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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调查员-柯雨 ...

  •   在一万亿年里,人们能做很多事情
      ——艾萨克·阿西莫夫 《神们自己》

      快要过年了,今年过年很早,一月中旬的样子。
      但是案件毫无进展。
      因为保密等级的关系,他们只能得到“结束了”或是“调查中”这样的陈述句,厅里的人已经无法插手这件事情,指挥权被国安收走,派遣特别行动队与来自法国的娜塔莉亚合作。胡枢作为机密一的成员,自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踪影,应该是协助探案去了。
      李思危被关押了起来,因为无法解释张副局的事情,他或许将会被永远关押下去。除了破案,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把他救回来。
      但一切都在调查中。
      “调查中”是一个看似简短,实则漫长的词,像是一连串的代码转换而来的文字,如果硬要追溯代码,它可能有几十,上百,成千公里长。随着时间推移,它的长度甚至可以抵达月亮,绕过火星,围住太阳系。
      所有的资料都被转移至特别行动队,那天在监控里找到的画面,惊鸿一瞥,消失不见,像生命只有一天的蜉蝣。
      “呐,我说,你也休息一下吧,你现在跟个无头苍蝇一样,还打死不睡。”柯雨说。
      “我们肯定有别的办法。”李骥执拗地说道,在他面前,是一张又一张的草稿,他凭借自己的印象,画出了所有记得的,监控中的画面。
      “我们至少知道了方向:凶手不是王瑶瑶和张副局,除了死亡,他们甚至与这场案件毫无关联。”李骥说,“我们只用知道,是谁利用了他们就行。”
      “天网的权限被锁定了,你又用不了。”
      “所以我需要你,你考虑好了吗?”
      “我……”柯雨张了张嘴,“……我还有父母。”
      “我也有。”李骥说。
      “……你这样让我怎么回答,李骥,你亲口告诉我一遍,你是要我拉着我的家人去救你的家人吗?”
      李骥的脸上茫然了一阵,说:“对不起。”
      柯雨说:“唉,李骥,我真的不敢帮忙。绝密三的事情,不是我们该接触的。”
      “我知道了。”李骥恹恹地说,但视线还是落在他的草稿画上。
      “有时候知道得越多,不代表你越接近真相。”柯雨再劝了他一遍,“要放假了,我先回去了。”
      “行,你走吧。”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柯雨望着李骥瑟缩的背影,心底一叹。
      回到家里的时候,父母已经烧好了菜,说:“回来得正是时候。”
      家里除了柯雨一家人之外,大姨,三舅,小姨三家人也都来了,提前团年。三舅说:“知道你们平时忙,特意把时间往前挪了挪,免得你又中途接到电话跑了。”
      “今年没那么多事,应该能过个安稳年。”
      “那个爆炸案有结论了吗?”弟弟问。
      小姨立刻拍了一下他的手,说:“别乱问你哥问题。”
      柯雨笑了一下,说:“现在是国安的人在调查,跟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哇哦,听起来好厉害。”弟弟继续说,“国安欸。”
      “张阳,能让国安都出动的事情,可不小了哦。”柯雨蹲下来,摸了摸这个九岁弟弟的头,把他抱了起来,“阳阳又长高了是不是?”
      “对!我都一米五啦。”张阳兴高采烈地说。
      “阳阳真厉害。”柯雨把他举了起来,“我都快抱不动你了。”
      “不准,我才不要呢。”阳阳在他怀里扭着,喂给他一颗糖,“哥,你尝尝这个,酸不酸!”
      柯雨故意皱紧了眉头,说:“哇,酸死了。”
      大姨乐呵呵地包着饺子,说:“要过年了,可不准乱说话,敲敲木头。”
      柯雨听话地轻叩了两声桌子。
      这应该是一年之中他最放松的时候,但他的心里一直有一根叫做李骥的弦,绷得紧紧地,被风一吹也会发出奏鸣。
      吃过晚饭之后,柯雨还是说:“妈,你再给我煮点饺子吧,我回厅里一趟。”
      “又怎么了?”父亲问。
      “李骥估计还在厅里,给他带点吃的过去。”
      “嗨,你就该叫他直接过来一起吃呀,又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父亲说。
      “他还有点事在忙。”
      “不是说都交给国安了吗?”
