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四/青霄]围炉夜话》心草

21、陈州往事

　　“玄霄师兄？”
　　客栈门外一声轻唤，仿佛是夙玉声音。榻上盘膝而坐的青年缓缓张开一双凤眼，扬声道：“师妹么？进来吧。”
　　夙玉推了门进来，玄霄示意她坐在客厅桌旁，便提壶去泡茶。夙玉面上略微红了一红道：“师兄……别忙了。”
　　她手里抱着一个纸袋，这时轻轻放在桌上，低声道：“师兄，听天青师兄说，你有点水土不服……我想可能那天喝酒伤了胃，这里有点糕饼点心，你和天青师兄……”
　　少女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哗啦一声大门洞开，云天青低着头飞快地走进来。那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几乎直撞到桌边夙玉的身上，才猛然惊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夙玉师妹？对不住……”
　　那少女给他碰见，一时有些羞涩不知所措。云天青看了一眼她手里抓着的纸袋，心下了然，便说道：“哟，原来给我们送东西来了？”
　　玄霄提了一壶热茶走来，给夙玉和天青斟了，便极淡一笑，开口道：“我没大碍的，教师妹你费心了。”
　　他素日性子疏离克制，与人言谈相处，神气都冷漠得很，然而面对夙玉的时候，也稍稍流露一丝柔软的模样。天青看着他俩嘿嘿而笑，伸手摸摸鼻子，向夙玉问道：“对了，夙莘师妹呢？在不在房里？”
　　“师姊？”
　　夙玉听他问起夙莘，嘴唇一动，似乎要说什么，然而最终却只是小心地看了看云天青道：“师姊说在客栈里呆得气闷，要独个儿出去散散心……这会儿，可能跑去龙湖边上了。”
　　天青看见夙玉的神色，心里就明白了几分，知道大抵是自己往倚栏歌榭跑得太勤快，那人有些不快，想起明日那名歌姬李含绯就要硬挤过来与几人同行，不由得连连苦笑。
　　夙玉为人较为内敛含蓄，她见云天青归来，便不肯在两人宿处停留，告辞归去。天青和玄霄大略说了这天的事，坐在桌边与那人吃了些夙玉买的点心，就溜到客栈外头去等夙莘。
　　这一天直到入夜时分，夙莘才牵着一匹高大蒙古马，从外缓缓归来。少女见着云天青蹲坐在客栈外台阶上吹风，倒是吓了一跳，与那人面对着面，讷讷无言。
　　她性子本来很是爽快，纵然心里气闷，一时使起性子，自己在城郊跑了一趟马，也把满心的火气都驱散了。这时候看见那人专门等自己，心里倒觉得有点对不住云天青，顿了顿，便过来拍了拍那人肩膀道：“我说，你白日里怎么又给人叫去歌楼了？是不是倚栏歌榭哪个姑娘看上你了，和咱们这么亲近。”
　　云天青噗得一笑，慢慢拍拍她手背道：“李含绯是韩大哥认的干妹子，她两人对这次陈州闹妖怪的案子很是在意，一定要亲自出城查查有无山妖盘踞。明天我打算让你带着她和夙玉，先去看看城内外先天八卦阵有无乱象，我和师兄去碗丘山打听山妖的踪迹，你看怎么样？”
　　夙莘盯着他片刻，瞪眼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接了烫手的山芋，专程在这里等着扔给我——好，我自然是按你的意思办，不过啊，明天你可别自己先后悔起来。”
　　说着，少女便清脆笑了起来，转头过去把马拴在廊下。天青淡笑着看她背影，轻轻补了一句道：“那姑娘并不是寻常女子，你和她同行的时候，可得稍稍注意着点。”

