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栽梧桐》蓝田沧海

72、天下一统启盛世6

　　当木梧桐腹中的孩子九个月时。
　　益州燕氏宣布：“天下乱世久矣，天下一统，太平盛世，乃人心所向。杨剑天命所归，燕氏归顺杨剑，以求天下盛世。”
　　江北、江南各豪族纷纷响应，宣布支持杨剑一统天下。
　　北周宇文皇室宣布禅位。
　　南朝皇室继续南逃，遭将领叛变，南朝皇族丧命。
　　长江南、北，经历了二百七十年的分裂乱世，终于一统。
　　杨剑登基天子之位，改国号为“穗”。

　　益州燕氏建国有功，封为“定南王”。
　　广陵欧阳氏建国有功，本应封侯拜相。
　　欧阳氏婉拒：“庶黎耕读为家，欧阳氏愿退于朝堂之外，为庶民立耕读之范，助天子教化万民。”
　　天子允准，赏欧阳氏江南良田万顷、能工巧匠千人。

　　寒士西苑。
　　木梧桐本来想带无痕、无迹过来寒士西苑就好。
　　但自从欧阳诺从无影那里，得知她母亲难产而亡，就寸步不离。他搬进了天璇院，日夜陪伴，小心翼翼。
　　欧阳诺和木梧桐的到来，惊动了寒士别苑所有人。李墨老泪纵横，将欧阳诺、木梧桐九个月前给的传位密函，当场烧了。
　　木梧桐将皇帝赏赐的江南良田万顷，都纳入了寒士别苑，将寒士别苑扩建到整个江南，收留了因为战火流离失所的灾民。
　　寒士别苑的规模再次扩大。

　　木梧桐将燕回那幅画，挂在了寒士西苑的子规居。
　　画中，一名红衣女子，踏波而来，衣袂翩跹，发丝轻扬。
　　欧阳诺：“这是你在丰州的时候吗？”
　　木梧桐：“嗯。”
　　欧阳诺从背后抱住她：“那时的你，快乐得纯粹。”
　　木梧桐失笑：“我却觉得，那时的我，孤陋寡闻，愚不可及。”
　　欧阳诺：“燕回见过那时的你，我很羡慕他。”

　　木梧桐犹豫许久，终究忍不住问：“阿诺，燕大哥会娶很多夫人吗？”
　　欧阳诺收紧怀抱：“你很在意他娶很多夫人吗？”
　　木梧桐：“阿诺，杨剑取了豪族嫡女杜氏，又娶了很多侧夫人，是为了分权制衡，避免正妻权势过大。对吗？”
　　欧阳诺：“嗯。杨剑和他的正妻杜氏，是相互利用，相互借势，也相互防备。”
　　木梧桐：“燕大哥封王了，那他也会这样吗？”
　　欧阳诺：“不一定。如果他娶了你，他可以信任你，就无需处处防备。如果他能娶到可以信任的王妃，也无需如此。”
　　木梧桐：“娶到可以信任的王妃。容易吗？”

　　欧阳诺：“可遇而不可求。
　　王妃必然出身豪门大族，她既背负着母族的责任，也背负着燕氏女主人的责任。
　　母族利益、燕氏利益、王妃自己的利益，难免会有立场相悖之时。
　　有些事，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即便王妃可以信任，燕回敢不敢信任，又是另一回事。”

　　木梧桐：“那燕大哥会开心吗？”

　　欧阳诺：“梧桐，开心是很奢侈的事。
　　十年来，我从未想过要追求开心这种东西，守住欧阳氏才是我唯一的目的。
　　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有开心这种东西。
　　你去益州，我很害怕，害怕燕回利用你的愧疚之心，变相软禁你。
　　我要围魏救赵，解益州危机，也是让他承我的恩，让他必须把你还给我。”

