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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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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遣队载着粮草,车轮深深陷在雪泥沼里,子生一边指挥着众人拖车,一边惦记着戚少商,跑来跑去溅了自己一身的泥水。戚少商因为“衣带”事件被郭药师勒令三日不许喝水吃饭,戚少商微眯着眼淡淡一笑,关笼子里的日子当真是不好过,感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夜间风大,雪掩了营帐,远处便听见郭药师那三弦琴又自响起,声声催打人心,心间不尽有些怅然,戚少商被锁的帐篷漆黑一片,从怀里掏了又掏,竟还让他寻出半带子烈酒,不禁苦笑,联想起陈垣今日冒险送酒,不觉竟有些感动。
再有两日便到燕山城,但看这天气倒也不用担心金人的袭击,漆黑的营帐中戚少商听那郭药师弹着三弦,渐渐困乏。
突然,帐外马匹嘶鸣,马蹄声音由远及近,蹄声朗厉尖锐,绝不是六扇门的人,六扇门的马经由驯服,都有些“只做不说”的乖巧听话,更不会在这深夜还引颈嘶鸣。戚少商耳听不妥,用内力震开了枷锁,侧身立于帐侧。不一会儿,人声开始杂乱,就听见郭药师的嗓音一串一串响起,戚少商忙卧在草垫上假寐。火光带动着人影晃着进账,戚少商冷冷道了句,夜深不送。
郭药师刚要上前却被旁人挡住,戚大侠,请交出逆水寒!那声音细声细气显然是个宫人。
戚少商这才慢慢坐起,将袍子轻轻一震,抬眼勾唇慢笑道,看来我这辈子要跟这句话拜上靶子了!他有些无奈,从前有人用这句话逼了他千里,从边陲一直到皇城,今日多了一个“请”字,竟是这样物是人非。
戚大侠莫怪,小的也只是借来斩一样物事。
戚少商先前还有礼有笑,一听来人借逆水寒来是被当成砍刀使,立刻火起,生生按压不住。郭药师接着开口讽道,哎呀,戚前捕头怒了怒了!小气劲儿的!
戚少商看着郭药师,半晌突然来了句,你以后别边弹边唱,我怕你把狼群招来!
郭药师脸憋得通红,红了又白,最后黑了。却不是脸黑了,是帐内的灯黑了,子生这几日来一直护着逆水寒,抱在怀里不让人碰,方才随着郭药师和那宫人一起进账听到要拿逆水寒便慢慢退了出去,却被戚少商使了个眼色唤了回来,此时帐子突然被寒风骤起,将烛火打灭,帐内顿时黑漆漆一片,戚少商瞬间转身取过子生怀中的逆水寒剑,剑锋裹着寒冰出鞘,深夜中剑匣铮鸣,威力进而势不可挡。
戚少商反手一转,身法快得出奇,逆水寒连剑带鞘被拔出收回,只是一瞬却将它掷了出去,乓的一声砸在郭药师的怀里,正好被他抱着顺着惯力倒在地上,剑柄不偏不倚撞在脸上,磕出了鼻血。这回郭药师是真吓得半死不活,哼哼唧唧被抬走,戚少商笑道,想取剑就得接得住!
后半夜仿佛无人能寐。子生跺脚抽搐,为什么戚大侠要将逆水寒拱手相让!
戚少商说你别晃了,我头晕。
子生被陈垣按在那儿暴打,子生高喊妈的打人不打脸。戚少商哈哈笑出声来,果然和陈垣混久了这小子都学会了粗口。两人闹够了坐正,戚少商问闹够了?两人一起点头。
闹够了滚回去睡觉。
不出一天便见得分晓。一路走得太过顺畅总有些不妥,许是这些年警惕惯了,数月来的通关大道倒像是不太正常一般,还引得人心生怀疑。
隔日晴雪便是征途。
戚少商掀开帐子的时候天色映雪,湿爽非常,红色的日头从天涯边跳上来,细致高傲的似在狂舞。扎营的地方地势较高没有被风雪掩没,其他的地方已经不是昨日模样,郭药师再也不敢把戚少商请进笼子里,能不惹就不惹。
戚少商坐在马上紧了紧缰绳,抬眼望着延绵的雪丘,有些地方的雪已经化尽,露出参差不一的衰草,他突然就叹了句,有点想他们了!
子生凑前问想谁,戚少商呼出一口白气顿觉神清气爽,答道,想念连云山水,举杯狂饮!想念兄弟手足,征战沙场!想念酒旗桌案,晓风传月!想念……
他突然停住没说,眼光变得深邃冷静。子生忙问什么什么?莫不是红颜知己,翠玉红烛?被陈垣当头一棒差点打出星星来,戚少商低首一笑,驾着马儿向前飞驰。雪染的衣衫下,湮没了一点点伤感,却扩散了远见天涯的豪迈。
大概是,大概是想念琴剑和鸣,弦外之音了吧!
这样策马又行了半日,入了正午,阳光渐渐刺目,有了白雪的映衬刺得人更加睁不开眼。后面马车上郭药师哼哼唧唧喊着自己鼻子断了断了,疼死了。陈垣狠狠道了句,我去削了他鼻子,看他还敢不敢叫唤!
戚少商说,好你去吧。陈垣狠狠点头应了声嗯。
子生望着天空,自问了一句,戚大侠,你的逆水寒什么时候回来!
当回来时自会回来!
子生还是想问戚大侠为什么要把逆水寒拱手相借!
因为我想看看他们借来斩的是不是我所想之物。
那是什么?
戚少商回头看了看他,忽而一笑,一笑便映透了那雪日,远离了天涯,他道,所以才要证实来看看!
戚少商一会儿坐笼子一会儿骑马好不自在。他想了想自己毕竟还是个待罪之人,不好太过张扬。于是坐在笼子里他就装睡,骑在马上就听着陈垣子生你来我往的追逐恶骂。
陈垣突然急匆匆赶回来,冲着戚少商喊了句,他们,逆水寒送回来了!在队尾!
戚少商一转缰绳,问了句,哪儿?
陈垣指了指身后,那拖得过长的队伍之尾,就在老东西的轿子那儿,在最后面。戚少商“驾”了一声调转马头向后奔去,不一会儿来到郭药师的马车前,前晚的宫人又出现在那里,他怀里抱的只有逆水寒。
郭药师走过来揉揉鼻子,拿过那宫人手中的逆水寒剑上下打量,最后连着一个布包一起抛过去,戚少商一把接住,沉甸甸的心中却莫名的打起鼓来。那宫人捏着鼻子道了句多谢。郭药师呵呵笑笑,戚前捕头的剑真利真利!
若不是莫测的人生,变幻无常。
那包袱被一层层打开,戚少商眼角染了一层雾,心中莫名地跳了跳,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包袱里的物事沉甸甸的,似有些转不动的模样。戚少商闭了闭眼,已触到猜到此物是什么。
果真,映入眼帘的不是别物,正是一把银色小斧。
只是已被斩断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