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栽梧桐》蓝田沧海

73、两小无猜当年诺1

　　十六年后。
　　益州，沱水码头。
　　一艘高大的客舫抵达，客舫悬挂铭牌：“欧阳”。
　　跟随客舫同时到达的，还有十艘货舫。
　　欧阳诺、木梧桐、十六岁的欧阳盛，走下客舫。
　　燕回、十五岁的燕南，已等候多时。

　　欧阳诺一家三口向燕回郑重行礼：“参见王爷。”
　　燕回扶住欧阳诺、木梧桐的手，阻止：“繁文缛节，大可不必。”
　　燕回看向木梧桐，千言万语，终究克制：“十六年不见，一切可好？”
　　木梧桐：“一切都好。王爷呢？三年前，益州和西戎那一战，听说王爷受了伤？”
　　燕回：“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燕南、欧阳盛郑重揖礼。
　　燕南：“在下燕南，久仰欧阳少主风采。”
　　欧阳盛：“在下欧阳盛，久仰。”
　　燕南：“都说字如其人，文如其骨，欧阳少主真人，却比您的文字更风采夺目。”
　　欧阳盛：“初次见面，欧阳氏为南世子备了见面礼，却不敢妄断南世子喜好。正好南世子三个月前给欧阳氏下了物资订单，在下就自作主张，直接按南世子的物资订单，备了见面礼。”
　　燕南：“欧阳少主盛情，在下却之不恭。在下惭愧，只为欧阳少主准备了两匹汗血宝马……”
　　欧阳盛惊喜：“汗血宝马？两匹？都是母的吗？”
　　燕南脸红：“一公一母。”
　　欧阳盛：“南世子，我可不可以要两匹母马？我和镇北侯二世子李悦合作，在凉州建了马场。如果有两匹汗血母马，我想试试西北的战马和西戎的汗血宝马，会不会配出更好的品种。”
　　木梧桐：“阿盛，汗血宝马本就难得，你不可贪心，别为难南世子。”
　　燕南：“不为难。欧阳少主若有空，不如亲自去挑选。”
　　欧阳盛：“好，一言为定。”

　　燕回蹲下来，笑看欧阳盛：“我可以叫你阿盛吗？”
　　欧阳盛犹豫片刻：“非正式场合，王爷请随意。不过，父亲说，阿盛年少，掌管欧阳氏事务，应习惯少主称谓，名正方能言顺。”
　　燕回：“听说阿盛十岁就打理欧阳氏内外事务，本王佩服。”
　　欧阳盛：“王爷过誉。阿盛打理的第一份远途漕运，恰好就是南世子下的粮草订单。南世子的订单逻辑严密、严谨细致、一目了然，阿盛佩服。”
　　燕回微笑：“听说阿盛和小南有五年书信往来之谊。阿盛对小南印象很好？”
　　欧阳盛斟酌：“南世子文韬武略，阿盛佩服。不过，南世子的订单未免太过细致，对欧阳氏太过了解，暴露了南世子安插在欧阳氏的两个眼线，阿盛自作主张，拔了这两个眼线，还请王爷见谅。”
　　燕回：“这是阿盛的本事，本王没有异议。这两个眼线，你没杀了他们，而是遣送回益州，本王替小南感谢阿盛手下留情。”
　　欧阳盛：“王爷感激的方式，就是把欧阳氏安插在燕氏的两个眼线也换了岗位，对吗？”
　　燕回哈哈大笑：“小南，看来，父王还是懈怠了你的课业，你可比不上阿盛。”
　　燕南：“儿臣才疏学浅，令父王失望。”
　　燕回微笑：“无妨，阿盛不失望就好。”
　　燕南耳根发红。

