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疯流》漫愈

35、宴请

　　来这锅子的底料，竟被做成了一个宝鼎的模样。

　　这宝鼎除了稍小些，和真实的鼎模样上没有任何区别，鼎上的把手、花纹、鼎足，连宝鼎中间的镂空都做得惟妙惟俏。

　　好看是好看，有趣也有趣，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可要他们上手做，这也……

　　厨子见众人为难，安慰道：“不着急，还要先熬油呢，你们可以先揉面练练手。”

　　一众山贼并没有被安慰到，但还是沉心静气的努力学着做。

　　看到这样的宝鼎，至少李礼没有骗他们，虽然费力，但这确实是手艺，虽然还没有尝到味道，不过瞧着确实能挣钱。

　　一众山匪从傍晚忙到太阳升起，又从太阳升起忙到夕阳西落，中间李礼让厨子带着人给大伙准备了两顿伙食，可众人累得、忙得、神经绷紧得根本顾不上吃。

　　终于，晚宴开始了。

　　三百个山贼加上山上的女眷，一共开了四十桌。

　　众出席宴请的人，满心的期待和好奇，独独寨主的亲信们累得像死过一回一样。

　　寨主左右瞧了瞧，有些奇怪，招过他指派给李礼的管事问了几句，管事点头道一切正常，从他被指派到李礼身边，到现在，厨房里桩桩件件他都是看着的，没有任何异常。

　　寨主乐呵呵的背着手，这才极有兴致的等着晚宴上的惊喜。

　　寨主和杨明、白发老翁及寨子里的三当家、四当家、五当家，外加东道主李礼，和今日庆贺的由头，她新收的弟子匐勒坐在头座，其余山贼也各自找了位置坐了。

　　寨主四下张望了一眼，笑道：“这样的热闹多少年没见了。”

　　上一回众兄弟这样一起吃饭喝酒，还是他娶压寨夫人的时候。

　　不过，“都在这儿坐下了，一会谁给咱们上菜倒酒？”他眼瞧着昨晚他派给李礼的人，也在下头坐下了。

　　“寨主放心，留了十六个人，十六个人就够用了，上完菜，还能和咱们一块吃喝。”

　　“哦？”寨主听得稀奇，目光落到了盖着圆木板的铁锅上头，这铁锅下头还架着个小炉子，就这么连炉子带锅摆到了桌上。

　　“看来蹊跷在这铁锅里头，老夫来瞧瞧。”白发老翁捋了捋胡子，起身揭开了盖子。

　　“咦？这是何物？这怎么个吃法？”白发老翁瞧得有趣，指着锅里的宝鼎对桌上的人笑道：“诸位来瞧瞧，这东西倒是有意思。”

　　在白发老翁揭开盖子的时候，三当家、四当家和五当家都悄悄坐正了身子，伸长了脖子往里瞧，唯独寨主和杨明坐得稳稳当当，似乎并不好奇。

　　李礼眸光微动，嘴角的微笑带上了些了然。

　　这白发老翁的惊讶也稍显浮夸了些，这老头可不像是这么把情绪流于表面的性子。

　　“各位，”李礼给自己倒了杯酒，站起身来，举杯面向众人，“今日宴请诸位，一是贺我收了个弟子，二是某到贵地，承蒙寨主、诸位当家及各位兄弟的照顾，所以设宴请大家同乐。”

　　李礼高举几杯，“敬各位。”

　　众人乱七八糟应着好，遥遥举杯与李礼相碰。

　　饮完一杯，李礼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表情也严肃认真起来。

　　“前头宝石的事情，闹得寨子里人心浮动，出了许多乱子，我心里一直很不安，这世道大家都活得不容易，又难得有缘大伙儿能聚到一处，这样的缘分我私心里珍惜得很。”

　　李礼说完，转向寨主，接着道：“今日这宴叫火锅宴，我希望今日往后大家伙儿一个锅里吃饭，都红红火火、钟鸣鼎食。”

　　“好！”下头人大声应好，不知谁领了头，掌声应着好字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李礼一手执酒杯，一手正要去拿酒壶，匐勒极有眼力见的给她斟了满酒，又躬身去给寨主斟酒。

