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疯流》漫愈

36、没毒

　　“那是怎么回事？纵然老夫不当心吃错了什么东西，可不会那么多人同老夫一样吧，咱们一块吃的，也就今晚那火锅席了。”

　　白发老翁捂着肚子，又来了，那一处跟火焚着了一样发烫，烫得白发老翁的眉毛纠成一个人字，身子越弯越下去，几乎要弯成一个虾球。

　　杨明伸手扶住白发老翁的胳膊，脸上带出两分关切，“老先生先去茅厕吧，这事等你好了咱们再商量，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

　　白发老翁想要说什么，最终只痛苦的点了点头，佝偻着身子疾步离去。

　　杨明皱着眉头看他走远，一个男子走到杨明身边，小声禀报道：“小的转了一圈，一大半人都闹了肚子。”

　　杨明转头看向他。

　　男子忙回道：“小的好好的。”

　　杨明眉头皱得更紧，这事越来越叫人看不明白了，老先生透过来的那些话，还有他在席上说的那话，可不像是个束手待毙，任人摆弄的人。

　　可今晚，大家吃的喝的都是一样的，一个锅里的。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明想了又想，想到了那晚独一份的鱼汤，他说什么来着？说老先生年纪大，怕肠胃受不住，让他涮一涮再吃，所以，只是肠胃不适？

　　他好像是听人说过，人若久不沾荤腥，猛地吃大鱼大肉，是会腹泻，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只是意外？

　　那他为何在席上说那样的话，那鱼汤是他的示好？

　　杨明百思不得其解，一时拿不定主意。

　　男子见杨明好一会儿不说话，也没有别的吩咐，只好原地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白发老翁过来了，三人正要说话，又一个男子跑了进来，道：“李小先生听说山上许多人都吃坏了肚子，请二当家派人下山请几个大夫回来，给大伙儿整治整治，让闹肚子的人到大堂一块看大夫。”

　　杨明眉头松开，隐隐有些明悟，转头对身旁的男子道：“让人去请几个大夫回来。”

　　说完，又对白发老翁道：“我陪老先生去大堂，咱们路上说话。”

　　白发老翁点了点头。

　　大堂里头，李礼已经在大堂里了，她看着大堂里和大堂外或坐或站、捂着肚子一脸难受的众人，也是眉头紧拧，一副关切内疚又不得其解的模样。

　　原本有些怀疑的寨主和三当家几个见此，疑心去了大半。

　　他们几个同杨明一样，也没有什么异样，就是底下的人……

　　真是奇了怪了，大家混在一起乱坐的，又都是同样的东西，同一个锅煮出来的，怎么每一桌都有那么几个不适的？

　　杨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圈，发现寨主脸上的担心不似作伪，心下更觉奇怪，四下看了片刻，发现寨主的亲信竟十之八九都闹了肚子，脸上苍白，手软脚软的半瘫半坐在地上，瞧起来比其余人要严重得多。

　　怪不得李礼专门打发人来叫他请大夫。

　　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杨明心里有了底，上前对寨主道：“不必忧心，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李礼听到这话，像是才发现杨明过来般，转身问杨明道：“二当家底下也有人闹肚子了？”

　　杨明看着他点了点头。

　　李礼脸上担忧之色更浓，像是病急乱投医般，冲杨明问道，“二当家在山下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什么缘故？怎么好好的，咱们都好好的，这么多弟兄这么就这样了？”

　　杨明还真认真的想了片刻，这才回道：“听说旧不沾荤腥的人，猛地吃多了荤腥，就容易腹泻。”

　　李礼一怔，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头道：“对对对，我竟忘了这个！咱们晚上还喝了那么多酒！”

　　“唉唉唉，都是我的不是。”李礼内疚后悔得不行。

　　白发老翁品出点味，虽然身体不适，还是出声劝慰道：“二郎也是一片好心。”

　　李礼这才发现站在杨明另一侧稍后的白发老翁，连忙上前扶住白发老翁，关切道：“先生也、唉，实在是对不住，都是我的不是，我原先还想着那火锅味道刺激，特地给先生准备了碗鱼汤的，后来喝得太尽心，竟然全忘了。”

　　李礼一手扶着老翁，一手拍着额头，后悔不迭。

　　鱼汤？

　　白发老翁和杨明交换了个眼神，笑意更凝实和善了些，“不怪你，是老夫自己逞强，还以为自己年轻呢。”

　　虽然老翁如此说，李礼还是亲自扶着他在一张草席上坐下。

　　下山请了大夫再带到山上来，要不少时候，李礼没打算干等着，安置好白发老翁后，又对寨主旧话重提。

　　“寨主，等大夫还要等好一阵子，不如趁这会大家都在，咱们好好商量商量我在席上说的事，也转移转移兄弟们的注意力，好叫他们少些难受。”

　　“什么事？”寨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礼像是极诧异般愣了一下，又愣愣的看向杨明。

　　杨明解释道：“席上，二郎说把火锅这生意做成山上众兄弟的买卖，收益所有兄弟同分的事。”

　　杨明的语调不快不慢不高不低，却几乎把大堂内外所有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没看过来的也悄悄支起了耳朵。

　　寨主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怎么又说这话？这会先等大夫来看过了才是正经，这买卖能不能做还不一定呢，你瞧瞧这饭吃的，这事闹的，到时候是赚钱呢，还是赔钱给人看病呢？”