　　木梧桐：“王爷，南世子就是小桐的孩子，对吗？”
　　燕回：“是。小桐知道你生了阿盛，每天祈祷能生下男孩，好兑现燕氏和欧阳氏的儿女婚约。只可惜，小桐生下小南，就难产离世了。”
　　木梧桐从怀中取出一枚玉扳指，戴在燕南的右手拇指上：“当年阿盛在我腹中时，我和你母亲有过几面之缘。听说南世子箭术精湛，这玉扳指，希望配得上你的箭术。”
　　燕南郑重揖礼：“谢伯母赠礼。”
　　燕回：“小南自小没了生母，由祖母亲自抚养到十岁，此后一直随我在军营中长大，性情粗糙了些。”
　　木梧桐：“燕老夫人和王爷教导的孩子，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燕南脸红，连忙转移话题：“欧阳少主，马车已备好。”
　　欧阳盛：“母亲身体不好，坐马车。我骑马，看看益州民风。”
　　燕回立即担忧看向木梧桐：“身体不好？”
　　欧阳诺眼神冰冷。
　　木梧桐连忙解围，挽住欧阳诺手臂：“有些畏寒罢了，阿盛别小题大做。阿诺，你陪我坐马车吧。”
　　欧阳诺帮她紧了紧披风：“好。”
　　燕回见木梧桐穿着厚厚的披风，更加担忧，欲言又止。

　　定南王府。晚宴。
　　定南王妃刘氏：“臣妾久仰欧阳夫人盛名，一直想邀请欧阳夫人，王爷却总说路途遥远，不可叨扰。结果，欧阳宗主的帖子一到，王爷却前所未有的高兴和重视。”
　　木梧桐起身揖礼：“益州乃兵家必争之地，王爷王妃日理万机，是在下不该来叨扰。”
　　欧阳盛连忙起身扶木梧桐坐好，向王妃揖礼：“王妃见谅，母亲身体不好，不便长途跋涉。阿盛自今年开始，需亲自率领欧阳氏远途漕运镖队，往来益州、西戎、凉州等地，特此前来拜访，望王爷王妃日后关照。”
　　燕回听欧阳盛屡次提起“母亲身体不好”，看向木梧桐，却不便询问，眉头紧蹙。

　　王妃刘氏惊诧：“阿盛姑娘这么小，就要走南闯北？欧阳夫人不担心吗？”
　　欧阳盛：“当年父亲从十三岁起就往来北周、北齐、南朝。阿盛已十六岁，本就该担起责任。”
　　燕北：“母妃，小北也十四岁了，小北也想到处走走看看。”
　　王妃刘氏嗔怪：“胡说，你是燕氏嫡子，不知多少人想刺杀你，好好待在益州。”
　　燕北：“母妃，区区刺客，小北还不放在眼里。”
　　王妃刘氏：“你求父王，多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就好。”
　　燕北：“父王日理万机，哪有多少机会离开益州？母妃，你若不放心，多派些人跟随保护我就是了。”

　　燕南：“欧阳少主，你要去西戎？”
　　欧阳盛：“是。若欧阳氏和西戎各部落通商，互通有无，既能令西戎民生安定，化解西戎各部落参战的积极性，也能削弱西戎可汗对各部落的号召力，有助益州和西戎的和平安定。”
　　燕南：“欧阳少主，西戎民风彪悍，与中原迥然不同，恐怕不是些许通商利益可以诱惑的。”
　　欧阳盛：“南世子所言极是，在下不指望通商能够消除战争。不过，若能用通商利益分化西戎各部落的团结，至少能削弱西戎的战力。”

　　燕南起身，跪下：“父王，您当年十五岁就出门历练，走遍北周北齐南朝。儿臣今年也已十五，愿效仿父王当年，出门历练，开阔眼界。请父王允准。”
　　燕回：“哦，勇气可嘉。父王当年是一个人出门历练。你呢？你也打算一个人？”
　　燕南：“父王，欧阳少主方才说计划往来益州、西戎、凉州等地，这些地方恰好皆是军事要塞。儿臣可否跟随欧阳少主的镖队，一同前往？”
　　燕回意味深长地看着燕南，微笑：“那你该问问阿盛，是否同意你同行？”
　　欧阳盛：“南世子，抱歉，在下率领镖队，是为了欧阳氏实务，并非历练，恐怕不便招待。”
　　燕南：“欧阳少主，在下不会拖累您的镖队，在下只是，只是担忧，担忧……”

