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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0-普罗米修斯试图传递火种 ...

  •   三秒,徐思明仅仅用了三秒钟的时间就让姜奇大发雷霆,几乎创下纪录,可以为他颁奖。
      “徐老师,这一周过去了”姜奇问,“一个纯平面舞台,一个无法解决的机械吊顶问题,一个无法完美左右抬升十度的液压台,砍了一半的顶光和背景光,无法保证同步器械的顶梁。”姜奇貌似开玩笑地说,“总不会是故意的吧?”
      两人先是哈哈大笑,然后徐思明搓着手,说:“姜导,不瞒您说,你的要求确实是有点复杂。嗨,也是我手底下的人不好,想破脑袋,通了一周的宵才弄出这么个破东西来。我回去就让他们改,肯定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姜奇放下设计图——他甚至都没有看后面的部分——说:“徐老师,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一点误会。”
      “你说,你说。”徐思明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首先一点是,这是上面的项目。”
      “这我当然知道,这里面的搞头大得很。”徐思明暗暗点头。
      “还麻烦徐老师不要打断我,我忘性大,怕忘了要说什么。”姜奇笑着说。
      徐思明勉强将自己的脸色压了下去,接着听。
      姜奇主动拿过茶壶,娴熟地,为徐思明上了一碗满茶,继续说:“上面打算促进文旅业创收,类似印象西湖一样,这一次的表演也将永久地固定下来,成为主打的一个表演项目。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可以长久地留下名字的事情。”
      “这我懂,这我懂。”徐思明不动声色地将茶倒掉,连连点头。
      姜奇再一次点满了他的茶盏,继续说:“这件事情不仅上面重视,下面的人也等着看我姜奇到底能做个什么东西出来。这就聊到了我的草稿:可活动的舞台能够带来更多的表演张力,吊顶的设计关联到灯光、音响、收音麦的安放,更别说为以后如果要上威亚去做准备了。不同的章节,不同的表演,需要的声光电都不一样,只有架子搭稳,搭够了,以后才有拓展的空间。同时我们还需要考虑到,除了舞蹈,这个舞台还要承担歌手演绎,湘剧,花鼓戏,交响乐乐团演奏等表演,坚固,兼容性,可变化性,拓展空间是我们需要在设计之初就要考虑的事情。这件事情,相信老谭一定跟你讲过了,可能是徐老师人多事忙,我也就在这里自不量力地再提醒一下。”
      徐思明的脸色已经有些凝住,但还是说:“可不是嘛,这么大的项目,要调动的资源实在是多。”他把茶杯倾斜了一下,倒出一半茶水,再喝了这杯茶。
      姜奇将他的茶盏收回来,以关公巡城的手法斟上三杯满茶,最后稳稳地点兵,将茶汤尽出。继续说到:“老谭当初为了接下这个项目,是请我往上面跑了又跑,好不容易才拿下来的标。我,姜奇,这个名字多多少少也有人听过。徐老师又是老谭请来的,咱们三人凑在一起,怎么也顶得了个诸葛亮了。设计稿这事我也懂,肯定是你手底下的人不知轻重,才搞出现在的方案来。其实就我个人的经验啊,徐老师也不用逼手底下的人那么狠,总是熬通宵,回家时候夜路可不好走。这样吧,徐老师回去再给手底下的人提个醒:这个事情不急,有的是人来做,但质量问题必须考虑清楚了再往设计图里放。徐老师,你看这样行不行?”
      徐思明只好说:“好,好,我回去就把手底下的人给整皮实了。”
      “皮实点好,才能长久耐用嘛。”姜奇说,“只是徐老师可别下手太狠呀,到时候我可就遭恨了。”
      “这哪敢。”徐思明赶紧保证,“各个听话得很。”
      “听话的好,听话的最好。”姜奇看了一眼手机,说,“徐老师,我后面还约了人得谈点事情,那今天咱们就先这样?”
