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昆仑山御剑修仙》武运昌隆

34、义父在上（二更）

　　方家宅邸很大。

　　院内高墙环抱，已入深秋仍旧佳木茏葱，一派大气的碧绿。一间间飞檐青瓦多如繁星，更有抄手回廊折绕，雕梁画栋、飞阁流丹、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走在其间，小泉只觉得气都喘不上来了。浓重的自卑和胆怯压得他低垂着脑袋、缩着头，唯唯诺诺，想看又不敢看。

　　步伐挪移时，他瞧见了自己破烂打着层层补丁的鞋、破旧的衣裳。

　　在清爽的香味缭绕中，闻到了自己身上混合着长久不洗澡的、泥沙尘土的脏味道。

　　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直面的强烈冲击，铺天盖地将他渺小的自我淹没，只剩下无穷尽的畏惧和无地自容。

　　“两位贵客，到了。”

　　老伯进去通告，很快书房里走出来个风度翩翩的儒雅长须老人，正是方保崧。

　　他精明的目光飞快略过宋摇星身边的寒酸小子，面上挂着热情的笑容：“宋姑娘，你我又见面了。想必这位便是小泉公子？”

　　公子。

　　小泉头一次听见别人如此称呼自己，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

　　“正是。”宋摇星见小泉不回答，替他应道：“小泉不认识方家主，我带他过来看看。”

　　方保崧恍然大悟，将两人请进书房。

　　待奴仆下人奉茶和点心，自退离开，才温和地自我介绍：“小泉公子，老夫方保崧，是方家的家主。

　　我方家在并州传家百年，世代经商，颇有底蕴。若小公子不嫌弃，老夫恬着脸面收你做义子。从今往后，做我方家少爷，在这并州城内不说横着走，至少是没什么人敢招惹的。”

　　他语气平淡，说得自信。

　　小泉不敢决定，看向宋摇星。

　　宋摇星便道：“答不答应，你都自己拿主意。”

　　方保崧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加重砝码：“即便小泉公子不答应，老夫的礼物照样赠予你。只不过——”

　　他故意吟腔道：“若小泉公子拜老夫做义子，老夫自当待你如亲子，教你经商持家之道，如何清点资产、如何盘账、如何管理下人、如何做生意赚钱、如何与人对谈打交道……”

　　一边慢悠悠地说，一边观察半大穷小子的反应。

　　小泉果然被吸引。

　　别说有人手把手地教导那些生意上的事情，在他遇到瓢叔收留之前，天天过着苟延残喘过街老鼠的生活，连父母之爱都从未体验过。

　　但多年混迹底层，让小泉清楚知道，光凭自己一家人，就算有了这些财物也守不住、经营不了。

　　见他仍旧一言不发，方保崧开口：“不如让下人带你四处看看，小泉公子对我方家了解甚少，多走走逛逛，才好做判断。”

　　“不了。”

　　小泉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决断道：“我愿意拜老爷当义父！”

　　方保崧大喜，面上挂上激动的笑容，“好好好，真是好孩子，既然如此，以后你我就是一家人了。孩子，你大名叫什么？”

　　跪着的小泉茫然不解：“我就叫小泉。”

　　方保崧沉吟片刻：“不如你随我姓，以后叫方泉如何？”

　　“方泉。”小泉重复喃语了几声。第一次在自己的名字前冠以姓氏，这种体验极其奇妙，让他忽然有种摆脱了以往卑微低贱、堂堂正正做人的感觉。

　　于是砰砰砰再次磕头：“多谢老爷！”

　　“哈哈哈哈傻孩子，以后要叫义父。”方保崧见此，为这孩子的直率感到好笑。

　　是个没什么心眼、坦诚直白的好孩子。希望日后，能一直如此。

　　他悄然看了眼宋摇星。

　　这对新父子氛围其乐融融，好不和谐，实则大多数时候是老狐狸方保崧在引导调动，小泉一个见识有限的底层孩子，稀里糊涂跟随罢了。

　　宋摇星能看出其中猫腻，并未说穿。

　　在她看来这些都是小泉自己的事，既与愿望无关，自然同她无关。人的成长要自己往前摸爬打滚，比如她宋摇星。

　　总归方保崧不会坑害他性命。

　　好在小泉虽然晕晕乎乎，多少保留了自己的想法，犹豫着问：“老爷……义、义父，你送给我的房子，能不能让瓢叔巧婶和花妞住进去？”