      “这……”
      “好好好,我不问了,又问错问题了是吧。”
      母亲用筷子敲了敲父亲的脑袋,说:“去跟你哥喝茶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哎,我知道了。”父亲揉着自己的脑袋,乐呵呵地回到了客厅。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李骥果然还在,他在听见开门声的时候就兴奋地转过了头,说:“你决定——”然后他看到柯雨手里的保温壶,笑容敛了一点,沉了一些,说:“谢谢。”
      “年二九了,你休息一下吧。”柯雨说。
      “除了天网系统,还有别的渠道吗?”李骥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柯雨沉吟了一阵,肯定地说:“有。”
      “是什么?”李骥立刻问道。
      “但我觉得机会不大。”柯雨率先声明,“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请你告诉我。”
      “你记得他们的行动轨迹吗?”柯雨问。
      “记得。”
      “银行的监控系统缓存时间比一般的店铺要长得多。”柯雨说,“在无法接入天网的情况下,你想要找那一天发生的事情的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李骥肯定地说。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柯雨说,“你可以尝试搜索附近所有的银行,你的调查也不会触动国安的信息预警系统,因为你压根就没有接入天网。但这样的行动无法躲过人工筛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谢谢你,柯雨。”李骥郑重地说。
      “但是银行的监控范围有限,你最多只能知道他们在哪里出现过,不知道他们会去哪。”
      李骥立刻摊开一张地图,在上面圈出所有银行的位置。说:“但我至少会知道他们去了哪个方向。“然后他用不同颜色的笔画出了王瑶瑶的行动轨迹,”以及他们可能在哪里对王瑶瑶动了手脚。”
      “张副局那边,你不能再用银行系统了。”柯雨补充道,“他一路上专车接送,鲜少有机率被陌生人接触,你要从他的家人那里下手。”他顿了顿,“国安会立刻知道你在做什么。”
      “那是第二步,我可以先把王瑶瑶这边的情况摸透。”李骥充满希望地说。
      “别把饺子放凉了,趁热吃。”柯雨说,“我先回去了。”
      “谢谢你,柯雨。”李骥把他拽回来,给了一个热烈的拥抱,“真的非常谢谢你。”
      “我先回去了。”
      柯雨在回去的车上感觉自己的弦稍稍松了一点。
      接下来就是过年,因为国安接手工作的原因,今年异常的清闲,没有三更半夜打来的电话,没有连续七十二小时的执勤,平静得像是一个真正的新年。一级恐怖袭击戒备状态持续了两天就撤下来了,国安甚至出于引诱的目的,将响应等级降低到了三级。发生在元旦的爆炸案像是被撤回了一样,除了X酒店的废墟惹人注意,没有人再讨论这件事情。
      在静默之中,柯雨知道,有一张网,正在慢慢收紧。
      但那又不关他的事情,他所要做的就只是保密而已,而且也没什么可保密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直到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低沉,严厉:“柯先生,你让我们很苦恼。”
      柯雨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录音设备,清了清嗓,说:“你是谁啊?”
      “明明已经封锁了天网系统的权限,你怎么想得出来从银行入手?”
      “你是谁?是国安的人吗?”
      “你的朋友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你什么时候来报到?”
      “请问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鹰。”
      “国安不使用这类代号。”
      “当然了,我又不是国安的人。”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你和你的朋友,真是给我们惹了不少的麻烦啊。”
      这句话说完,电话就挂断了。当柯雨再打过去的时候,显示对方是空号。
      柯雨立刻从家里奔了出去,第一站,他回到李骥的办公室,发现里面的东西一扫而空,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通过监控画面显示,是李骥自己带走的。
      第二站,他赶往李骥的家中,同样干干净净,毫无痕迹。
      小区的保安表示,李骥没有回来过。
      第三站,他只好前往国安,把胡枢硬生生从床上叫起来。
      胡枢极不耐烦地说:“大年初一,柯雨你要拜年是不是也太早了一点,天亮了吗?”
      “李骥失踪了。”柯雨开诚布公,“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鹰,对国安非常了解,知道我们无法动用天网权限。”
      “你在哪,我马上过来。”
      “我在国安门口。”
      “三分钟。”
      柯雨站在国安的门口,心急如焚,但三分钟之后,跟随胡枢出现的还有娜塔莉亚,她端着枪,瞄准了柯雨。
      柯雨立刻将双手举起,说:“胡枢,怎么回事?”
      “你去过哪些地方?”娜塔莉亚问。
      “我家,厅里,李骥家,然后就是这里。”
      “和谁接触过?”
