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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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七那天，淮南王府派了管家和几个家仆去怀远侯府接沈青川。
要带的东西前几日便收拾好，陆陆续续往淮南王府送去了。据王府管家说，府内早腾出了间院子，这些日子天天有女婢男仆清理打扫，拾掇得极是干净，就等小侯爷住进去了。
“小侯爷放心，您送来的那几个箱子，小的们都给您收着呢，没人碰过。”管家一边把沈青川往轿子上迎，一边笑吟吟说道。
沈青川掀开车帘，弯腰坐进去，声音从车窗里飘出来，语气淡漠：“王府做事，自是妥帖的。”
管家笑着迭声称“是”，罢了也不再多嘴，扭头走到侯府门口，对门口那几个年长的家仆拱了拱手，朗声道：“今上有令，将小侯爷托付于我们王爷照顾，诸位放心，王府上下，定把小侯爷当自家少爷一般好生照料，绝不叫小侯爷受半点委屈。诸位是侯府的老人儿了，正因如此，小侯爷才肯放心把这侯府交与你们打理照看。小侯爷是重情重义的人，日后总有回侯府的那一天，望诸位能安下心来，好好守着这侯府！”说罢一抬手，旁边有两个小厮各捧着一盘东西上前，东西拿素布盖着，管家把布掀开，转向那些年长家仆，道，“诸位是看着小侯爷长大的，今日与小侯爷分离，想来心中也多半不好受。这点薄礼，是王爷特差小人交于诸位的。王爷说了，日后若是侯府有什么缺的，或是诸位有什么事，尽可来王府，王府上下都当你们是自家人。”
一席话说完，管家让小厮把东西拿给为首的那个家仆。
那家仆快五十了，穿着件粗布衣，瘦长脸，两颊凹陷，面容沧桑。许是被管家那番话触动到了，他眼圈有些微微发红。
都说府邸里主子什么性子，底下人就什么性子。怀远侯是个领兵打仗的武将，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最是重情义。府里的仆人们也跟他一副脾气，个个儿都能为了侯府把命豁出去。
眼下见淮南王府的管家对他们客气成这样，顿时心里一热，感念起淮南王爷来了。
“王爷诚意如此，我们这些老仆们，总算是放心把小侯爷托付过去了。”为首那个家仆红着眼叹道。其余几个家仆也都红了眼，当中一个婆子还忍不住哭出了声。
管家道：“诸位不必太难过，小侯爷是侯府的人，待他将来成人，定会回府，重振门楣。”
“我们小侯爷，一向是嘴硬心软……”方才哭出声的那个婆子断断续续道，“……还望王爷多担待……”说到这儿却已泣不成声，身后两个年轻女婢忙上前把她扶到一旁。
轿子上的沈青川见状，忽抽回手，把窗帘放下了。他转过头，朝旁边坐着的青年身上看了眼。
青年叫王平，比沈青川大七八岁，打小在侯府长大，长相虽普通，性情却温厚。
沈青川见他眼圈泛红，便没说话。
隔了片刻，王平却忽然吸吸鼻子，说：“小侯爷不让他们都出来送行，果然是对的，否则不晓得大家都哭成什么样。”
沈青川别过脸，佯装在看别的，好半晌，才忍住哭腔，淡声道：“不过是去淮南王府暂住些时日，又不是再不回来了，哭哭啼啼的，不成体统。”
王平知自家小侯爷一向嘴硬，他从前跟着先侯爷练剑，不小心弄伤了手臂，脸疼得煞白，牙关却一点不松，愣是嘴硬着说自己不疼。
他叹口气，心说小侯爷这副嘴硬心软的脾气，在自家也便罢了，如今却是要寄人篱下，不晓得要因为这副脾气受多少苦。
正想着，轿子忽地一动，那管家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小侯爷，咱们这便启程了。”
沈青川“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淮南王我之前见过，”走到半路，沈青川忽然说，“人很和善，风评也素来不错，想来不会对我怎样。”
王平一顿，抬眼朝自家小侯爷看了眼。只见小侯爷靠在窗边，半阖着眼，像是自言自语。
沈青川样貌随他娘亲，眉目周正，美而不妖，气质却是跟他爹沈和一样的高拔清峻。他斜倚着窗，十指微蜷，微微有光从窗外渗进来，落在他那张稍稍泛白的脸上，瞧着冷漠又疏离。
然而王平却听出来小侯爷是什么意思了。
他是在安慰他。
王平吸吸鼻子，沉着声对沈青川道：“奴才明白了。”
沈青川“唔”了声，很快又不说话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淮南王府门口停下。
沈青川下了马车。
先前见过的淮南王携着一美妇走过来：“小侯爷好，这位是本王内人。”说罢，那美妇向沈青川福了福身。
沈青川自知没那么大面子能让淮南王和淮南王妃一同来迎接他，还对他那么客气。心里腹诽，就是父亲，怕也够不上这么大排场。
