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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静之卷 第十二章 树参天(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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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小姐,我们几个人就在这儿等您一句话了,您是应还是不应啊?”
“诸位若是无心为小女亡父亡兄上香的话,诸位就请回,我们有事改日再谈!”
武宝珍简直气得要发疯了,后槽牙咯吱咯吱的响,费了半天劲才挤出一句话来。
万万没想到,父亲一世英雄,身后事“六七”这样的大日子,竟然会被人踩在头上?!
面前站着这七八个人,或老或少,都是扬武镖局曾经的生意伙伴。都是和扬武镖局定下过合约的生意人。
他们有的是贩粮,有的是贩香料,有的是贩药材,有的是贩布料,总之是百家生意百家行。共同之处就是他们都雇佣扬武镖局押运货物,而且是长期的合约,有的甚至合作了十年以上了。
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各地各行的大头。
随便点出一个,就是在当地响当当的行业大人物。虽然并不是每一个都称霸一方,但也全是些说了算的主。咳嗽一声,脚下就有数不清的人要担惊受怕。
“武大小姐。”头前一个人说话了。样子三十上下,在这七八个人里算是年轻的,但看他趾高气昂的样子,也能看出此人的财力与地位,是他人所不及的。因此其他人才会心甘情愿的站在他身后,听他调遣,时不时地还加以迎合。
“武老爷子与三爷的香我等定是要上的,这也是我们一众人择今日来此的目的之一。不过,私情归私情,公事论公事。我谷某觉得,既然大家都是生意人,那么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比较好。”
姓谷的自以为说得头头是道,殊不知其实他早已经点燃了镖局上下所有人的怒火。
有的镖师血性汉子,钵大的拳头早就捏得嘎嘎作响了,仿佛只等着大小姐一句话,他们就能立刻扑上去生吞活剥了这厮。
“扬武镖局不幸遭遇如此打劫,我等也是痛惜万分。可是,我们毕竟都是做生意的,全家老小指着那些个铜板儿过日子,不能因为徇了私情就扔了饭碗不是?”
姓谷的明明是个做买卖的,官腔却打得很地道。说罢还回过头去,寻求身后同伴的认可。
不知是出于畏惧还是根本就是同等货色,一路来的人纷纷开口应和着,这让姓谷的一时间更加得意起来。
武宝珍对于这种利己小人向来痛恨,若是放在从前,她早就亲手将此人大卸八块了。但如今,她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冲动。因为她知道,若是此时自己冒然出手,得罪了这些个商贾之众,扬武镖局就真的垮了。
她早就料到了,父兄的骤死会让镖局的生意一落千丈。很多以前的生意伙伴极可能会出于不信任一个黄毛丫头片子的能力而不再与扬武镖局续约。她也早就下定决心,等大丧一过,自己要亲自挨家挨户上门求的对方的信任,好撑过镖局此番打劫。哪怕是遭到冷眼以对、冷语相加,她也决定丢弃以前自恃重要的自尊,向人低头相求。因为这是她作为一个当家的职责,她无怨无悔。父亲留下来的这个金字招牌,说什么也不能垮在自己的手里。
可是武宝珍万万没料到的是,大丧“七七”都未过,就有人成群结队的上门来落井下石了。这无疑是给了镖局一个巨大的硬创。
武宝珍攥紧双拳,使劲地暗示自己:现在二哥还卧病在床,我不能慌!不能慌!绝对不能搞砸!
实在是用力太大,连指甲已经刺伤了手掌都没察觉。
颤抖着声线,极力想挤出一个微笑,却失败了。嘴角怪异地抽搐,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更糟糕了。
“各位掌柜的……小女当然明白各位的担忧,但,但今日确实不适合商讨此事……请各位暂时回避,待各位高僧为我父兄做完法事,小女定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啧啧啧。”
满院的僧人早就被这些不速之客的闯入打断了唱经,面对这突入起来的丧乱,他们也不知道是该继续唱下去还是应该等待骚乱结束了。都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看着这场自己从来没见过的闹剧。
没了唱经的声音,姓谷的这声咋舌,就显得异常响亮刺耳了。
“武大小姐,不是我们不讲情面,是时间确实来不及啊。我们这些个米啊、粮啊、药材、香料什么的,全都在家里头囤着呢。这不,听说贵镖局此番劫难,我们也很明白,不该在这个关键时刻给您添乱啊。可无奈,我们可以等,这些货可不等人啊。若不再赶紧发货,这些个东西可就要烂在家里头了啊。所以我们这才合计,还是抓紧时间另找镖局押运比较好,您说呢?”
