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昨朝》烦人壹只

59、静之卷 第十二章 树参天（二）

　　“这么快？”
　　边静很是吃惊，忙追问：“他们人呢？”
　　想来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有意隐藏身份逃跑的人应该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莫非这两人根本就没有逃跑，真的老老实实的回家种地了？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其实他们根本就和这件事情无关？不可能啊……
　　揣着千万个疑问，边静急迫地等待周问宗说下去。
　　谁料周问宗摇了摇头，一脸可惜地给了边静一个晴天霹雳的答案——“他们死了，全家都被‘七无’的人杀了。”
　　什，什么？！
　　七无？！
　　“‘七无’？！怎么会牵扯到这么危险的组织？！”
　　行商多年，江湖上的传闻事迹“冷纹羽”听得多了去了，但是最让她觉得寒毛竖立的就是关于“七无”的传闻了。
　　把杀人作为一种生意的神秘组织，一旦被盯上绝无生还的机会。
　　武全武福不过是两个镖局的小小镖师，生平就算是再坏，也不会得罪什么会雇佣“七无”来报复的大仇人。
　　怎么会和“七无”扯上关系？！
　　边静眼眸的颜色暗了暗。
　　对着周问宗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而后沉沉道：“还请宗伯父细说。”
　　周问宗顺着在桌边坐了下来，语气也带着一些不稳。
　　“我也是怎么都想不透，但是探子回报说，武全武福两人当日确实带着全家急匆匆地从柳陵连夜逃往水明镇老家，结果在半路就惨死在客栈里了，一个活口都……唉……”
　　连妻儿老小都不放过？
　　边静紧紧攥紧膝盖上的一双拳头。
　　“已经确定是‘七无’的人做的了吗？”
　　“嗯。”周问宗沉重地点点头，“现场留下的种种迹象和杀人手法来看，除了‘七无’，别无他人。而且，恐怕也不会有人有这个胆量敢伪造嫁祸‘七无’。”
　　边静倏地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游荡，踱步的姿势完全不似一个女儿家。
　　“七无”居然下大手笔去杀两个小小的镖师，可见武全武福是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们的连夜逃走肯定也是畏惧“七无”。
　　加上武三莫名其妙的死亡。
　　“武三难道也是死在‘七无’的手下？”
　　边静停下脚步，道出一个她所能想到的推测。
　　“大当家也这么想？”周问宗立刻表示赞同，“老夫方才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哦。”边静转过身来，道，“宗伯父请讲。”
　　“老夫听说武三是个渴望仕途的人，一直不愿继承家业。曾经拉拢过黄鼎厚，想托他的关系谋个一官半职，可是没成，却无意间得知黄鼎厚与咱们冷家不对过。另一方面，‘七无’急需冷家的一批镖，但武老爷子是个说一不二的角色，绝对不会与他们合作，于是他们找上了满身都是漏洞又好处理的武三。”
　　周问宗说的紧紧有条，让边静也顿时有种“如此便说得通”的感觉，但她心里也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疑问，于是忍不住打断了周问宗的推理。
　　“宗伯父，羽儿打断一下。羽儿心中不解，像‘七无’这样的组织，怎么会觊觎冷家那区区二十箱柳缎？”
　　周问宗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大当家，恐怕‘七无’看上的不是钱财，而是咱们冷家的名号。”
　　名号？
　　“羽儿洗耳恭听。”
　　周问宗顿了顿，继续道：“冷家身为天下第一家，一手掌握了大宁的商业命脉，在与他国通商的方面，也被授予了绝对的特权，比如盐。”
　　不错，大宁律严禁私自贩盐，违者重则会牵连三代，而拥有绝对财力的冷家，则是唯一一个被允许与他国通商贩卖盐的私户，当然，其中要上缴巨额的利益分成给国家。这是题外话。
　　不光是盐，就连往皇室进贡的香料、珠宝玉石等大宁管控甚严的奢侈品，冷家均享有与他国通商的特权。
　　“像‘七无’这样的组织，背后肯定需要有庞大的资金作为靠山。因此老夫猜想，他们是否是因为需要私自贩卖违禁品来充盈金库，从而利用了冷家的旗号。另一方面，冷家也并不是‘七无’随便就能触碰的存在，所以他们找上了与冷家有长期合作的扬武镖局？”
　　边静一边听，一边赞同地点头。不愧是天下第一家的东大掌柜，周问宗的一席推理让边静心服口服。
　　虽然目前来说仅仅是毫无证据的妄自猜测，但却是能将现有重重谜团逐一揭破的唯一说法。
　　“宗伯父说的极是，羽儿钦佩无比。如此说来，等于是‘七无’从侧面卯上了咱们冷家了。”
　　周问宗浅笑：“天下第一家这块肥肉，试问有谁不垂涎三尺呢？只是恐怕‘七无’也没料到，大当家会为了那区区二十箱柳缎而劳心费神，要追查到底。”
　　谁让他们撞在枪口上了呢？
　　边静心里想想，嘴上却没说，对上周问宗的视线，正色道：“既然让咱们冷家知道了，那就不能袖手旁观。想必他‘七无’会有这一次，就必定有下一次，早晚有一天会狮子大开口。为了到时不会产生慌乱，咱们必须尽早把他们扼杀在襁褓里……”
　　“大当家，”这次是周问宗打断了边静说话，“恕老夫直言，老夫并不赞同大当家的这次决定。”
　　边静大惊。
　　周问宗向来是对“冷纹羽”的话说一不二的，这次怎么会断然反抗？
　　“宗伯父是谓何意？难道宗伯父不担心咱们冷家的产业和名声吗？”
　　周问宗摇头否认，开口道：“老夫并非有意违抗大当家的命令。老夫反对的浅见有二——其一，冷家产业根深蒂固，不是‘七无’随随便便就能影响到的。从另一方面说，‘七无’虽不是名门正派，但在江湖上的影响却绝非一般，与其正面冲突拼个两败俱伤，不若这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卖个人情给他。咱们冷家树大招风，我不犯人可防不住人不犯我。即使咱们不愿意与‘七无’这等十恶不赦之人有任何瓜葛，但谁也难料将来不会有求于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相安无事啊。”
　　“其二，‘七无’是可等凶残的组织？大当家若是执意与他们正面交锋，难保他们不会做出破釜沉舟的举动。老夫担心大当家的安危啊，大当家是独苗，若有何不测，让老夫如何与冷家列祖列宗交代？到时冷家偌大产业无人继承，势必会产生一场混战……唉……还望大当家三思而行……”
　　周问宗不再说下去了，而冷家产业无人继承的后果，任谁都能想到后果的恐怖——会有人因此家破人亡不说，恐怕会动摇大宁的经济根基，这才是重中之重。一个国家财政不稳，带来的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边静当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她当时就是深知“冷纹羽”是个如何的存在，才会心甘情愿的继续替宇文蓉充当一个毫无自由可言的傀儡。
　　事到如今，却是她想得太过肤浅，险些铸成大错。
　　“宗伯父……”惊觉周问宗的眼里竟隐约含有泪光，边静心中顿时产生了巨大的懊恼与自责感，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不稳起来。
　　“宗伯父所言极是，羽儿知道悔改了。是羽儿的想法太过幼稚……那么依宗伯父所见，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周问宗深深呼吸，道：“大当家留在扬武镖局的目的也就是揭示武三爷的死因，既然已经开始有了头绪，那么就收集证据好了。只要有证据证明一切皆是‘七无’所为，我们也就仁至义尽了……”
　　“……宝珍姑娘已经知道武全武福的消息了吗？”
　　“不，咱们的人回来的时候脚程更快一些，扬武镖局派出去的人，大概今晚就会回来了。”
　　“我怕……”边静心里惴惴不安道，“我怕以宝珍姑娘的烈性子，如果知道了真凶是‘七无’的话，会想要跟他们殊死一搏。”
　　“唉……若真是如此，咱们也爱莫能助了。不过武大小姐经过此劫，应该成熟了不少，希望她明白，到底什么才是她应该做的。”
　　边静许久不说话，彳亍到窗边。
　　窗外尽是一派晚秋凄凉，耳边隐约传来的是僧人唱经的声音，嗡嗡的声音意外的让人心烦意乱。
　　这样的送行，真的能让死者安息吗？
　　可是我，一个背负着重担的傀儡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宗伯父，就照您说的做吧，劳烦您去打点一下。”
　　周问宗站起身来，朝着边静的单薄的背影恭恭敬敬地做了几近九十度的一揖，而后慢慢退出房间去了。