　　燕回哈哈大笑：“阿盛，你说得这般委婉，小南听不懂。小南，阿盛才刚拔了你安插的两个眼线，你就要跟随欧阳氏镖队出行，阿盛会怀疑你亲自去当眼线。”
　　燕南脸红：“欧阳少主误会，那两个眼线，并非恶意探查欧阳氏机密。只是，父王将调配军粮的任务交给在下，在下谨慎，安排了两个眼线到欧阳氏，只是为了确保燕氏的粮草得到妥善安排，绝无他意。欧阳少主从未怠慢过燕氏的粮草，是在下小人之心了。”
　　欧阳盛：“无妨，彼此彼此。在下安插在燕氏的两个眼线，既然也被南世子发现了，可否让在下召回？”
　　燕南：“不如，就让他们留在益州做个信使吧，方便燕氏和欧阳氏之间的信件传递。”
　　欧阳盛：“人尽其才。做信使，怠慢了他们的才干。还是让在下召回吧。”
　　燕南：“好，在下尽快安排。”

　　王妃刘氏：“欧阳夫人教女有方，阿盛姑娘当真才貌双全。”
　　木梧桐：“王妃过誉。南世子、北世子文韬武略，王妃才是教子有方”
　　王妃刘氏：“阿盛姑娘十六了，说亲了吗？”
　　木梧桐一怔，难道燕回从未和王妃说过，燕氏和欧阳氏曾定下儿女婚约？她这次带阿盛前来益州，正是为了解决当年允诺的儿女婚约。
　　燕回皱眉：“王妃，燕氏和欧阳氏十六年前结盟，就已定下儿女婚约。之前孩子年纪尚小，本王就没提。”
　　王妃刘氏惊喜：“王爷，您怎么不早说？臣妾应该给阿盛姑娘备好聘礼才对。”

　　王妃刘氏立即起身，拉住欧阳盛的双手，细细打量：“真是才貌无双。阿盛姑娘是欧阳氏嫡女，小北也是燕氏嫡子。小北虽然只有十四岁，比阿盛小了两岁，但小北性情稳重，最会照顾人了。”
　　欧阳盛皱眉，却不动声色。
　　“母妃！”燕南惊诧，猛然站起，想说什么，却终究咬牙忍住，黯然坐下，沉默冷厉。

　　木梧桐惊诧，却也了然。
　　燕南是侧夫人小桐的孩子，是庶长子。燕北才是王妃刘氏所出的嫡子。
　　难怪燕回说“小南由祖母亲自抚养到十岁，此后一直随我在军营中长大”。看来，燕回是防备王妃对庶长子燕南不利。

　　王妃刘氏：“小北，你明日陪阿盛姑娘看看益州风光。”
　　燕北惊讶，看看王妃刘氏，又看看欧阳盛，只好起身揖礼：“儿臣遵命。”
　　燕回皱眉：“王妃，你别自作主张，唐突了阿盛。”
　　王妃刘氏：“王爷，小北是嫡子，早日定下婚约，小北才能安心读书习武，免了后顾之忧。”

　　燕北：“母妃，兄长都还没订亲呢，小北不着急。”
　　王妃刘氏：“小南的亲事，母妃早有安排。母妃在长安有位侄女，和小南同岁，过阵子会到益州探亲。到时候，母妃就为小南和刘小姐订亲。”
　　燕南震惊：“母妃……”
　　王妃刘氏：“小南莫非对刘家小姐不满意？”
　　燕南跪下：“儿臣不敢。儿臣年纪尚小，不急于订亲。请母妃收回成命。”
　　燕回声音寒冷：“王妃，燕氏乃将门，联姻需慎重。”
　　王妃刘氏：“王爷，臣妾乃刘氏之女，对刘家小姐的品貌最熟悉不过，想着知己知彼的，正好为小南选个最好的。”
　　燕回：“王妃，本王已经和刘氏联姻，小南就不必再与刘氏联姻了。小南的婚事，本王自有安排，无需王妃费心。”
　　“王爷……”王妃刘氏看向燕回冷厉的眼神，只好妥协：“臣妾遵命。”
　　燕回：“小南起来吧。”
　　燕南：“谢父王。”

