红的钢钉、被献羔羊的斑斑血迹、惶惶不安的人影，岩缝中托着腐烂肝脏的盗火者...神秘与现实的界限归于蒙昧。

　　电光石火间，三峡左岸滑过一道流丽的冷光，沉重的人字门轰然中开！

　　巨量的水泄入下层船闸，这艘船骤然加持70节航速，靠近五级船闸的水流形成紊乱的湍流，像是壶口瀑布前裹着泥沙和岩石的浆流。整条船在洪峰中时而横过，时而箭一样直窜。[1]

　　他们凌空而起，接近千吨的庞然大物随着激流飞出船闸，挟带巨大的球形蔽障坠向最低处。

　　无休无止的坠落，让人想起路西法长达九日九夜的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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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去年10月因手机字库崩溃，我丢失了本文所有的角色设定、大纲与存稿；这同样对生活和工作造成了影响。期间心情暂且按下，只希望大家养成重要文件备份的习惯，万勿发生这样的惨剧（型号是小米11 Ultra，避雷此品牌） 。

1.参照《龙族1:火之晨曦》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