　　“这些人是谁？”方家主愣了愣。

　　“是我的亲人！”这次小泉声音变大了，带着铿锵有力的坚定。

　　方保崧笑了：“既然是你的亲人，当然可以住进你的房子。那座宅子送给了你，便属于你自己，你想让谁住都行。”

　　“真的吗？太好了！”小泉从未如此兴奋开心过，一想到瓢叔他们再也不用风餐露宿，有了自己的大房子，遮风挡雨，他便激动得掉眼泪。

　　一边擦一边哭：“太好了，太好了。”

　　他还有了很多钱，可以给瓢叔治病，不用夜夜挨疼痛。

　　可以让巧婶穿好看衣服，不用忍受风寒冻伤。可以让花妞吃饱饭，再也不饿肚子。

　　他们有了一个家。

　　他朝着宋摇星跪下，又是几个砰砰砰的响头：“谢谢你，谢谢你！”小泉清楚知道自己能得到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到来。

　　如果不是宋摇星，他仍旧是那个在街头耍杂戏、被恶霸殴打却无力反抗，弱小穷困又卑贱的自己。

　　宋摇星抬手，轻柔的力量将半大的小少年扶起，干净剔透的声音响在耳边：“这一切不过是因果轮回罢了。”

　　碧玉令牌的主人帮了白鹤爷爷，于是有了她下山还恩，得以在此遇见小泉，救他于水火。送他泼天富贵、命定机缘。

　　这，便是因果轮回。

　　顷刻之间，宋摇星恍悟了些什么。

　　佩戴在腰间的木头小剑长鸣起来，突然自己取下，飞到空中打转。无数流光飞影随着它动作，残留在空气中，似真似假的一幕把方保崧和小泉看呆了。

　　“别转了别转了。”宋摇星笑着伸手将小木剑取下。

　　快如残影的木剑乖巧地落入她掌心，被重新挂回腰间，和木木呆呆的酒葫芦一起。

　　方保崧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受震撼影响，“小泉，你初来方府，尚未见过你义母和兄长嫂嫂们，今日正好带你熟悉熟悉。”

　　一听还有其他人，才舒缓下来没多久的小泉再次紧张万分。

　　“我我我一定要见吗？”

　　“哈哈哈哈，那些都是你日后的亲人，自然要见一见。别担心，义父会在你身边。”他说完又加了句：“还有宋仙长。”

　　其实方保崧是有私心的。

　　宋摇星每次来找他，聊完正事就走，从来不多留。

　　他想让家中子孙辈也见见这位，留个印象，打好关系，万一日后子孙有个什么事情，也好求到跟前不是。

　　再说这些神鬼之人妙法诸多，要是自家孩子能多少学两招正经的，方家岂不是能更进一步？

　　“那好吧。”小泉一张脸十分纠结，最终点头。

　　他都点头了，宋摇星陪着也没啥，跟着点头。

　　可把方保崧高兴坏了！

　　果然用小泉做媒介是对的！

　　立即叫来门外的下人，快一步先去后宅通传，自己亲自带路领着他们往那边去，边走边介绍方宅布局，模样极尽和蔼可亲。

　　把过往忙来忙去路过的奴仆们都惊呆了，连行礼都慢了半拍。直到家主领着陌生少女和穷酸小子离开，才惊异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后宅。

　　正巧到了晌午饭时候。

　　一大家子人聚集在厅堂里，擎等着家主过来。

　　不料书房门口值守的下人先到一步，告诉大家，等会儿家主会亲自带领两位贵客前来，叫他们做好准备。

　　第一个嚷嚷的是二少爷，三十多岁的人了一副任性模样，一瞧便知道是娇生惯养长大，向来要风要雨的，“什么贵客值得爹亲自带，还跟我们见面，叫我们做准备？”

　　大少爷皱眉，训斥二弟，“谨言慎行！切忌背后议论！”