　　周问宗这边出去后，边静一个人在房间里面若死水，满心都是对扬武镖局、对武宝珍的愧疚。
　　最初她决定帮武宝珍察明真相，是因为牵扯到了冷家，也牵扯到了她个人的好奇心；后来她决定帮扬武镖局，是因为出于对武宝珍的同情，对扬武镖局的仁义的话；现在，她觉得“七无”是冲着冷家来的，扬武镖局只是被牵扯其中，而她却决定到此为止，不再深究，所以她心怀愧疚。
　　身不由己。
　　边静从出生到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这个词语的含义。
　　想自己在现实中想做什么便去做，虽然偶尔会因为害怕给别人造成麻烦而强压住欲望，但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是可以随心所欲的。那种和“冷纹羽”的境遇相比较而言，可以称之为任性的生活，她生平第一次开始渴望了起来。
　　门外有人急促地边跑边喊叫着。
　　声音让边静的思绪又一次被迫回到这个她暗自称之为“梦境”的现实中。
　　“冷大当家——！不好了！不好了！冷大当家——”
　　在扬武镖局住的久了，偶尔也可以从声音就和真人联系在一起乐。这个声音，虽然喊得有些破嗓了，但应该是武宝珍贴身的丫头之一——乐儿。
　　乐儿的脚步声、急唤声由远而近。在边静还想着是不是应该在她敲门之前提前喊一声“进来”，以方便她节省时间的时候，乐儿就直接破门而入了。
　　这种以下犯上的行径，倘若放在平时，定是要遭到惩罚的。但是此刻，也足以让边静预见到发生了多么紧急的事件。
　　“出什么事儿了？”
　　边静对着急喘的乐儿迎上前几步。
　　“冷大当家！”不光破门而入，乐儿甚至不顾身份、男女之别地抓住了边静的胳膊，手劲意外的大，让边静觉得她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样拼命，“求求你！”
　　“求求你快去救救我家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