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有簪》不周川

8、打听消息

　　宝金阁果然不负它的名声，琳琅满目的各类首饰摆件金银珠宝林林总总，让人眼花缭乱。货柜里陈列的件件都是精品，照年身旁的小学徒看得目不暇接，只顾着埋头赞叹，分不出什么心神关注这被李大夫嘱咐要好好跟着的“贵客”了。

　　照年径直找了掌柜的。

　　掌柜的拿了纸沉吟半晌，道:“这上头所绘的簪子我确实未曾见过。在下盘桓留城几十年，如此名贵的珠簪，若是留城本地人家所传，再不济我也应当有所耳闻才是。可我未有丝毫印象，大概持有这镶珠金簪的人只是途经留城，并非留城人士罢。”

　　照年倒也不很失望，他也知道若是那么容易就能知道关于簪子的消息，屠子苏也不会让他下山来找了。更何况王文睿那里似乎有点联系，也不算茫无头绪。

　　照年与宝金阁掌柜道谢，告辞前在小学徒的目瞪口呆中随手拿了个看起来顺眼些的玉镯子付钱。

　　“承惠五十两。”

　　照年从屠子苏给他的钱袋中拿出几锭银子，掌柜称验后收好，犹豫了下，在照年走出宝金阁之前低声快速地说了句:“客人若是非寻不可的话，或许去孙家探听一番也未尝不可。”

　　照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笑容满面的掌柜。

　　或许是被照年的出手大方给吓到了，在回去的路上小学徒不再像来时一般叽叽喳喳的话恁多。领路时略有些胆怯的时不时瞟着照年。

　　照年装作没看见:“你知道孙家吗？”

　　“啊，孙家？哦，孙家啊。”

　　小学徒一个激灵回了神。

　　“留城里姓孙的人家不少，不过要说名气最大的，那得是城西孙家。那可是祖传的皇商。”

　　小少年忘性大，话匣子一开，胆子又大了起来。

　　“我阿爷说，前朝的时候孙家祖上是干那些损阴德的行当才起的家，”说着还悄摸摸左右瞅瞅，“连着好几代子嗣都是单传。改朝换代以后孙家摇身一变成了皇商后洗手不干了，又年年捐粮修路，子孙后代才慢慢多起来。”

　　“不过孙家富贵后嫡支就举家迁到了舟城，城西那也就留了老宅给旁支照看。我还记得前年在城西孙家老宅祭祖的时候，舟城孙家回来了不少人。那排场，嚯，那叫一个阔气！出手那叫一个大方，上百两银子眼都不眨就撒出去了。”

　　小学徒讲着讲着又开始激动起来，手舞足蹈的试图给照年描绘出孙家人的气势做派，眼睛里闪闪发光，脸颊都透出了红晕。那样子，简直像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姓也改了好姓孙。

　　“皇商啊。”

　　照年摸摸下巴。能当上皇商，想来孙家无论钱财底蕴还是人脉路子都比区区一家店铺深得多。就算那店铺分号众多，差距之大也无法相比较。那宝金阁的掌柜让他去孙家，总不能真是觉得孙家能大发善心举家之力替个“贫民百姓”找支没关联的簪子吧？

　　难不成簪子真同孙家有关联，那掌柜见他爽快付了银子，想拉拢他这个大方的客人就暗示于他？可看他精明世故的样子，也不像能干出这么直白的事。

　　左右为难了一会儿，照年叹口气，还是决定先放到一边。线索太少判断不了，还是先等对上那只不知名小妖之后再说吧。

　　一路回到济安堂，小学徒回去给代替王文睿到前堂看铺子的李大夫打下手，照年则去了屋后。

　　王文睿已经醒过来，半倚在榻上盖着被子，被子上还卧着一只懒洋洋的灰雪，垂头丧气不知听王大栓数落了多久。

　　还是灰雪先发现照年回来了，翘着毛绒绒的尾巴从被子上几下跳到他身上，被照年抱了个满怀。

　　王文睿看到照年回来，脸上喜形于色，要不是王大栓摁着，能学灰雪立马从榻上跳下来到门口迎接他。

　　“年兄回来了，”王文睿顺着灰雪的动静看向门口，直起身同照年拱了拱手，“我醒来时未见到你，发现你带来的竹筐里一直有响动，里头叫声哀切。我一时不忍便自作主张将你的小狐狸放了出来，此外其余物品未动分毫。年兄，抱歉。”

　　照年倒是没料到刚一进门就先收到致歉，抱起灰雪后愣了一下，听到这话忍不住对王文睿这一板一眼的性子颇有些无奈，又多了几分欣赏：“子明兄何过之有。是我走时过于匆忙未考虑周到，忘记放灰雪出来了。子明兄替我弥补了缺漏，我当向你道谢才是。”