　　老二翻翻白眼，哼哼唧唧：“切忌什么切忌，在自己家我还谨言慎行，哼。”终究不敢大声，忤逆大哥威严。

　　除了这两个嫡系，其他庶子一言不发，静默等待。

　　更小的孙子辈孩子们，皆十来岁大小，有的活泼好动、叽叽喳喳，有的如同父母一样静默乖巧。

　　当家主母坐在主位。原本几个姨娘妾室坐在下头旁侧，瞧见主母淡淡投过来的目光，顿时明白，知趣地告退离开。

　　“再填两副碗筷，吩咐厨房加菜。”头发泛白的主母开口道。

　　领了命的下人连忙退下准备。

　　片刻后，还没见着人，先听见家主熟悉的声音，正在温和耐心地介绍。儿孙们纷纷伸长了脖子，二少爷只差没脑袋伸到门口去看了。

　　终于进来几道身影，却见家主走在一侧，让出身边两个主位。

　　居然是陪话姿态。

　　再看那二人，全是半大孩子，蓝袍少女年岁长些，模样十四五，明眸皓齿、姿容绝美。另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穿得破破烂烂，额头上有点类似撞击的淤青，行为拘谨不安。

　　一众方家人有些傻眼。

　　方保崧只想着趁机让宋摇星过来一趟，压根没想过等小泉个把小时换洗。宋摇星就更联想不到这细微的一茬了。

　　于是三人就这么闯入众人视线。

　　“爹，这就是你的贵客？”吃惊的二少爷嘴上没个把门，立即被大少爷扯了衣裳。对上方保崧冷冷扫视过来的目光，缩了缩脖子。

　　方保崧对自己的儿子孙子管教向来严厉，但即便一母同胞，总有些差异。

　　大儿子进退得度、聪慧敏捷，完全继承了自己，将来可以放心把方家交给他掌管。

　　偏生二儿子榆木疙瘩，从小不知教育过多少回，就是改不了。

　　此二人能让自己亲自作陪，便是再没眼力劲儿，也该知道慎重点。这个混账真是把自己往日教导，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方保崧面上僵硬地挂着笑，心里已经给丢人的逆子安排好了家法。

　　大少爷连忙站起来打圆场，“舍弟鲁莽，在下给两位赔不是了。贵客来得突然，未曾悉心准备，粗鄙饭食还望不要嫌弃，请坐请坐。”

　　他面容肖似方保崧，短胡须、五官端正，言谈举止跟弟弟天差地别。

　　方保崧却没打算放过二儿子。

　　瞪着他叱骂：“你大哥都起来替你赔礼道歉，你还有脸坐着？”

　　二少爷委屈的要命。他又不是故意的，而且没说什么过分话，爹怎么当着外面的人如此责骂自己，他还要不要脸了？

　　可他向来不敢违背父亲，只能起身，朝着两个跟自己儿女大小的孩子赔罪：“对不起，是我出言无状。”

　　小泉连忙摆手。

　　宋摇星不作回答。她压根不在乎这些所谓的方家人。

　　方保崧脸色稍微好了点，指着小泉，先同自己的妻子道：“夫人，我已经收了这孩子做义子，他叫方泉，是个坦率善良的好孩子。”

　　还没坐下去的二少爷差点又叫出来！

　　两只眼睛憋得老大。

　　什么？爹把这个破烂小孩收做儿子？那以后岂不是自己的兄弟？

　　就连大少爷和主母都惊了下。到底涵养高城府深，主母很快笑起来，和方保崧一样慈祥和蔼，朝着小泉招招手：“是吗？能得老爷喜欢，定是个好孩子。孩子，过来义母跟前看看。”

　　小泉犹豫地望向宋摇星。

　　宋摇星只能跟他对视。

　　因为她也不知道这种凡间的人情世故怎么处理。

　　得不到解答，小泉提着一口气，紧张地走过去。

　　扑面一股难闻的味道，主母表情纹丝未动，拉住小泉的手仔细打量他的面容，“好孩子，多大啦？”

　　“十二。”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来，坐在义母旁边，多吃点午饭。”主母自然地拉着他坐下，言笑间温暖入微，让小泉紧绷的心有所放松。