      徐思明跟他一同站起来,灵巧地取下了自己手上的金银款迪通拿递出来,说:“姜导事务繁多,拿着这块小表看看时间也方便一点。”
      “这怎么能让徐老师破费。”姜奇露出手腕上的智能手表,“我还是习惯用这类的,有什么消息一抬手就看见了。表这类赏品,还不到我碰的时候呢。”他不再等待徐思明回复,留下三杯斟得满满的茶,径直离开。
      姜奇刚上出租车,Lynn就打了电话过来,姜奇在这一瞬充满了烦躁,几乎想要跳车步行。但最后,他还是接了起来,说:“不至于吧Lynn姐姐,那个老逼这么快就告状到老谭那里了?”
      “你又惹什么货了?”Lynn的声音立刻紧张了起来,“姜奇哥哥,我求求你不要再给我们惹事了好吗?”
      “哦,那警报解除。”姜奇琢磨了一下,“谅他也不敢这时候去找老谭告状。几千万的预算给我一个八百万的台子,这事他还得求着我忘了他的设计稿。”
      “哇哦,”Lynn说,“你知道吗,老谭最近心气也高起来了。”
      “好不容易接了这么一个长脸的项目,能不飘吗。”姜奇没好气地说,“那你给我打电话来干嘛,老谭还敢查我考勤?下次他再这样你直接告诉他就当公司没我这个人吧,我的工资他爱扣不扣,我还挺想看他敢不敢的。”
      “咱能不能好好聊天。”
      “那请您吩咐。”
      “我要订婚了。”
      姜奇差点把手机丢出车窗外,他再三确认:“订是哪个订?婚是哪个婚?还真的要跟那个男的啊?”
      “你这张嘴能不能稍微有一点好话说出来?”Lynn说完立马修正,“人话,我要求不高,我们用人话交流可以吗?”
      “D\'accord。”
      “不要跟我说法语!”Lynn感觉自己血压急速升高,“我是说认真的,我真的要订婚了,这周六晚上有空吧——算了,管你有没有空,你记得出席,着装规则是粉色,而且不可以单独过来。高中时的同学也会来一些,大家正好叙叙旧。”
      “你喜欢Neo吗,他是我们家隔壁的金毛犬,长得特别帅。”
      “我又不是叫你带你男朋友过来,”Lynn说,“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对方是单身还是非单身——当然最好是单身,反正必须是成对出席。你人脉那么广,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我身边好多姐妹还没个着落呢,记得带个帅一点的。”
      “我觉得你在故意为难我。”
      “找个帅的还叫为难你,你也太瞧不起你自己了吧?又不是叫你带女伴。”
      “我是说找个伴。”
      “你就单纯理解你是一张入场券行了吧,我专门邀请别人的。”
      “我觉得你在故意侮辱我。”
      “对的,周六见。”
      电话结束时,姜奇也到了目的地,还是那个熟悉的排练厅。但这一次他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选择绕了一圈,从后门上了二楼的房间,躲在暗处观察。Adrian确实是足够优秀的编舞师,几乎是将每个动作都揉碎了,一遍又一遍地强调。除此之外,他还会贴近到每个演员身边,用手辅助他们寻找肌肉的运动,重新调整呼吸与动作之间的关联。只是苦了身边的翻译,那个西语英语双专业的研究生女孩肯定没有想过,本来只是想要买个包,却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尽。姜奇在楼上观察了一整个下午,在草稿本上记下他觉得需要注意的演员编号。但与此同时,Lynn丢给他的问题显得更为麻烦。带个伴?不知道商场里的模特雕塑算不算。
      姜奇的救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的电话亮了起来,上面两个大字,胡安。
      姜奇接起了电话,但并不发言——以往他都是抢先开口的人。这个沉默有十秒的时间,才听到胡安说:“我出任务回来了。”
      一、二、三、四……
      十秒到了之后,姜奇说:“还顺利吗?”
      这一次的间隔稍短一些,胡安说:“都好。”
      还是同样的速度,姜奇说:“那挺好的,回城里了吧?”