　　王文睿又连连道：“朋友之间何须如此。”

　　就见照年满含深意的眼神，和王大栓都清楚明白的神情，恍然想起来是自己先一番客气的，不由腼腆的笑了。

　　“对了，我听堂兄说年兄刚去了宝金阁，不知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带着点不好意思，王文睿问道。

　　“消息是没打听到，倒是听了不少关于子明兄的风花雪月。”

　　上下打量几眼，见王文睿面色红润身体没什么不妥，照年又冲王大栓点了下头，才笑着揶揄道。

　　“子明兄学堂窗台下巧遇姻缘，学生摇身一变成了女婿，才子佳人成就一段佳话。足以写成话本了。”

　　“那个嘴上没把门的小子。”

　　被打趣得面上发红，王文睿暗怪了小学徒一句，红着耳朵跟照年解释:

　　“是我运气好，承蒙夫子看重，才得了这桩婚事。两家已经商议好待明年我及冠后便成亲，那时若年兄得空，还望你能来喝杯喜酒。”

　　“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我来贺喜，子明兄可别忘了在喜宴上给我留一席。”

　　“必定少不了年兄的。”

　　王文睿笑道。

　　因王大栓要在夜前赶回村子，三人提前吃了晚饭，王大栓便拾掇好东西出城了。王文睿再三挽留，想让王大栓过一夜明天再回去，王大栓却记挂着梅花一心要回家。

　　王文睿无法，只能嘱咐王大栓下回记得带梅花一块儿来，他也许久未见侄女了。

　　王大栓憨厚笑着答应。

　　入夜后关了门面，济安堂的大夫学徒们纷纷告辞家去，照年跟王文睿就住在济安堂后屋，跟前头看诊的前堂隔了个小院子。而后面的这几间屋子，除了王文睿父母的屋子，王文睿的屋子，还有一间书房外，其余的尽被改成了诊室药房之类。

　　“年兄且先住我屋里吧，家父家母回村已半月，我独自一人住在家里难免惫懒了些，年兄切莫嫌弃。”

　　王文睿带照年推门而入。

　　他的房间整洁干净，唯一能称得上乱的地方就是桌子上放着的几本翻开的书和一堆画纸。

　　王文睿一进门就急匆匆走向桌前，快速叠起铺在桌上的几张画将其收好。照年只瞥了一眼，看见上面寥寥几笔勾出女子身影，纤细婉约，还提着几句看不清的诗。不必细看，都能明了的相思情意跃然纸上。

　　照年藏着笑意当做没看见，只盯着窗口雕花的木框瞧。等王文睿收拾好了唤他，他才扭回头来神情自然的说:“子明兄坐卧都不忘读书，如此勤奋有加，他日院试必当手到擒来。”

　　“年兄谬赞了。”

　　王文睿窘迫，面色又开始隐隐发红。

　　照年见好就收，不再欺负老实人。

　　因书房和诊室都不是能正经住人的地方，能住人的屋子就剩两间，照年占了王文睿的地儿，王文睿只能去住他父母的那间屋。

　　两人又谈了一阵天，论了一阵书文，就各自进屋准备睡觉。

　　照年回到王文睿的屋里，床榻上一干物品都已经换上了新的，连床头地下灰雪窝着的竹筐里都垫了几层柔软干净的旧衣布料，打理得十分妥帖。处处可见主人的细致用心。

　　照年坐在床榻上，看灰雪几下蹦进竹筐里，试探着打了几个滚，满意的趴下了。

　　“照年大人，那妖精今天晚上会找过来吗？”

　　灰雪蜷着舒服的姿势没一会儿，就憋不住出声问照年。它跟脚好，父母都是有几百年道行的狐妖，才出生就开了灵智。年纪满打满算不过五十来岁，在族里又受宠，还从没经历过风波。这回才和照年下山几天，就要跟着一起打架斗法。灰雪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又觉着还有几分蠢蠢欲动。

　　“我也说不准。那小妖留下的妖气被我吞掉，大概已经知道留城新来了别的妖怪，应该会来探探深浅。若是它不来，明日我也能再询问子明兄关于簪子的事。”

　　照年将一边说着，一边将屠子苏替友借给他的鱼骨剑拿了出来摆在手边，若有动静瞬息就能握在手中。

　　“这样啊……”

　　灰雪又在竹筐里翻了一个滚，透过竹篾编织的缝隙偷偷瞧坐在床沿沉静等待的照年。

　　烛火已经吹熄，屋里一片黑暗，唯有月光透过窗纸映进了淡淡银光，投在地面上。借着微光，能隐约看见床边照年尚未完全隐没进黑暗的身影，挺直淡然如松。

　　灰雪纷杂的心思不由跟着慢慢静下来，看着看着，不一会儿就有了困意，头一歪，便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