　　方保崧十分满意，宴邀宋摇星入席。

　　在两位老人的引导下，氛围再次好转，大少爷更是贴心地给“新弟弟”夹菜，至于憋得着急的二少爷，压根没人理他。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刚开始小泉还不太敢动筷子，可是等香喷喷的饭菜入口，什么乱七八糟想法都飞到天外去了。好吃！真好吃！

　　宋摇星跟他差不多，只是卖相上稍微斯文点。

　　方保崧看得开心，一个劲儿给他们夹菜。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啊。

　　待两人终于放下筷子，他才跟着放筷，问道：“宋姑娘觉得，在下这些儿孙如何？”

　　小泉正在干掉面前的瓜果，切成了精巧的小片，每次刚好拿一叶。宋摇星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闻言环视方家众子孙，笑道：“方家主福运浓厚，儿孙环绕，自然不错。”

　　场面话可不是方保崧想要的，接着问到：“有没有宋姑娘看得上的，蒙您传授一二？”

　　他基本上算是敞亮说话了，宋摇星哪还不知道这老家伙觊觎自己的本事。

　　饭桌上其他人一声不吭，全都竖起耳朵听两人讲话。

　　宋摇星摇摇头：“没有。”

　　她一路走来，从未见过身俱灵胎的人。果真如爷爷所说，乃万万分之一。

　　方保崧失望不已，叹口气：“看来是我方家没这个缘分。”言罢换了个话题：“老夫准备过几日寻个好日子，邀请并州城内亲友，一同参加我的认子仪式。”

　　既然要捆绑，就办的漂漂亮亮。

　　除了小泉的事情外，他也正好借着机会，把方家盐场续签的事情传出去，好叫那些最近上蹿下跳的喽啰们都乖觉点。

　　方保崧眼中锋芒闪过。

　　宋摇星再次看向小泉。她从不替人做决定。

　　小泉吞了瓜果，“我可以带瓢叔他们来的吧？”

　　“哈哈哈哈，当然可以。”方保崧确实有些喜欢小泉，是个情深义重的好孩子。

　　午膳过后，主母领着小泉挨个认人，年纪不大的小泉收获了一堆同龄“侄子、侄女”。又让下人带着他沐浴换衣，准备将这小孩好好捯饬捯饬。

　　妻子办事，方保崧向来放心。

　　跟宋摇星两人在厅堂里喝茶的时候，迟疑了好一会儿，提到另外一件事情。

　　“宋仙长，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那表外孙？”没其他人的时候，他向来喊仙人、仙长。

　　宋摇星脑中划过柳坤仪的脸，点头：“记得，四库书门的少门主。”

　　“正是，正是。”

　　方保崧长吁短叹，观察她的神色：“多年前，我亲弟弟家的堂侄女嫁入四库书门，做门主夫人，诞下的唯一孩子便是坤仪。

　　我那弟弟前些年撒手人寰，如今堂侄女出事，表外孙孤立无援，老朽真是五内俱焚。若仙长肯帮坤仪继位，不止方家，四库书门同样重金酬谢！”

　　他怕宋摇星不答应，连忙追加：“在并州城内，我方家做的是生意一道，四库书门行的却是江湖路。若真同时有这两座靠山，小泉日后可高枕无忧啊。”

　　日后的事情，宋摇星不在乎。

　　她想的是另一回事。

　　起初小泉说想成为“非常非常有钱”的有钱人，她便琢磨着给他寻个矿山什么的。比如金山银山玉石山。

　　方家那些东西，她不知道多少，但比照宋摇星自己内心的标准，还是差了许多的。

　　本来准备踏寻大邺国十三州，为他寻得一处矿脉。

　　就像当初远赴东海，替陆鹞鹰找铸剑材料一样。

　　不过这些只是她自己的想法。那天询问小泉是否达标，他表现得挺心满意足的。

　　沉思片刻，宋摇星点点头。那就退后一步吧，加上四库书门的馈赠和庇护，这次的心愿，便了结了。

　　她抬起眼眸，干净如清泉的眸子仿佛能一眼望到底，又仿佛永远窥不见真正的底。

　　“好，柳坤仪之事，很快便会有结果。”

　　方保崧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试试，居然真的成功了，一时间喜不胜收，眉开眼笑：“仙长道妙无穷、本事高超，有您出手，老夫再放心不过！那老夫就等着您的喜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