      “回来了。”
      “那好好休息一下。”
      “已经休息过了,是昨天回来的。”
      “那就好。”
      对话的双方又重新回到了沉默,六秒后,胡安说:“我给你带了一些那边的特产。“
      一哒哒、二哒哒、三哒哒……这次姜奇换了一种节拍。
      “都有些什么呀?“
      “还挺多吃的,枣,土豆,钢鹅、烤烟,还有一些漆器。“
      “胡安,你不会把我当宠物养吧?“
      胡安又陷入了沉默,不过这次更短,三秒之后他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又隔三秒,姜奇回复:“我知道呀,我故意的。”
      “那我什么时候把东西拿给你?我怕放坏了。”
      “我觉得你找了一个非常好的理由。”
      “什么?”
      “我说,我觉得你找了一个非常好的理由让我无法拒绝你。别的都好说,要是我去晚了,那只鹅肯定死不瞑目,‘老子好好一只鹅,被宰了卤了切都切好了,结果放坏了’。”
      胡安从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说:“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你既然笑了,就不可以批评我。”
      “那你什么时候方便见面?”
      “我现在就可以,你给我一个地址。”
      胡安报出一个地名,姜奇把东西收好,从楼上向下面的排练厅打了个招呼。这个动作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全部停下动作,乖乖站在原地。Adrian率先警告:“还没到四天,你不可以发火,老天爷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去年。”姜奇说,“你们这么严肃干嘛,又不是叫你们来站军姿,喜欢军训我联系一下我朋友把你们送过去?”
      所有演员一齐摇头。
      “行了你们接着练吧,”姜奇看了一下日历,“明天交稿,后天下午两点,都记得住吧?”
      一群火烈鸟不住点头。
      姜奇拜了拜手,打车去到胡安所说的地方,遭遇了今天最大的滑铁卢。
      “你怎么没说这只鹅是活的?!”姜奇瞪着胡安的手:那只军人的铁手紧紧攥着鹅的双翅,彻底将它驯服,鹅脑袋低垂,黑色的喙无精打采,斜瞥了姜奇一眼,仿佛在责怪他怎么现在才来。
      “我也没说它是卤的啊。”
      姜奇掏出手机立刻为他拍了一张照片,同时说:“我怎么记得这玩意好像要纳入保护动物了?”
      “所以才没卤啊。”
      “那你也不能养啊。”姜奇说,“你会养吗?”
      胡安摇头,说:“所以想要给你打个电话。”
      姜奇头皮发麻,认真询问:“胡安,咱们有话好好说,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职业?“
      “我感觉你啥都会。“
      “那也不包括濒危动物饲养与培育吧。”姜奇说,“就这只鹅,跟了我两天就得因为酒精肝住院。”
      胡安笑着说:“那怎么办?”
      “我率先警告你不可以说‘来都来了’。”
      “在都在这儿了,总不能放它回去吧。”
      “我去查查最近的火车几点,它一个人能行吧?哦,不行,它没有身份证,买不了票。”姜奇冲上去拧胡安的耳朵,“老祖宗,你不理我就算了,一理我怎么就搞来这么大个麻烦。”
      胡安还是那副温柔的笑容,轻柔地说:“你笑了,真好。”
      姜奇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笑容已经绽满脸庞。他愣了一下,认命似的蹲下来瞅着那只鹅,用手摸了摸它的头,“小可怜,就你这体格,做羽绒服也不够啊——鹅毛跟羊毛一样是会重新长的吧?”
      胡安说:“我好想你。”
      姜奇仰着头看他,“真够帅的”,他心里想,然后说:“那你周六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都没问题。”
      “卤肉摊?”
