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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卸妆。 ...

  •   叶残歌顿足,咬了咬牙,豁了出去,“非善不依,非凰不侣。”声音虽轻,却很坚定。
      总该明白她的心意吧……
      苏果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脸涨得通红,咬着嘴皮道:“恨不相逢未娶时!”
      “你……!”叶残歌如遭电击,脸色登时煞白,发出这样急促的一个音,却没有再说什么,任那个“你”字僵在空气中。
      苏果也是沉默,眼眶有些红。
      “你既有妻室,干么还要待我这么好?我……我!”一口气哽在胸口,那句话始终说不出来。
      叶残歌深深呼吸,也许空气太潮湿太冰冷了,她的鼻子竟有些酸,她盯着苏果,一字一字地道:“我恨你!”
      苏果攥着那方丝帕,很用力,“我……其实很喜欢你的……”
      叶残歌身子一颤,怔怔地看着苏果。
      现在说这句话,是否还有意义?
      然而心里还是不争气地一热,冷热参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你喜欢你的妻子么?”叶残歌轻声问道,她知道,她是心有不甘。
      苏果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我过几日才同她成亲,便、便在叶孤城。”
      苏果倒吸了口气,这岂非意味着,她要看着他一身艳红地迎一个女子进门?
      叶残歌却忽然破涕而笑,“你也不要难过了,你好好地去成亲吧。我……我听你说喜欢我,心里已经很欢喜了。”说到后边,声音重又带上几分哭音。
      便这样了吧。叶残歌会记得苏果喜欢她。
      不管他会不会和他未过门的妻子日久生情,但至少,他先喜欢的是她。
      苏果将一个小铃铛举到她面前,“这一个……便送给你吧。”
      他有些自私地想,这样她以后还会睹物思人,还会记起他来。
      他不是故意要她伤心的,从来都不是。一开始,他对嫁娶并未有太明确的概念,只当作是顺从父母之命,反正别人也是这样的,不是么?和她一路同行,才发现她已经左右了他的情感,看见她塞到他手中的手帕时,他才猛然想到,他是即将成亲的人……
      叶残歌伸手接过,轻轻地摇着,“你知道么?我最喜欢的便是这一些声音叮铃铃的东西了……”
      小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声响。清脆悦耳。
      叶残歌颊上一凉,竟有泪珠滑落,见苏果怔怔地看着自己,心想他一定也很难受……
      所以她笑了笑,也不知道会不会很难看。
      苏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孩,你喜欢的东西可真多……”
      叶残歌笑出声来,“喜欢的人,当然也不会只有你一个。”话一出口,便觉得心如刀绞,提起裙裾,飞快地跑开了。
      铃声随着她远去。
      他目送她离去。

      绯院。
      玉脂一边替叶残歌梳理头发,一边道:“老爷方才吩咐下来了,后天是苏应两家的喜事,小姐一定要陪老爷过去道喜。”
      叶残歌已意识到是怎样一回事,那是他的日子。
      却随口问道:“哪个苏家?哪个应家?”
      玉脂道:“苏老爷可是米将军的得力副手,在军中颇有些地位,那苏公子做着一些零散的生意,据说也是一表人才;应家么,据说祖上出了好几个状元,是书香人家,应老太爷学问极好,这一回出嫁的,便是应老太爷的长孙女应月兰。”
      叶残歌神色有些黯然,原来他娶的,是饱读诗书的女子……人家是书香世家,她自卑地想,她肯定及不上那应小姐……
      叶残歌嘲讽地挑了挑嘴角,叶蘅算什么?无非是个肤浅的小孩子罢了。
      至于叶残歌……她又怎会让他知道她是叶残歌。
      玉脂正说到兴起处,说道:“不过苏应两家都不是叶孤城的人,这一次到我们这儿成亲,据说是怕有人破坏婚礼。苏公子这一路上还遭人追杀过,据说那人是喜欢应小姐的……”
      叶残歌想起那青衣人,没想到他也是为情所困。呵呵,若不是他,只怕她还不会遇上苏果。
      如此胡思乱想了一阵,见香雪推门进来,含笑道:“小姐,你来试试我新煎的茶。”
      叶残歌含糊地点了点头。