武宝珍青筋怒爆,心想,你们这根本不是来征求我同意的,分明是早就已经下了决定,今天特来落井下石的。我即便不同意又能怎样?!恐怕你们已经连代替我们押运的镖局都找好了吧?!
无奈,武宝珍是敢怒不敢言,一时气结,竟然说不上话来了。
“你说的这还算是人话吗?!”
一声怒喝响彻了扬武镖局。
所有人的目光都讶异地射向声音的源头处。
乐儿小跑步地奔向武宝珍,她一闪身,这才露身后那个出方才说话的人。
武宝珍大吃一惊。因为她交代过对方,丧事不用他操心,让他待在后厢偏房不要出来,所以万万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也奇怪乐儿是什么时候趁自己不注意偷跑去叫的援兵。
姓谷的穿过同伴的肩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这个人。
见这个瘦弱的年轻人堂堂正正冲着自己走来,走这两步的架势,倒是像个有身份的体面人。
只是衣着光鲜,脸上却蒙了半个面具挡脸,这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姓谷的心头一紧,行商之人不可能不知道那人的传闻,那是何等叱咤风云的人物啊。可是又转念一想,那样日不暇给的大人物,怎么会出现在扬武镖局这个小小的地方呢?
对,不可能出现的。
心中有所肯定,也自然不再紧张起来。
“这位公子看起来很年轻啊,不知为何如此出言不逊呢?”
说到话时,边静已经来到对方面前。
不知道是迫于边静的压力,还是心中也顾虑到了某个人物的存在,原本挡在姓谷的和边静之间的这些个商贾,纷纷退到两边,给边静让开了一条直通向目标面前的道路。
“你转头看看。”边静越过姓谷的肩头,用手指着他背后的方向,盛怒之气溢于言表,“那里,立着武老爷子和三爷的灵位。‘七七’未过,两位尸骨未寒,你居然大言不惭地前来毁约?到底,是谁出言不逊?!”
姓谷的嗤笑一声。
“看起来,小兄弟是个读书人啊?读书人嘛,自然不能理解我们买卖人的辛苦。货囤在家里迟迟不发,眼看着要长霉生虫,难道小兄弟是要我们这些个大男人拖着一家老小饿肚子不成?”
边静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面善心黑的家伙,又扫视了一圈与他同路的人,说:“看你衣冠楚楚的模样,想必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吧?距离武家大丧结束,也不用区区十天。十天以内能发多少货?失去这些货对你们而言大概也无关多少痛痒。说什么丢饭碗饿肚子,你们分明是在为单方面毁约而寻找借口!”
“十天多少货?哼~”姓谷的明显已经将眼前这个口气冲天的小子不放在眼里了,“说出来吓死你!我池东流脂米行若是十日不发货,你看看帝都和庆城要饿死多少人!”
说着说着,甚至夸张地比划起来。一根指头高高举过头顶,好似他一个人能顶住那一片天般。
“什么?流脂米行?”边静倒是显得有些吃惊。
姓谷的以为自己的言辞震撼住了对方,进而更加得意了。
“没错,怎么样?小子,吓到了吧?”对边静的称呼也从刚才的“公子”,变成了轻蔑的“小子”。
池东是个盛产米粮的富饶地方。那里出的稻米优质高产,就连口感也优于其它地方。宫中御膳,就是用的池东稻米。
而在池东,流脂米行为上者。
掌柜姓谷。只是老谷掌柜去年刚刚过世,于是他的独子接替了他的位置,变成了新的谷掌柜。
虽然这个谷掌柜说得有些夸张,但流脂米行为和庆输送的粮草稻米,确实不是小数字。
十日不运米粮,恐怕皇宫大内会最先断粮,因为御膳只用池东米,而且只用流脂米行。
这个谷掌柜有自恃高傲的资本。
本以为年轻人被流脂米行的名号吓倒了,谁料对方竟然深深叹了口气,语气虽然不似刚才那么怒火中烧了,但明显的哀伤和叹息更让谷掌柜觉得不爽。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对脚下人的不争气深深同情、无奈的叹息。
边静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你随年长,却远远不如武家大小姐。”
谷掌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知道是自己被贬了,于是生气的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边静盯住他的视线,一字一字地说道。
“你……!你居然说我不如一介女流之辈?!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人?报上名来!我谷作良定要让你为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他是天下第一家的冷家大当家!无礼之徒!还不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