　　次日清晨，晨露未干，龙湖岸边湿冷雾气缭绕。一片早起的清凉氛围之中，两乘马并辔前行，从外城绕了进来。
　　韩北胤一手拉着缰绳，沉吟对身边少女道：“阿绯，这一回的事，做大哥的可要事先提醒你。云兄弟的性子虽然潇洒和悦，素日待人也热情周至，其实他心思细密得很，人也颇具戒心，你要怎么待他，心里可得先有个底。”
　　他身边美貌少女早已脱了歌楼里广袖长裙，换了利落衣装，此时在旁笑道：“大哥，你们男人就是这样，一说到这种事，就婆婆妈妈起来。我早说过，我对他，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想，缘分到得哪里，便走到哪里。”
　　韩北胤听了这话，不由得深深皱眉，终于忍不住道：“我看云兄弟心里未必没有人，你这样又是何必呢。”
　　“韩大哥……其实，从见他那天起我就想对你说，其实，云天青就是四年前，救过我的那个人。”
　　“我猜得到……只是，救了你又能怎样？云兄弟现在自然是认不出你，而且他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大哥……你既然送了帝女翡翠给我，不就是怕他不会喜欢一个妖？”
　　少女这样干脆发言，男子终于唉了一声，不再插口。两人出了外城，到得大道之上，便挥鞭打马，向南城门奔去。少时看见那一行四人勒马等在城门下，遥遥地能分辨出云天青跨在马上，青衫风里飘飘飞舞，少女便快悦微笑起来，加了一鞭，飞驰而去。
　　韩北胤下马与云天青寒暄了几句，便微微笑着立在一旁，等他向那两名少女引见李含绯。那名青年知道他的意思，未免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便稳稳地向夙莘、夙玉道：“师妹，这是韩大哥的义妹，倚栏歌榭的李含绯姑娘，咱们和韩大哥斗酒那天，她便在旁看过的。”
　　那时夙莘夙玉均上前见礼，云天青站在三个女孩子中间，满面轻悦微笑。他素日性情飞扬跳脱，行止也很是潇洒不拘，然而这时候却神气稳重，目光始终淡淡的不见波澜。韩北胤站在玄霄身边，禁不住伸手摸了摸颌下短须，内心道：云兄弟这样的男子，也当真很是古怪。女孩子堆里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就连我也看不出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意。

　　少顷几人商议完毕，打算先借八卦阵彻查陈州一带妖怪踪迹。夙莘等人本就是要绘制图谱带回琼华，便照先前约定，与李含绯一同往八处陈设阵法的所在查看，而天青与玄霄则结伴往碗丘山探访。这时韩北胤已给守城官兵打了招呼，让他们出入陈州城畅通无阻。
　　出了城门，便见碗丘山山麓缓坡之上处处田畴，比之寿阳一带八公山上古木扶疏的光景又另有一番悦目之处。天青在马上笑向玄霄道：“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让她们唱她们的，我们走我们的，没女孩子在一边管束，咱才比较逍遥自在。”
　　玄霄瞥了他一眼，一时忽然想起来两人在昆仑山上初识，他嫌云天青懒散滑头，成日对那人管东管西的时候，不由得面露微笑，开口道：“她……很好。”
　　天青在旁随口道：“嗯？师兄说谁？”
　　“那名歌姬，虽是初识，却待你很好。”
　　听他这样说，云天青心里微微吃了一惊，转眼看玄霄时，那人脸上神态却颇为平和无波。不由得挠了挠头，摇头心道：师兄平日迟钝得很，偶尔聪明起来却敏锐得不像话，只是他这聪明，怎么老在最不妥当的地方……