      她早早地起来了,在他大喜的日子里。
      叶残歌择了一套浅红色的裙子,褶纹颇多,足以拖起八幅湘江水。她在镜子前转了个身,便安静地坐下,任香雪、玉脂二人为她画眉点唇,粉泽微施,猩红略染。
      是繁杂的程序。仿佛……出嫁的是她。
      叶残歌盈盈一笑,看见镜中欢容,却又不由一怔,不知自己在笑什么。
      玉脂饶有兴致地道:“苏家不知和那城南叶家有什么关系,那城南的叶老爷竟把他家芸庄借给他们办喜事……”
      香雪挑了一枝玉簪,看了玉脂一眼,“依我看啊,芸庄未必有我们叶苑来得好看……小姐,你说是么?”
      叶残歌见香雪向自己看来,不由一愣,“怎么了?”
      香雪道:“我们在说芸庄呢。”
      “芸庄?哪个芸庄?”她侧过头去看香雪,这小丫头怎么那么奇怪,净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城南芸庄啊!喜事便是在那儿办的……”香雪睁大眼睛看着叶残歌,音量也提高了许多。
      叶残歌听见“喜事”二字,才似记起什么,点了点头,“哦。”
      香雪、玉脂不敢再说话。

      城南芸庄。
      叶残歌陪着爹娘坐下。八人一桌,同席的另外五人,亦是爹娘的相熟好友。他们见着叶残歌,不免“阿蘅”“阿蘅”地问东问西。叶残歌只是掩嘴而笑,又或微微点头,爹娘看在眼中,均是满意她的得体和懂事——他们哪里知道她是提不起兴致说话罢了,此时她能笑得出来,已是十分违心的了。
      前堂的唱声传了来,字字清晰,字字嘹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许多年轻人都在前堂看热闹,唯有她,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坐在这里陪着长辈们,扮大家闺秀。
      忽听人声嘈杂,“新郎官来了……”“苏公子来了……”
      他一桌一桌地去敬酒。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落在他的身上。只见他礼貌地保持着微笑,极少说话,却常常点头。
      她在他嘴角觅着些许涩意。
      一颗悬着的心无声地放下,她之前总是在怕,怕他在今日春风满面意气风发,那便意味着……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太过不堪。
      幸好他是拘束的,眼神有些黯然的。叶残歌确信,从此苏果就算倾尽全力,也无法将她忘记。
      她怕得不到,却更怕被遗忘。
      如果无法一直在一起,不被忘记,也是好的。
      或者她从小便是这样子的。渴望有人待她好、好好爱她宠她,只是这些希望常常落空。于是久而久之,不敢再有太多关于被爱的希冀,只希望自己能让别人记得——记得,不也是在乎的一种么?哪怕这种说法,牵强了些,自欺欺人了些。
      他终于来到这一桌了。叶残歌手执着酒杯,站了起来,“苏公子,叶蘅敬你一杯,愿苏公子和应姑娘……新婚快乐。”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选了“新婚快乐”四字。无论如何,“白头偕老”之类的话,她说不出口。
      苏果眼神一颤,闭目,仰头,酒已入喉。
      待他走向别处,叶残歌在父亲耳边说:“爹爹,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家,好么?”
      父亲自是允了。她悄然离去。

      夜寂静得仿佛随时要碎裂一般。方才的喧闹,也似乎是……很遥远的了。
      苏果走回房去,他走得很慢很慢。他在拖延时间。他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自己的新娘子。
      然后他看见了叶残歌。
      她一身夜行衣,站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只有脸是白的。像纸张一样的颜色,白得单薄。
      “你……”苏果定定地看着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不怕有人看见么?”
      叶残歌却道:“你不是本地人,和今日的客人并不相熟,何况应小姐喜爱安静,今日又有谁会来……闹你的洞房。”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一颤。
      她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小果子,如果有一天你不爱她了,你就来找我,好么?”
      苏果眼眶一红,点了点头。
      叶残歌轻声一笑,身子几个起落,已消失夜幕中。

      叶苑。绯院。
      叶孤城里是有黑夜的。叶残歌忽然有些怀念她的日不落城她的极昼宫,那里有耀眼夺目的夜明珠,赶走她惧怕的夜。
      她卸去妆容,伸手去摸铜镜。
      其实铜镜一直是冰冷的。

      她卸下胭脂红妆,眼泪已无声地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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