      “那不行,你说了这是保护动物。”
      “那你把它带回来干嘛啊。”姜奇无奈地喊,“我的老天爷呀,这要怎么办才好。”
      “我现在就要把它交到朋友那边,他们做濒危动物保护研究的,不要担心。这本来也是我任务之一。”
      姜奇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那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好啊。”
      姜奇思索了半天,对着这只无奈的鹅说:“以后你就叫Albert好了。”他得意地看向胡安,“我觉得这足够代表这件事的荒诞。”
      “荒诞正是清醒的理性对其局限的确认。”
      姜奇站了起来,牵住胡安的另一只手往前走,说:“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在爱你。”但他很快澄清,“有时候,我觉得,我在爱,你。你知道我想要说什么,不要再让我说出伤害人的话语好吗。比起追问,我更喜欢沉静的这一刻。”
      胡安说好。
      他们一起把Albert带到研究中心,那边的白大褂科者们兴奋极了,上来就是一个巨大的拥抱——对Albert的,然后才说:“谢谢胡少校。”
      出来的时候姜奇说:“哇哦,你没说过你是少校。”
      “你也没问呀。”
      他们继续牵着手散步,直到夜幕落尽,在长庚即将改名叫启明之时,姜奇松开了他的手。说:“我们周六见。”
      他再走了两步,背手转回来提醒:“记得穿戴里要有粉色,”他想了想,又说,“算了,你先来我家吧,谅你穿得也没我搭的好看。“他倒退着走了几步,才又转过身离开。
      “学过舞蹈的就是不一样,”胡安心里想,那是他见过的最精妙美丽的回旋。在他左手边,茫然无知的河流缓慢涌动,只顾着追光,错过了近在咫尺的美。
      这一次关于舞蹈演员稿子的修改,姜奇明显地察觉到了自己心不在焉,批注得很少,但是搁在一边的草稿本上,全是胡安的速写。一只手,一只鼻子,一双眼睛,削薄的唇……他把胡安画在草稿本的各个地方,需要有极大联想力的人,才能从草稿上拼凑出胡安的模样。姜奇看着这副草稿嬉笑,感觉自己和对面的“王军”一模一样。
      排练厅里的舞者也迅速地察觉到了姜奇的变化,这一次排练他提出了非常多的意见:以温和的口吻,指出各项不足。Adrian本来还紧张地食指跟中指交叉,等姜奇走了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感恩上帝听到了他的祈祷。
      胡安再一次出现在姜奇的家里,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又看直了眼——姜奇在屋里的时候一直是赤裸的状态:情愿交钱给电业局,也不要宠幸买过的服装。姜奇在门口等得一身鸡皮疙瘩,说:“你到底进不进来,冷死我了。”
      胡安一个跨步上来,将他裹进自己的大衣里,同时用脚蹬上了门。
      “少校,请你对我的门温柔一点,我们现在在和平年代。”
      “坏了我赔。”
      “赔个屁。”姜奇嗅着胡安身上的味道,“说得我买不起一个门一样。”
      “我买的门,我就会有钥匙。”
      “731528。”姜奇把密码报出来。
      胡安就这样裹着他,一步一步挪到卧室。姜奇终于暖和了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达指令:“少校同志,把衣服脱了。”
      胡安拿出了军人的速度将自己剥得赤裸。与此同时,姜奇拉开了可活动的衣柜,将它从一层拉为两层,开始琢磨起来到底应该如何穿搭。
      “以前没见你穿过这件麂皮大衣。”胡安敏锐地说。
      “我弟弟给我买的。”姜奇随意地回复。
      “弟弟?”不知道为什么,姜奇感觉胡安暗暗地紧张了起来。
      “问那么多干嘛?”姜奇从衣柜里揪出几件黑色高领呢绒大衣丢到胡安手上,然后是衬衫、羊毛衫、西装裤、工装裤。姜奇跟贼一样,劈里啪啦地翻找出一堆东西盖在胡安身上。然后说:“挨个换一遍吧。”
      胡安异常听话,甚至是享受地,将自己放置在姜奇的衣服里。
      姜奇从床头柜上找了根烟,转过身来时露出渴望的神色,说:“我操,真他妈有点帅。”
      最后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大衣出门,姜奇在手腕上戴了一个粉色的花环,胡安胸口的口袋里叠好了一叶粉色的绸缎丝巾。Lynn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就露出夸张的流口水表情,立刻把姜奇拉到一边耳语:“叫什么,多大了,单身吗,喜欢男的女的?”