　　寨主越说越烦躁而暴躁起来，点着大堂内外的众人，火气一路上涨。

　　李礼和杨明像是知错般在寨主的怒火中低下头去，不辩不驳。

　　见他二人如此，寨主心中的无名火消散了些。

　　大堂内外一时安静极了。

　　安静得太过，寨主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让杨明和三当家四当家几个在这处看着，自己甩着手走了。

　　寨主走后，三当家和四当家、五当家对视一眼，见杨明和李礼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也都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三个大夫被带进大堂，杨明起身主持众人看诊，大堂里才渐渐有了说话声。

　　杨明等几个大夫都看过之后，特意把三个大夫叫到一块，问他们到底是什么缘故导致，又叫人把他们晚上吃过的锅底，还有剩菜拿过来给大夫们看。

　　三个大夫各自看过，又讨论了一会儿，这才诚惶诚恐的回道：“菜没有问题，锅底也没有问题，就是有些辣，又过于油了些，听说各位壮士今晚还食了不少鱼虾猪肉，应该是猛地吃得辛辣油腻了导致的。”

　　“那要用什么药？”

　　大夫忙道：“不用药，不用吃药，喝些盐糖水就够了，缓一缓，明日就好了。”

　　这帮山贼土匪可不会给他们药钱。

　　杨明点了点头，朝身旁的男子扬了扬下巴，男子便过来带了三个大夫下山。

　　知道没什么大碍，大堂的气氛慢慢松缓下来，杨明点了几个人去煮盐糖水，底下的人也彼此交谈起来。

　　铁棍对身旁的几个人道：“我就说没事，就是猛地一下吃太多肉了，我跟你们说，我刚跟我们郎主的时候也有过一回这样，郎主点了一大桌菜，我一下子吃太狠了，那晚上，也是跑了好几次茅房，我那时候可没看大夫，也没喝什么盐糖水，就那么挺着，第二日也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铁棍为自己的好身板骄傲不已。

　　柱子原本想说可能是太辣了，因为他刚吃火锅的那日，也是闹肚子闹得不行，后来才慢慢好些了，但被铁棍这么一说，脑子就跟着往那边去了。

　　也是，他们到了山上也不怎么吃得上肉了，那锅底里头的油正经不少，没准还真就是太油腻了。

　　另一边，李礼忧虑的对杨明道：“二当家您看，这买卖还做得吗？”

　　杨明有些无奈的看了满屋子“病员”一眼，他这会大约明白他的打算了，可这会这生意做得的话，他怎么好说。

　　铁棍急了，“这火锅多好吃啊！莫荆、柱子、石头，你们说是不是好吃？”

　　莫荆点头，石头略慢一慢，瞄着李礼的脸色，连忙点头应和道：“我们郎主做的东西哪有不好吃的？不仅好吃，还好看！又稀奇又方便，这买卖一准儿好做。”

　　柱子也点头，虽然味道过于辣了些，可习惯后，还有些叫人上瘾。

　　大堂里好好站着的，几乎都是嗜辣又能吃辣的，这火锅可不是正对了他们的胃口，当下真心实意的点头道：“二当家，我们也觉得这生意做得。”

　　剩下的闹肚子的此时也怀疑自己了，或许真是自己的问题。

　　因为存着这个犹疑，彼此互相看了看，竟没一个人开口说不行。

　　匐勒见此，总结道：“看来这生意能做，就是不知道该寨主是什么打算。”

　　杨明半阖着眸子没有说话。

　　李礼失望的长叹了口气，低头叹道：“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李礼没有低落多久，又抬头对杨明和三当家几个请求道：“咱们再同寨主说一说？咱们几个这样，叫兄弟们吃顿肉就这样，这、实在是于心不忍。”

　　这样和这样是哪样？

　　众人面上不显，心里慢慢琢磨开，是啊，好像闹肚子的都是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几个当家的一点事都没有，不仅是他们，对了对了，众人四下扫了一圈，他们的女眷也一点事都没有！

　　凭什么！

　　众人心中骤然生出一股愤懑，都是刀口上头混生活，不对，是他们在刀口上混生活，而他们在寨子里好生坐着，他们连吃顿肉都闹肚子了！

　　不过是个吃食买卖，李小先生都说了，这只是小买卖，他都不愿意分利。

　　三当家和四当家、五当家隐隐觉出些不对，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是去和寨主说这话的事，万万做不得，方才寨主气得可是连李礼和杨明的面子都没给，他们可不能出这个头。

　　李礼姿态摆得更低，冲几人深深的做了个揖，“李某请求各位同李某一起同寨主再说说此事，好歹让弟兄们不至于吃顿肉就如此。”

　　“弟兄们都不容易啊，我瞧着实在不忍心，我相信寨主听了大夫看诊之后的结果，再看兄弟们如此模样，定然也是不忍心的，都是自家兄弟。”

　　白发老翁第一个站起来，“老夫同你一起去。”

　　莫荆一把拉起拉得双腿发软的钟磊，道：“郎主，我们也同你一起去。”

　　铁棍见此，就近拉起身旁闹肚子的人，“我们也去！”

　　这是要行苦肉计，他懂！

　　柱子看了看身旁闹肚子的人，低声劝道：“咱们也去吧，我也相信寨主看见会不忍心的。”

　　其余人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总之半推半就，就这么一个拉着一个，准备一起去寻寨主再说说此事。

　　其中寨主的亲信犹豫着要不要去禀报，可，这事又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什么大利，只是谈谈而已，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