　　木梧桐沉默叹息。
　　欧阳诺：“梧桐，你无需自责。燕回娶豪门嫡女，才是常态。他遇见你，只是偶然的意外。那是他的宿命，不可违。杨剑与你母亲的悲剧，就在于，你母亲明白宿命不可逆，但杨剑却不愿接受，他不甘心，非要逆天改命。”
　　木梧桐：“阿诺，那你呢，你会娶侧夫人吗？”
　　欧阳诺：“我比燕回幸运，我遇见了你，也守住了你。我可以信任你，你也可以信任我。我们强强联手，还要那些人做什么？”

　　欧阳诺扶着木梧桐，极慢极慢地走出寒士西苑。
　　一辆宽大奢华的马车驶近寒士西苑的正门，五十名全副武装的侍卫守卫在马车周围。
　　欧阳诺立即拔剑，挡在木梧桐面前。
　　无影立即搀扶住木梧桐，无踪、无痕、无迹纷纷拔出武器。

　　马车上走下一名紫衣男子，穿着常服，但眼神中透露着上位者不自觉的威压。正是杨剑。
　　欧阳诺皱眉，收剑入鞘，右手紧紧搂住木梧桐的腰，左手藏在衣袖中握住一柄细刃。
　　欧阳诺用眼神示意，无踪、无影、无痕、无迹立即收起武器，分散开，刚好阻挡了离开寒士别苑的去路。

　　杨剑走向木梧桐。
　　木梧桐沉默。
　　欧阳诺：“夫人身体不便，请恕在下和夫人礼数不周。”
　　杨剑注视着木梧桐：“我想把丰州和丰州以南的土地，作为你的封地，封你为长公主。你可以在封地生活，无需进宫和杜氏打交道。”
　　木梧桐：“爹娘已不在丰州，丰州已不是我的家。如今，我的家在广陵。”
　　杨剑：“欧阳氏派出二十艘大船出海，是要去哪里？”
　　木梧桐：“我娘喜欢自由惬意的生活，我也一样。广陵，太拥挤了，我们想找一个不太拥挤的地方。”
　　杨剑：“桐儿，你若不愿做杨家的女儿，那你也至少是前朝宇文公主的女儿。留在广陵吧，别去隐居了。你娘，本应生活在最美的繁华里，她就是繁华本身。你也一样。”
　　木梧桐沉默。

　　杨剑从怀中取出一个折叠的丝帕，打开，丝帕很旧了，绣着一个字“择”。
　　丝帕包裹着一个小小的长命锁，长命锁也很旧了。
　　杨剑：“当年，阿择怀了你，我很高兴，你是我最期待的孩子。阿择其实也很高兴，常常抚摸着肚子唱歌。是阿择自己画了图样，让我打了这个长命锁。阿择逃跑的时候，遗落了这个长命锁。这是你的东西，交给你。”
　　木梧桐接了过来。长命锁的纹饰，和凤血剑鞘的纹饰相似。纹饰很光滑，可见常常被人拿在手里摩挲，透着温润的光泽。
　　木梧桐不禁落下泪来，原来，娘虽然不是自愿怀上了自己，但依然很期待自己的到来，自己并不是娘的负累，而是娘期待的孩子。
　　木梧桐：“这个长命锁，我会留给我的孩子。”

　　杨剑：“燕回说，你可能会向我讨一个愿望。”
　　木梧桐一怔，想起燕回的话“如果你不想为自己讨要什么，或许，你可以为天下人讨要些什么”。
　　木梧桐环顾寒士别苑，一片欣欣向荣，正门有一副门联：“凤凰栽木而栖，庶黎耕读为家。”

　　木梧桐：“我和燕大哥互相欣赏，可是，我门第不及，实力不足，我离开了他。
　　后来，我遇到了阿诺，这次比较幸运，我在寒士别苑成长了很多，我终于有能力守住阿诺。
　　还有，寒士别苑这些人，他们原本会为了一个烧饼杀人暴.动。
　　但自从有了安居乐业、读书明理的机会，他们的孩子也会知书达理、文武双全、多才多艺、品格高尚。
　　豪门贵族、寒门子弟，并非天生不同，只是机会不同罢了。”