　　寨主见状，便知李礼还有话同自己说，便笑呵呵的站了起来。

　　到底是读书人，会说话会办事。

　　寨主心中满意，心中那点别的想头就跟被火星点着了一样，越燃越热。

　　李礼微微躬着身，极恭敬极谦逊的道：“我敬寨主一杯。”

　　白发老翁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借着举杯的功夫扫了杨明一眼。

　　杨明半阖着眸子，面无表情的饮酒，瞧不出什么情绪。

　　李礼饮完酒，侧身同寨主一起面向众人。

　　“寨主领着弟兄们在这世道里求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事，心里必定比我更看重与山上兄弟的情谊，从前山上没有固定的营生，大家伙儿刀口上舔血，活得艰难，就不说别的了，但往后、”

　　李礼话没说完，先拍了拍手，“诸位先尝尝今日这火锅宴，我再同诸位说别的，请诸位揭开盖子，将桌上的热汤倒进锅里，再把炉子的火烧起来。”

　　匐勒应声把桌上备着的骨头汤倒进锅中，烧起了火炉。

　　另一边铁棍几个开始安排人上菜。

　　众人还在为锅底宝鼎状的底料惊奇不已的时候，第一道菜上了上来，是昨晚累得寨主一众亲信苦不堪言的彩色蛋白糖。

　　“先吃个甜点，诸位可吃得出这是什么做的？觉得味道如何？这生意做不做得？”

　　“当然能卖！”
　　“这是糖？真是看不出，糖还能做成这样？”

　　原本累得手酸的几人顿时得意了，“这当然是糖，昨晚我亲手做的。”
　　“你做的？你还会做糖？骗鬼呢吧！”
　　“你、嘁，我不和你说，这可是秘技。”

　　这样大同小异的对话发生在很多处，说得人不觉得如何，听的人却有些异样，都是山上的兄弟，都是拿命来求生活的，凭什么他晓得，自己不能晓得？

　　说话间，菜陆续上了上来。

　　各色蔬菜、蘑菇、胡萝卜装在一个大篮子里，摆得满满扑扑的，明明很普通，可瞧着却觉得叶菜翠绿，蘑菇莹白，连随意的切成圆片的胡萝卜，也好看得紧，像是一篮花，又像是自家丰收的菜园，上头还泛着露珠一样的小水滴，瞧着就欢喜。

　　好些人欢喜欢喜着，沉默下来，他们也不是出生就是山贼，他们曾经也只是普通的百姓，守着家里的两亩薄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如今……

　　他们一瞬间有些迷惘，他们的未来在哪一处？

　　还没来得及多想，第三道菜、第四道菜、第五道菜、第六道菜也上了上来，一大碗猪肉丸子、一大碗虾滑、一大碗鱼滑、一大盆摆得整整齐齐的猪血旺。

　　第七道菜是好几样内脏拼成的拼盘，第八样是一大盆同样摆得整齐的白豆腐、第九样是蛋花汤，最后是一大盆白米饭和一大盆馒头。

　　菜品虽然不多，但份量都很足，只这几样就摆了慢慢一桌子。

　　众人还有些回不过味来，这菜也上得太快了，除了汤和主食外，还都是生的。

　　再看看桌子上的炉子和锅，这是让他们自己煮？

　　可他们那里是擅长厨艺的，要是煮坏了怎么办？

　　这么多肉呢！

　　李礼道：“诸位，调料都在桌上，各人口味不一，想吃什么味道都可以自己调，不用担心煮坏了，这锅底是秘制的，你们放心。”

　　铁棍高声符合了一句，“绝对煮不坏，你们放心，这个锅子我们吃了好几日了，刷鞋底都好吃！”

　　有人笑着抬杠，“你吃过？”

　　铁棍笑着摸了摸脑袋，“反正你们试试就知道了。”

　　主桌上，李礼说完了吃法，又对白发老翁道：“这锅子味道辛辣刺激，恐怕您老人家吃了肠胃不适，不如用这鱼汤涮一涮。”

　　说着，李礼把柱子端过来的一碗鱼汤放到了白发老翁面前。

　　白发老翁笑着谢过，但看看这鱼汤就自己面前这一份，别人都没有，也不碰它，只笑道，“老夫年纪虽大，胃口却是不错的，和你们吃一样的就行。”