      “除了李骥家小区保安,没有外人。”
      “报名字,快。”
      柯雨无可奈何,只能一一报出自己见过的人的名字,包括了厅里监控室执勤的同事。
      “胡枢,用天网核验一遍。”娜塔莉亚说,“鹰跟你说了什么?”
      柯雨说:“在我手机里有录音,我现在播放它,请不要开枪。”
      “禁止。”娜塔莉亚谨慎地说,“叫鉴定科的人过来,要快。”
      “所以现在是你在指挥吗?”柯雨问,“胡枢,怎么回事?”
      “无可奉告。”
      “指挥权是在她手里吗?”
      “是的。”
      “好,我服从命令。”柯雨立刻说道,缓缓地跪在地上,双手依然举在空中,不知道迎来的将会是子弹还是什么。
      半个小时候后,国安指挥中心情报部,柯雨说:“我所掌握的信息就是这样。”
      “李骥去过哪些地方?”
      “我不知道。”
      “天网怎么说?”胡枢问。
      “还在搜索,最后一次出现在西五环二段附近。”
      “派人去找。”
      “不可以。”娜塔莉亚说,“只能动用天网系统,禁止现场行动。”
      “为什么总是这样?”胡枢问,“这不准,那不准,一个人都不让派出去,你这样怎么找?”
      “为了安全。”娜塔莉亚说。“国安现在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必须转移。”
      胡枢想起电话录音里的内容,哑口无言。
      国安的现任总司令,代号为“唐”,这个时候说:“我们现在必须共享情报了,至少这个屋子里的人是没问题的。否则我们对他们知之甚少,只会吃亏。”
      娜塔莉亚埋头思索了一阵,说:“他们将会成为绝密三。”
      这句话让胡枢和柯雨心头一颤,绝密三,只差两个等级,就将永远地锁在地下保险箱内。
      “允许。”
      “对方使用动物名称作为代号,我们目前了解到的有:猫,鼠,狐,蛇,鹰,兔子。”娜塔莉亚缓缓开口,“狐极其擅长行为暗示与心理催眠,最快时间三秒内完成人体控制。擅长潜意识植入,以狐为代表,使用三句话加一个动作就可以直接完成植入,策反机密一等级的成员。对方是心理学大师,狐的分析能力极强,能够从人的表情,动作,呼吸,口音之中直接判定对方身份。”
      “其他人呢?”柯雨立刻问。
      “我们不知道。”
      “什么?”
      “我们不知道这是否是他们全部人手,不知道除了狐以外的人还有什么能力。唯一一个见过狐以外的人,现在已经疯了。”
      “……疯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疯了。”
      “你呢,你见过狐对不对?”
      “对。”
      “那么你对我们来说还安全吗?”
      “但我是唯一一个见过他还活下来的人,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被控制或植入。我只能这样说:任何时候,当我表现有任何异常时,请立刻击毙我。我对此早有准备。”
      柯雨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对方对人类具有极大敌意,手段残忍;对方群体之中,有人极为擅长化学,能够制作新型毒品;对方毫无同理心与人性,根据我们的经历,仅靠‘狐’一个人,就能端掉我们整个‘洛默克’临时指挥部,造成五百余名人员死亡。”娜塔莉亚继续说到。
      “这怎么可能!”
      娜塔莉亚播放出一段视频,是‘洛默克’临时基地外的监控画面,狐一个人慢慢地走进画面,闲庭信步一般,仿佛在自家花园。他招了招手,值守在外面的警卫队就跟着他一起,排成一队往里走,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他的阵列,然后他们一起进入大楼,消失在画面中。
      “后来呢?”