      姜奇把胡安扯到身边,说:“我的。”
      Lynn在那一瞬间感觉看到了胡安在骄傲地摇尾巴。她顿时失望,说:“又是个能看不能吃的。”
      “姐,你都要订婚了,多大的胃口啊。”
      “我身边也有单身的朋友啊,趁我订婚人家看对了眼,到时候还记我这个人情。结婚的时候都要给我封红包,稳赚不赔的事情干嘛不做。”
      “你生在现代社会可惜了。”姜奇咂嘴,“不然宋史里面该有你一笔。”
      他们嘻嘻哈哈地进入酒店礼堂,Lynn的男朋友来接她,是一个心宽体胖,看起来憨态可掬的德国人,完全没有刻板印象中的严谨与冷肃。Lynn改成挽住她男朋友的手,说:“姜奇,科赫;科赫,姜奇——这位是?”
      “胡安,我的。”姜奇展示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同时向Lynn暗暗吐槽,“你未婚夫还真是个厨子啊?看起来就像。”
      “我不是厨子,我做进出口贸易的。”科赫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回应,“姜奇先生学过德语?”
      “只是有一点点接触。”姜奇赔笑,“早说你会中文啊,我就用法语了。”
      “法语我也会。”科赫乐呵呵地说,正式与姜奇握手。“叫我丹尼斯或丹就行。”
      “以后有想好在哪里生活吗?”胡安融入了对话。
      “中国适合过冬,春秋呆在德国风景挺好。”丹谦逊地说道,“欢迎你们来德国,Lynn说姜奇喜欢喝酒,可以尝尝我们的雷司令和贵腐。”
      “我喜欢与黄肠或卡塞尔老肉肠搭在一起。”姜奇接话,迅速拉近了与丹的关系。
      这场订婚宴Lynn并没有邀请很多人,除了她妹妹之外,也没有别的亲属,更像是一个老朋友团聚的宴会。以自助冷餐的方式,提供给所有人一个重逢的平台。除了开场时她敲了敲玻璃杯,喊了一句:“老娘订婚了。”之外,她把所有的选择权都留给了来宾。
      姜奇带着胡安在场子里绕了一圈,像只孔雀一样和认识的人打招呼。然后带胡安躲到场地的边角,猛灌了一大口酒,说:“累死我了。”
      “你也就跟五个人打了个招呼。”胡安的记忆力十分精准,“其中三个人跟你说了超过五句话,有一位刚跟你说完‘你怎么也在这儿’,你就跑了。”
      “胡安,我郑重地问你,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你累了。”胡安为他重新斟满酒,“我给你揉揉?”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姜奇迅速地喝完了酒,示意胡安再来一点,但胡安收过他的杯子,说,“你该吃一点东西。
      “你就喜欢管着我。”姜奇嘟嘟囔囔地吞下两片火腿。咀嚼之际,姜奇的身后传来一声带着惊喜的询问:“珍珍?”
      姜奇立刻回头,一个穿着粉丝西装的男人正展开手臂看着他,姜奇说:“你叫我什么?”
      那个男人又强调:“是我啊珍珍,李宇鑫。”
      姜奇脸上迅速展露了一个巨大的笑容,拽着李宇鑫过来坐下,立刻为他上满了一杯酒。说:“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必须得喝一杯。”
      他们痛快地饮下。
      姜奇再一次为两人添满酒杯,仔细盘算了一下,说:“得有十多年了吧,真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可不是。我也不知道班长把你也请来了。”
      “那必须再喝一杯。”
      他们痛快地饮下。
      还是姜奇主动地斟酒,一面说道:“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呢?”