　　欧阳诺起身，揖礼：“王爷、王妃美意，原本却之不恭。只是，阿盛乃欧阳氏独女，须继承欧阳氏宗主之位。阿盛不能离开广陵，不能来益州。在下今日携妻女前来，正是为了向王爷致歉。欧阳氏恐怕无法兑现儿女婚约，望王爷王妃海涵。”
　　王妃刘氏惊诧：“欧阳宗主的意思是……”
　　燕北低声问燕南：“兄长，欧阳宗主的意思是不是，阿盛姑娘不会嫁来益州？只能她的丈夫去广陵？那怎么可以……”
　　燕南沉默，怔怔看着欧阳盛。
　　燕回也沉默不语。

　　王妃刘氏：“欧阳宗主和欧阳夫人正当盛年，说不定很快就给阿盛姑娘添个弟弟妹妹呢。那时候，阿盛姑娘就不是独女了，也就可以嫁来益州了嘛。反正阿盛姑娘和小北都还小，不着急。”
　　欧阳盛：“王爷、王妃，母亲三年前大病一场，元气大伤，阿盛恐怕不会有弟妹。阿盛须担起欧阳氏责任，望王爷王妃海涵。”
　　燕回看向木梧桐：“大病一场？为何？”
　　欧阳诺声音寒冷：“在下三年前已经立阿盛为欧阳氏少主，不会改变。即便阿盛有弟妹，欧阳氏宗主之位也必定由阿盛继承。”

　　王妃刘氏微笑：“既然王爷当年和欧阳氏定下儿女婚约，王爷一言九鼎，岂能失约。方才，小南还说要加入欧阳氏镖队呢。我看，小南去广陵，挺合适，正好协助燕氏调配粮草军需。”
　　木梧桐目瞪口呆。王妃这意思是，让燕南离开益州，去广陵，燕南也就失去了继承燕氏和定南王王爵的资格。
　　燕北惊诧：“母妃，兄长是燕氏子弟，怎么能离开益州去广陵呢？”
　　王妃刘氏瞪了燕北一眼。
　　燕南依然沉默看着欧阳盛。

　　晚宴结束。
　　欧阳诺一家三口告辞。
　　燕回：“为何不住在王府？”
　　王妃刘氏：“是啊。王爷两个月前，还特意聘请了广陵的厨子呢。欧阳夫人何不住在王府，也帮臣妾品鉴品鉴这广陵厨子的手艺地不地道。”
　　欧阳诺：“谢王爷王妃盛情。欧阳氏在益州的平盛别苑已建好，在下携家眷住在平盛别苑即可。”
　　木梧桐：“谢王爷王妃款待。夫君明日还要筹备去西戎的物资，住在平盛别苑方便些。”
　　燕回：“也好，既然建了别苑，阿盛以后可常来益州小住。”
　　木梧桐：“阿盛自今年开始，要率领镖队走南闯北，可能会常常经过益州。还请王爷王妃关照。”
　　燕回：“放心，阿盛尽管把益州当成自己的家。”

　　木梧桐正要说话，突然一阵夜风吹过，忍不住一阵咳嗽。
　　欧阳诺立即为木梧桐披上披风。
　　燕回皱眉：“梧桐，阿盛说你三年前大病一场，发生何事？”
　　木梧桐：“阿盛小题大做罢了，不碍事。”
　　欧阳诺声音寒冷：“夜深了，在下告辞，王爷王妃请留步。”
　　欧阳诺随即揽住木梧桐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