他向两人拱手行礼，不甚热络道：“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早听说怀远侯府的小侯爷风姿绰约，骨相出众，今日一见，才知此言不虚。”淮南王妃打量沈青川片刻，赞赏地说道。言语中虽有捧沈青川的意思，可看那神情却又不像是虚情假意。
沈青川垂了垂眼皮，谦逊道：“王妃娘娘谬赞，青川愧不敢当。”
淮南王妃笑道：“小侯爷年纪轻轻，性子却不急不躁，看着沉稳。不像琅儿，又贪玩又好动，管都管不住。”说到自己儿子，淮南王妃柳眉一蹙，话里带上了点嗔意来。
一旁的淮南王“呵呵”笑了两声。
淮南王妃立刻掉转过脸，嗔怪道：“你还笑！昨日他偷跑去后院爬树，结果从树上摔下来，腿都给摔断了，现在还在屋里躺着，你却还笑！”
淮南王忙收敛了笑，作出一副洗耳恭听毕恭毕敬的样子，正色说：“不笑，不笑。”
沈青川瞥了眼淮南王，虽说淮南王看着温吞，但他却没想到这位王爷竟是个惧内的主儿。
难怪这么多王爷里，就淮南王只娶了王妃，连个偏房都没有。
沈青川一边想着，一边随口道：“世子年纪小，贪玩好动也是情理之中。兴许再长些年纪，脾气就能收着了。”
淮南王妃道：“借小侯爷的吉言，我倒盼着那小子早些收性，不然今个儿摔断腿，明个儿摔折胳膊的，就是百十个大夫，也不够用。”
叙完闲话，淮南王领着沈青川进了府，淮南王妃不便跟着，便寻了个理由先走了。
淮南王给沈青川准备的院子靠北，清幽僻静，院前栽植着丛丛竹木，中庭阔大，外设有凉亭，旁边紧挨着处偏院，里面像是没人住的样子。
“听说小侯爷有习武的习惯，这偏院我特地差人拾掇出来了，算是习武场。”淮南王往那个偏院指了指，继而对沈青川面带歉仄道，“本是想在府上特设一处习武场的，不过时间太紧，还没来得及。小侯爷先委屈些时日，待那新习武场修好了，小侯爷便不必再将就了。”
沈青川没想到淮南王连此关节都想到了，登时心里一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淮南王又亲自带着沈青川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将里间物什都介绍了个遍，末了道：“若有还有哪里准备不周的，你尽管告诉底下人，他们自会去准备妥当的。”
沈青川应了声，心里却因为淮南王太过周到妥帖而感到别扭。
闻岳临去西北前曾交待过他几句话，大致是说如今形势不同了，朝堂上下不知多少人在盯着他，“我知你素来沉稳，但日后行事，需得更加谨慎，若是出了差错，不晓得有多少人等着要趁机害你。”
道理沈青川也不是想不明白，沈府既是将军府，又是侯府，威名赫赫，兵权在握，向来遭人眼红嫉恨，就连当今圣上，都难免对沈家有所忌惮。可这次，怀远侯战死沙场，沈家就剩了个未成人的孤子，趁机夺权刁难再容易不过。但眼下大昭刚打赢胜仗，怀远侯又是大大的功臣，若是此时刁难沈青川，未免太说不过去。
但功臣总有被忘记的那天。何况功臣已死，孤子无权。
沈青川顿了下，向淮南王行了个礼，道：“王爷已经安排得很好了。青川……很感谢。”
淮南王把他扶起来：“小侯爷不必客气，这都是本王应当应分的。你早起赶了一路，现在赶紧进屋歇着吧，午饭我等会儿叫人送过来。”
说完又给下人交待了几句，然后便走了。
沈青川从侯府也带了几个下人过来，安置好后，又让王平同底下人简略说了些规矩，然后便去起先前送来的箱子，把里面的东西作了归置。
中途有下人送来午饭，沈青川尝了几筷子，便叫人把东西拿下去了。
王平忧心忡忡地跟在沈青川后面，愁眉苦脸道：“小侯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吃饭怎么成？”
沈青川不紧不慢地说：“行军打仗，几天几夜吃不上饭是常有的事，那些将士们要都像你这样，怕是还没走到前线就畏畏缩缩折回来了。”
王平为人宽厚，嘴上功夫差的远，一向说不过旁人。而今被沈青川这么一呛，登时没了话，想了想，只好去别的屋子帮忙收拾去了。
等把东西归置完毕，已经到晚间了。
沈青川吃过晚饭，正要点灯去书房看兵书，忽地脚步一顿，想起了件事来。
他问王平：“侯府里的金创药，拿过来了么？”
王平点点头道：“拿了，在抽屉里搁着呢。怎么，小侯爷哪儿受伤了么？”
沈青川不答，只吩咐道：“你去把金创药取来，拿盒子装好。”
王平“哦”了声，扭头去取金创药和盒子了。
沈青川踱到里间，换了件衣裳，然后出来，见王平已在外屋候着了。
“小侯爷，药装好了。”王平看了沈青川一眼，皱眉问道，“小侯爷，咱们这是要出去么？”
沈青川“唔”了一声，随即抬步出了屋。
王平急忙拿了东西跟上，在沈青川身后问：“小侯爷这是要去哪儿？”
沈青川抬了抬眼皮，淡淡道：“世子摔断了腿，我给他拿些药。”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