　　李礼便笑着不劝了，问了寨主的忌口，给他调油碟，桌上的调料不多，除了香油，就是葱段、蒜泥和盐，李礼各样都放了，放到寨主面前。

　　寨主笑着瞥了一眼白发老翁面前的鱼汤，心思一动，也不着急动筷。

　　真是有意思，李礼低眉敛目，又给杨明调了一碗，“我调料放得少，要是味道不够，二当家可以自己再加，若是嫌不够辣，也可以舀一勺火锅汤。”

　　杨明点了点头。

　　李礼又给白发老翁调了一碗。

　　这时匐勒也给三当家、四当家、五当家打好了油碟，正在给李礼调油碟，摆出来的几样调料就没有李礼忌口的，所以匐勒都加进了碗里。

　　接过匐勒给自己调好了油碟，李礼请道：“锅已经开了，诸位下菜吧。”

　　说着把各样菜都往锅里放了一些。

　　这时，主桌上还是和睦的，只有一点，他们吃什么动什么都看着李礼和匐勒，每一样都是他们吃过之后，他们才会下筷。

　　真是有意思啊，这几位当家的已经彼此不信任到这种地步了吗。

　　但好的是，他们对李礼的态度都不错，极捧场。

　　“这鱼丸不错，鲜嫩弹牙。”
　　“这虾滑也是，好吃。”
　　“我从不知这猪肉能这样劲道。”
　　“刚才那谁，叫铁棍的是吧，还真没说错，真是刷什么都好吃，涮着菜叶都好吃，够味！”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之菜品真心不错，又是火锅这样的氛围，众人喝酒吃肉笑谈，倒很有些一家人的亲切热闹在里头了。

　　李礼端起酒杯再次站了起来，“诸位觉得这火锅味道如何？”

　　“好！”

　　“这生意做不做得？”

　　“做得！”

　　李礼说一声，下头应一声。

　　李礼又举杯示意着寨主。

　　寨主不觉有什么，举着被站起来，笑着高声对众人道：“李小先生说得对，大家都是自己兄弟，大伙儿敞开吃，敞开喝！今日喝个痛快！”

　　痛快个鬼，除了主桌的酒是管够的，别桌的酒都是有数的。

　　李礼笑看这寨主一副主人模样的劝酒，见他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只好出身道：“寨主您看这生意做不做得？这生意不挑菜色，也不麻烦，咱们开块地，种什么就卖什么，什么都能卖。”

　　“做得，当然做得。”寨主仿佛看见一大堆钱争着抢着跳进自己口袋，笑得一脸红光。

　　“既然寨主和诸位兄弟都说做得，那我斗胆替众兄弟做个打算。”

　　杨明似有所觉，抬眸看向李礼。

　　李礼笑着高声道：“虽然都是自家兄弟，可各个兄弟还有各人的家人，不能都在一处吃饭，我想着这火锅生意就算作山上众兄弟的买卖，盈利大伙一起分。”

　　“好！”
　　“小先生仗义！”
　　众人的应好声一时响亮轰隆得能冲破云霄。

　　寨主的醉意也被冲散了，笑着打了个呵呵，“这事是大事，咱们要从长计议，今日先不管那么多，先吃好喝好才是要紧。”

　　这话一出，聪明的人已经察觉出寨主的不乐意，但还有一部分人没觉出什么。

　　只是他们却看见李礼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愣了好一会才对寨主道：“寨主，我们赚钱的门路极多，这一个也不过是辛苦钱。”

　　寨主对李礼的不上道有些不满意，生出大手重重的拍了拍李礼的肩膀，“不说这个，今日不说这个，来喝酒！”

　　说着就要把自己的酒杯送到李礼唇边。

　　李礼连忙伸手拦住，像是不堪重力般，顺着寨主拍她肩膀的力道坐到了凳子上，她本身就年纪小身量矮，这一躲倒是极便宜自然。

　　三当家和四当家互看了一眼，都说了是辛苦钱，他都这样舍不得，往后他们……

　　白发老翁眼底划过抹笑意，对着李礼动作极小的举了举杯。

　　众人继续吃吃喝喝，但气氛再不如之前。

　　当日半夜，山顶的茅厕前挤满了人，整个山头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屎尿味。

　　白发老翁捂着肚子一脸苍白的敲开了杨明的屋子，“他下毒了？他是什么意思？他这是要一网打尽？”

　　杨明皱眉摇头，他也想不通，但应该不是，毕竟，“我没有任何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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