　　杨剑看着她，仿佛穿越时光看见了另一个人。

　　木梧桐：“所以，我有一个愿望。
　　上至朝廷丞相、军方将领，下至乡绅里长、衙门小吏，可以只靠真才实学，不靠门第血统。
　　让千千万万寒门子弟，不要埋没了才华。
　　也让一国天子，不受豪门掣肘。”

　　杨剑：“阿择，她也说过同样的话，虽然她是为阿木说的。我会实现你们的愿望。”
　　木梧桐沉默，不再说话。

　　杨剑：“阿择和阿木，你替我拜祭他们，我就不去打扰了。”
　　杨剑默默注视着她，眼神恍惚，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另一个人。
　　他终究一声叹息，转身离开。
　　木梧桐注视着他的背影，他的背影没有上位者的威压，只有沧桑和落寞。

　　“父亲。”
　　这两个字似乎不经思考，本能地从木梧桐口中传出。
　　杨剑猛然转身，眼中恍惚、惊诧、惊喜，化为两行泪。
　　木梧桐：“帮孩子取个名字吧。”
　　杨剑哽咽：“盛。太平盛世之盛。愿这孩子开启天下一统，太平盛世。”
　　木梧桐：“盛，我喜欢。谢谢父亲。”
　　杨剑泪眼模糊，脸颊微微颤抖，仿佛瞬间迟暮。
　　或许不习惯这样的自己，他转身上了马车，离去。

　　欧阳诺见杨剑离开，如释重负。
　　木梧桐沉默良久：“阿诺，我们先不去隐居了。可以吗？”
　　欧阳诺迟疑：“梧桐，你相信他吗？”
　　木梧桐沉默。
　　欧阳诺：“我母亲就是因为相信父亲，才错过了去隐居的时机，才会死。”
　　木梧桐：“阿诺，你怀疑他想杀我？”
　　欧阳诺：“我不确定。但，北周宇文皇室、南朝皇室，都死了。而你母亲，姓宇文，你也是宇文皇室后人。”

　　木梧桐：“阿诺，我不相信他。
　　但，我刚刚才知道，原来，我娘有着和我一样的愿望。
　　我爹文韬武略，不输于杨剑，却终生只是个近卫。
　　我爹把我教导得这么好，可是，因为没有家族身世背景，我在益州将军府寸步难行。
　　寒士别苑，也有很多人天资聪颖、才华横溢，他们只会比我爹、比我更加步履维艰。
　　我想做些什么，实现我娘的遗愿，让我爹这样的人，不会被埋没。”

　　欧阳诺：“好，我陪你。”
　　木梧桐：“阿诺，等欧阳氏后继有人，等寒士别苑后继有人，我就陪你去隐居，实现你母亲的遗愿。”
　　欧阳诺：“好，我等你。”

　　一个月后，木梧桐的女儿出生，取名欧阳盛，太平盛世之盛。
　　小小的欧阳盛，长得和父亲欧阳诺一模一样，或者说，长得和欧阳明月宗主一模一样。
　　旭总管每天都要亲自抱着这个孩子，看得失神，看得泪流满面。
　　欧阳盛百日，抓阄，抓的是欧阳氏的宗主印。
　　定南王燕回送来贺礼：一匹汗血宝马小马驹，一副小小的弓箭，一幅黄金打造的天下舆图。

　　鳞武门门主司徒挽岚，在欧阳盛的百日宴上，寸步不离看着小小的欧阳盛。
　　司徒挽岚和欧阳盛玩手指拉钩玩了半天，连一口茶都忘记喝。
　　当天晚上，司徒挽岚在寝屋召见了北舵主徐正，只说了一句话：“我想要个孩子。我觉得，你可以做孩子的父亲。”

　　两年后，天子昭告天下：创立科举，选拔人才，不论门第血统，只论文才武艺。
　　寒士别苑继续扩建，遍布大江南北。
　　每一个地方的寒士别苑分苑，都配建了寒士学堂，有教无类，教导寒门子弟读书明理、文才武艺、治国方略，支持寒门子弟参加科举，为官为将。
　　寒士别苑还教导农耕、工匠、医药、制衣各种谋生的手艺，让所有人都能有安身立命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