      一张地下室的照片,所有人,一截一截地,插在地上。
      “这就是‘狐’做的。”娜塔莉亚喃喃道。
      柯雨几乎要呕吐出来,被他用手掐着大腿忍了下去。
      “另外一个已知情报是:维洛沃夫。”娜塔莉亚说,“这或许是个词,或许是一个名字,我们没有查询到关于它的任何信息。你们刚才看到的画面,是我的一位同事在使用了这个词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但据他最后传达出来的消息来说,原话是这样的:‘当你觉得自己快要死的时候,说出这个词’以及‘闻我名者,断恶修善’。或许必须要当着他们的面使用才有效,但代价你们也看到了。那位同事就是现在已经疯了的人。”
      “他们……究竟要做什么?”胡枢问道。
      “不知道,我说了我的了解也只有百分之十。”娜塔莉亚顿了顿,继续说,“哦,现在或许有十五。”
      “给他们看看”,“唐”这样说道。
      大屏幕上,显示出几张监控画面。里面是双眼琥珀色的男生。
      “这是狐。”娜塔莉亚说。
      然后是从地铁口里出来,拎着包,衣着艳丽的高挑女人,她和王瑶瑶对视了一眼,轻蔑地笑着。
      然后是站在商场门口,分发饮料的十八岁乖巧女孩,她递给了王瑶瑶一杯饮料,甜甜地笑着。
      “这是我们所能确定的另外两个人。”娜塔莉亚说,“她们可能是蛇、兔、猫、鼠中的两位,但不知道谁是谁,我的同事已经无法分辨和做出正确回应了,但他对这两个人的照片有所反应。”
      “那么现在我们还听到了‘鹰’的声音。”柯雨说,“李骥在’鹰’的手里。”
      “你们面临比我们更大的威胁。”娜塔莉亚说,“在我们国家的时候他们只出动了三个人,但你们现在要面对四个人了。”
      这句话让整个指挥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闻我名者,断恶修善,这是佛教里面的话。”柯雨忽然说,“关于不动明王。”
      “查!”“唐”立刻表态。
      “所以这件事情与佛教有关?”胡枢问。
      “但无法解释‘维洛沃夫’这个单词。”娜塔莉亚说。
      “那句话完整的是:‘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恶修善,闻我说者得大智慧,知我心者即身成佛。’”柯雨说,“或许有些别的线索,见到‘狐’的人……发菩提心?”柯雨怀疑地说到,“这哪里是菩提之心啊。”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使用‘维洛沃夫’这个单词。要使用时,做好牺牲的准备,请立即将自己所有知道的情报汇报出来,并启动一级警戒。”娜塔莉亚说,“这或许能暂时捡回一条命,让我们获得更多的信息。请记住,只有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个词才有效,而当你说出这个词的时候……”
      “已经注定了你会疯掉。”柯雨补充上这句话,“和至少五百多人的性命?”
      “可能是。”娜塔莉亚说。
      “关于法国发生的事情,还有什么可以分享的情报吗?”胡枢问。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每天至少会导致两到三位平民丧生,全部都是瘾君子。这是我们最开始追查他们的动机。但是当我们以毒品交易商的身份见到‘狐’时,他却说,他不要钱,只要人,一个人换一斤货,因为,他的原话是:‘活的,才会死’。“娜塔莉亚说。“他喜欢折磨人,可能是出于他的个人爱好,喜欢……在给人希望的同时,亲手断绝希望。”
      “这是你的亲身经历吗?”柯雨敏锐,但是不忍地问道。
      “是的。”娜塔莉亚说,“我的祖父死在他手里。”
      “天哪。”
      “从现在开始,我建议我们脱离国安,转入隐匿模式行动。国安已经不安全了。”娜塔莉亚对“唐”这样建议到,“需要成立一支特别行动队,除了你之外,不向任何人透露我们的行踪。我们必须比他们消失得更为彻底,才有机会抓住他们。”
      “允许。”
      “我需要调动法国的人手过来,特纳·埃蒙德,他也是‘狐’事件之后的幸存者之一,有所经验,但这件事情需要高度保密,不能走航空,只能陆路秘密潜入。”娜塔莉亚说,“这样,我们现在就至少有四个人。”
      “允许。”
      “同时我还需要更多的人手,目前得到的消息是对方有六个人,我还需要两个人的加入。之后我们分头进入隐匿模式,根据密码与代号各自行动,随机应变。”娜塔莉亚说,“尽量避免大规模人力的投入,以防止更大的伤亡。”
      “允许。”
      “你要注意安全,不要相信任何人,最好也进入隐匿模式。”娜塔莉亚诚恳地建议道。
      “没事,”“唐”说,“必须有人站在外面为你们当靶子,在我后面,还有五代十国,南北宋,辽,西夏,金,元,明,清。就算我们都死光了,我们也只是重新回到了“夏”这个代号里。”
      这样的态度让娜塔莉亚顿觉肃穆,她说:“你是一个伟大的人。”
      “不是的,”“唐”说,“我只是一个战士,在尽我的职责而已。”
      “那么我们调查员,也该尽到我们的职责了。”娜塔莉亚说。“我们现在就进入隐匿模式,胡枢,柯雨,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他们三个人的手郑重地叠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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