      “嗨,能干些啥,书又读不来,大学上完就接了我老子的活路,现在跑工地呢。”
      “那可是有大前途的活路,来,祝你生意兴隆。”
      他们痛快地饮下。
      姜奇再问:“结婚了没?我估摸你孩子也该有了吧。”
      说到孩子,李宇鑫立马来了兴致,掏出手机给他看照片,说:“这是我大娃,三岁了;幺女,刚刚六个月。”
      “可以啊你,儿女双全,好字成双。”姜奇再一次向他敬酒。
      他们痛快地饮下。
      “老婆呢?让我瞅瞅你老婆。”姜奇一边添酒一边说,“总不会还跟我藏着掖着吧。”
      李宇鑫又给他展示自己的老婆:是一个面向丰腴,笑起来就显得幸福的女人,正在逗孩子。
      “这张照片拍得好,你瞅你闺女,多乖啊,肉嘟嘟的。”姜奇把酒杯递给李宇鑫。
      李宇鑫摆了摆手,尝试说:“喝得太急了。”
      “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你发生这么多事都不跟我说,可就是你不对了啊,还是老同桌呢。这杯酒是缘分,咱得喝。”
      他们只好痛快地饮下。
      李宇鑫瞅了瞅坐在旁边,面色已经有些严肃的胡安,悄声说:“你还是……?”
      “这是胡安,胡安,这是我当年高中的同桌李宇鑫。好多年都没联系了,今天终于才碰上,你说这是多难得的缘分。”他再次敬酒。“这杯是我们青春岁月。”
      他们只好痛快地饮下。
      “胡安啊,你是不知道,当年我们本来同一届的,结果后来谁知道珍珍犯了什么混,非要复读一年,还学艺术去了。他本来成绩很好,一本至少随便上吧,最后读了个艺术学院,我们都觉得可惜。”
      “当时我也就一时冲动,现在想起来也确实有点后悔,哎,你瞧我现在就吃亏了吧,按辈分都得喊你一声师哥。”姜奇娴熟地边说话边开酒,“师哥,咱们喝一个。”
      他们只好痛快地饮下。
      “不过珍珍也真的狠,一年时间,听说什么门类都学了个遍吧?换我肯定不行,光是想到跳舞要拉那个筋,我就吃不下苦。”李宇鑫已经有点大舌头了,但还是兴致勃勃。
      “现在跳舞也不行了,好久没练。”姜奇说,“不像你,跑工地,接工程,来得多稳当。叔叔还好吗?”
      “好,好,现在我接手了他也退了下来,每天就在家里遛狗带带孙子。”
      “这太好了,听得我都羡慕,来,咱们再喝一个。”姜奇笑着说,把酒杯塞到李宇鑫手里。
      他们只好痛快地饮下。
      胡安已经将手搭在姜奇的大腿上了,又被姜奇不动声色地抖开。
      “班长舍不得在杯子上花钱,给个杯子都给得小。”姜奇将勃艮第杯放到一边,又开了一瓶,说:“这瓶酒是真的好,歌海娜葡萄酿的,班长在这上面还是舍得花钱,你来尝尝。”姜奇率先碰瓶,然后饮尽了手里的一瓶酒,含着笑盯着李宇鑫。他喝酒不上脸,而是越喝越白,被他的黑色呢绒大衣一衬,整个人都在发亮。“鑫鑫哥,你尝尝嘛。你外面跑生意喝的,肯定对酒有品味,你来品品。”
      他只好痛苦地饮下。
      等Lynn发现的时候,李宇鑫整个人已经栽到了地上,大醉不醒。姜奇就坐在他旁边,抽着烟,睥睨着他。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Lynn尝试要把李宇鑫扶起来,但姜奇一脚踩在他背上,直直地看着Lynn。
      “你又在发什么疯?”Lynn急道,扭头问在场唯一一个清醒的人,“胡安,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胡安试图安抚姜奇,但他的手刚搁上去就被甩开,甚至收获了一个锐利的,警告意味的眼神。他继续说:“这应该是他高中同桌吧,看见姜奇高兴就叫他小名,然后就这样了。”
      “小名?”Lynn脸色瞬间变了,“什么小名?”