　　两人又骑行了数里，山势渐渐陡峭，路面也崎岖不平，偶尔受花木掩蔽，更是难行。云天青便将马匹牵到一户农家暂寄，与玄霄结伴，徒步攀山而上。
　　走至山林深处，渐渐地便只有一条土石小路可供行走，那路面上杂草稀疏，两旁灌木也有些刀斧痕迹，显然常有人走。两人攀至山顶，果然便见一所小小的竹屋坐落在林木之间，一个须发花白、体型却颇健硕的老人正坐在门口，慢慢劈柴。
　　云天青走上前去，笑着招呼道：“吴伯，你还认得我么？”
　　那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怔住半晌，接着也笑着嚷了几句，说得一口当地土话，玄霄长在北方，半句也听不明白，只是看两人的情态，似是旧识，不禁微微有些惊讶。
　　片刻老人让他两人进屋，云天青便从背囊里取出在山下打的酒来，笑道：“有酒无菜不成席，看吴伯你还藏了几只松鸡兔子，待会儿炒来下酒怎样？”
　　老人笑道：“哈哈，四年不见，我就只记得娃娃你做得一手好菜，咱屋外还放着几条腊肉和风干猪腿，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你尽着自己手艺去倒弄就是。”
　　天青提起衣摆掖在腰里，手里倒提一只兔子从旁走过，笑道：“我师兄他听不懂这里地方话，咱们讲官话吧。”
　　那吴姓老人闻言，微微笑着看了眼玄霄，半晌用有些蹩脚的官话说道：“额有朱纹，倒是个不凡之人，你和天青这小子，这一回是从哪里过来陈州的啊？。”
　　玄霄向老人行了礼，本能便要脱口说出琼华派的事，却看见云天青在后向他连连摆手，似乎要他别提修仙学剑的事，青年不惯说谎，踌躇半晌，只得搪塞道：“从京城来。”
　　“哈，我就知道这孩子不会安分，四年不见，果真跑到北方浪荡去了。天青——”
　　他说着便扬声向灶下的青年招呼道：“你也二十岁的年纪了，这次回来，有没有带个女娃儿做老婆啊？”
　　“女孩子带了不少，老婆还没打算。”
　　那青年咧嘴一笑，如此厚颜答道，说着伸手揉了揉鼻子，挤在两人之间坐下，一边拿短刀将兔子洗剥开膛，一边开口问道：“吴伯，我这次滞留陈州，是因为城里闹妖怪，弄得人心惶惶。悬壶医馆的老大夫说，这碗丘山上十年前就有山妖盘踞，我就想来问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名老人听他问起山妖，便斜着眼瞅了他半晌，叹了口气，也并不答话，只是慢慢从腰间解下烟袋点了，吸了几口。
　　他不说，天青也不催，又呆了半晌，老人才慢吞吞开口说道：“十年前是十年前，现在这山上哪还有山精在的，早给当年那一批蜀山弟子杀得光了。山精那东西，生来就似人形，在山上凿穴而居，餐风饮露，只每月月圆时候稍稍出来活动一二，也并不伤人害人，其中女山精相貌尤其漂亮，自从那时山上上来一批剑仙，我可就再没见过他们了。”
　　“可是我听说……当年蜀山弟子之所以来此除妖，是因为山精伤了陈州城上山打柴的樵夫。”
　　“樵夫？哼，说得倒好听，都是一群盗墓贼。为了金银珠宝，便做这挖人坟墓的勾当，就是给山精咬了，又能怪谁呢？”
　　“盗墓？”
　　“是啊，天青，你还不知道吧？咱这碗丘山上，许多年前给盗墓贼掘了条暗道，直通那前朝什么王的陵墓……当年陈州府有些人财迷心窍，想从这暗道进去偷盗陪葬的宝贝，因此才上山来。谁知年代已久，那墓道给山精占了，他们便水淹火烧的，又请来蜀山的道士，把这山上精怪，都杀得绝了。那手段，真是狠呐！唉……”
　　云天青在旁听着老者叙述往事，不禁微微一阵颤抖，许久才道：“因此……碗丘山上就再没妖怪了？”
　　吴伯两手一摊，无奈道：“是啊，也不知从哪时候起，便有人传说这坟墓里藏着长生不老药。这两年盗墓贼出入这里简直是家常便饭，只是那坟墓里机关厉害，往往有去无回。但是山精什么的……再也没了。”
　　听他这么说，玄霄天青便对视了一眼，心中都道：那么……不知是谁害了陈州知府一家人。

　　正在三人各自沉默追想的时候，小小竹屋之外忽然想起急促的敲门声，接着便是夙莘的声音，气急败坏叫道：“云天青！玄霄师兄！快出来，咱们有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