      “珍珍。”
      Lynn咬着牙生了一阵闷气,好几个深呼吸之后,也踹了李宇鑫一脚,说:“这人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没脑子。”她蹲了下来,与姜奇的视线接壤,说:“姜奇,你不可以在我这里发脾气,今天我订婚。”
      “我记得,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姜奇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Lynn打开一看,是一副水光透亮的翡翠镯子。
      “我现在就走。”姜奇说,“你差人把这逼弄回去,以后别让他出现在我面前。”
      姜奇如常地站了起来,笔直地离开,甚至还与几个人打了个招呼。但是一上车,立刻倒在一边,意识不清。胡安把他拢过来,让他睡在自己的大腿上。这一夜足够黑,姜奇值得睡一场。
      与此同时,坐在一辆黑色越野车上的桓峥脸色已经发白。他在刚上这辆车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但那个浓度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背上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车在山间盘绕,越开越远。车里的人都一脸严肃,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他摸出手机,装作一副自拍的模样往后面看了看。越野车的后备箱那里,堆放着好几个纸箱,没有盖严实,随着车的拐弯时不时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冰,是粉,是麻,满满当当。
      “你在干什么?”前排开车的司机问他。
      “整理整理头发,”桓峥赔笑道,“怕等会下了车丢人嘛。”
      司机哼了一声,继续开车。
      桓峥将手收回口袋里,疯狂地按动锁屏键,那个频率足够将紧急电话打爆。他同时向身边的人问道:“大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呀,黑灯瞎火的,我只知道在往山上开。”
      “到了你就知道了。”身边的人说,“我们老大想见你,有些话想跟你说。”
      “哪位老板呀?”桓峥甜甜地问,同时轻轻地抹了抹自己左脸的汗,告诫自己绝对不能被他发现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还是那个回复。
      “那大哥你跟我漏个风,你们老板都喜欢些什么,我知道了也好准备准备。”
      旁边的人斜斜地看过来,阴森森地说:“什么都喜欢,什么都干过。”
      “这我就懂了。”桓峥乖乖地坐回去,贴着车窗更近了一点。
      为什么哥哥还没有接电话,还是电话已经接通了?桓峥心里在盘算,同时注意着前方的路,在一个急转的上坡弯道时,他猛地将车门打开,让自己翻滚了出来。他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起来,开始狂奔。
      急刹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是车门打开的声音,快速逼近的脚步声,后面的人喊着:“站住,你给老子站住。”
      桓峥泪流满面地喊着:“哥,大哥,您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您饶了我吧,您让我走好不好。您留我一命。”
      身后的人扑了上来,重新将他带倒。但他很快从衣服里挣扎了出来,抱着手臂,一步步地后退。同时以他可以做出的,最卑微的姿势求饶:“求求您,您就说我没来过,您就说徐哥说我没空,您就说我在姜奇那里,您没见过我,我也没有见过您,我什么都不知道。您饶了我。”
      “你回来。”那个人厉声吼着,时刻准备扑上来擒拿住他。
      桓峥还在后退,还在求饶,他的泪水已经布满了脸。然后,他踏上了空气。
      坠落不是一瞬间的事情,恰恰相反,因为失重带来的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在他的感知中,坠落是缓慢而优雅的。
      人们都说,人在临死之前,会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会从婴儿时期,一片一片地剥落自己的记忆。但这些体验桓峥都没有。他只是回想起了他躺在姜奇腿上时,在他的客厅里看见的那幅艳丽的画。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女人,以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姿势,平和地漂浮着。他还记得姜奇尖锐的喉结,紧绷的肩膀,平实的胸口,还有——
      “奥菲利亚,永远不要爬上那株柳树。”姜奇叹息式地,怜悯地,缓缓地说道。
      啪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20-普罗米修斯试图传递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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