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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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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入虎穴君臣忽遇险遇旧人何故话青梅
黑衣人杀进院里的时候,慕泠正倚在洛阳子肩头看一本《永嘉诗选》,窗外一棵桂花香气扑鼻,惹得内心甜腻得很。下午的时候,洛阳子嘱咐了厨房做了一盒桂花甜糕送给慕泠,此刻正在已经从帝王角色中剥离出几个月的美人手上。这个美人正毫无形象地往嘴里送,也完全不管细碎的屑子撒得衣领上都是。
饶是一个行军打仗多年,滚过沙丘泥沼,什么脏乱没见过的军人,也忍不住伸手替她拂了拂胸口上的细屑,慕泠盯着洛阳子的手,继而抬眼望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巴。洛阳子这才想起慕泠着的是女装,不由咳咳了两声,掩盖过去。
“这玉儿出去了大半天了,也没把我要的书拿过来,月婆刚才说去端汤,也半天没回来,子修,你说这是怎么了?”慕泠丢下手中的诗集,扬眉道。
“苏苏,保护好自己。”继而洛阳子高声道,“江湖上朋友前来相见,何必躲躲藏藏,现出真容共饮一杯薄酒。”
“呦,”黑衣人笑吟吟地从窗棂外翻了进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打扰到洛将军春宵一刻了。”一面说着,一面乐呵呵地寻了个椅子坐了。
洛阳子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身影,从记忆中搜寻着此人。那黑衣人蒙着面罩,看不分明,从他直接称呼自己洛将军,看来是认识自己。而以为自己与慕泠是真夫妻,看来他寻仇的对象是自己而不是慕泠,想到这里他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今晚是陈总管,也就是宋楚成送来奏折之时,等他回来,自然会发现这里出了大事。何况密令司诸多护卫在这周围,能突破重重防卫跑到这里来的人,非等闲之辈。是大蒙国的人?是岛津家的人?还是……内部的人?
“少侠我想你是找错人了,我冷某做些小本生意,本本分分,不敢得罪江湖上什么人。”洛阳子沉着地说,紧紧反拥慕泠,不让对方注意到慕泠面容。
“看来洛将军贵人多忘事,”对方冷笑一声。
“少废话,拿命来!”从另一侧又翻进来一个黑衣人,身形相对瘦弱一些,却二话不说提剑便刺。
慕泠听出那后来的声音应是个女子,早按捺不住心中激荡的火气,从枕下抽出自己的佩剑,反身一个格挡,挑开那女刺客的出剑。洛阳子见慕泠出了手,摇摇头,看来这低调的事情做不成了,只能笑道:“苏苏,你太激动了,我把这个解决了就来帮你。”
“不用,我那么久没摸剑了,送上门的练剑机会,不用岂不是太可惜了。”慕泠嫣然一笑,可惜女装零碎的流苏,头上晃荡着的金钗玉簪惹得她心头火气更盛,暗道:女子真是麻烦,穿这一身衣服,怎么练剑打猎!
那俩黑衣人见这二人骁勇非凡,不敢小觑,慕泠的剑术师从洛阳子,一般地刁钻古怪,剑走偏锋,让人防不胜防,一时间那俩黑衣人都得不到半分便宜。
“洛夫人的剑术果然不凡,容貌更不凡,三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倒似二八年华。”那女子乘着两人双剑格挡之时,一面娇声笑道,一面居然伸手摸了一下慕泠的脸蛋。慕泠大怒,见洛阳子与另一黑衣人已经过了几十招,一时帮不了自己,便气运丹田,使出浑身解数。
但慕泠毕竟剑术有限,又罕有对战经验,加之身体尚未痊愈,一开始尽管占着上风,慢慢地便看出后劲不足,外衣被划破好些个豁口,那黑衣女子似乎意并不在杀了慕泠,目光总是在洛阳子身上游走,慕泠心中郁闷,使了个剑花往那女子要害处刺去。那女子柳眉一竖,似乎厌倦了,手腕一转,慕泠只觉虎口一麻,长剑便脱了手。
那女子冷笑一声,以剑抵着慕泠咽喉喝道:“洛阳子你若再不住手,莫怪我对你夫人动手”。
洛阳子叹了一口气,只能将剑放下道:“苏苏,你这剑术使得真是有碍为师的名誉。”
慕泠也笑道:“我亦觉着丢人,不若这位少侠就此杀了我,免得将我这般丢人之事传了出去。”
那黑衣女子冷笑着,便想提剑,却被黑衣男子制止住:“等等!你不能伤了他们!”女子恨道:“为什么不能,若不是这洛家军,我白教众兄弟姐妹怎么会死于非命!”
那黑衣男子道:“璇妹,你杀了洛阳子,无非就是换个领军的将领,朝廷对白教的追杀不会停息。教主说过,只有推翻了狗皇帝,才可能让白教重见光明。”
黑衣女子冷笑道:“他是狗皇帝的亲舅舅,他才不会跟我们合作呢!”
慕泠与洛阳子这一听才明白了,这两人是白教的教徒。自从永嘉皇帝以来,尊崇佛家,到处大兴佛寺,不免变出了很多圈地占田之事。白教本渊源于佛教的净土宗,崇奉无量寿佛,但随着白教传教的广泛,不少鸡鸣狗盗之士混杂进来,以宗教之事行邪魔勾当,挑拨士寒关系。最终永嘉皇帝将白教归为“邪教”,封了白教集会之地,抓捕了不少白教中人,才平息了下来。
到了明德年间,大抵是因为民风彪悍,心思都放在了淫邪之事上,僧人还俗的不少,特地出家修炼邪教的不多。因此白教倒偃旗息鼓了甚多年,但随着彼时洛家掌政,正经视听,大修佛寺,白教又重新泛滥起来,随着济州等地出了几桩很震惊的士族灭门惨案后,白莲教以“匡正皇室”为名,勾结了一些朝政中反洛家的势力,浩浩荡荡地起义了些日子,被洛阳子领军扑灭了。
算算年月,这黑衣女子说的应该就是这桩旧事。
洛阳子抬眼望了望被骂了两次的慕泠,无奈道:“原来是白教中人,我乃奉旨清匪,何罪之有。你们这样左右打听,深夜潜入此地,也并非仅仅想杀了我罢,我也并非不识时务之人,落入你们之手,只能悉听尊便了。只不过,你不得伤我家人。”
黑衣男子道:“好,她的安全在下能保证,那麻烦洛将军跟在下走一趟了,白教教主已经备好薄酒,恭候将军大驾。”说罢,击掌三下,窗外回廊里居然出现一盏黑色小轿。那黑衣男子拾起洛阳子的佩剑,送还与他道;“将军乃真英雄,我等虽道不同,但非道义之事,并非我等行事的风格。”
那黑衣女子问道:“那她怎么办?”
黑衣男子道:“将军若不放心留她在这血河之中,在下亦请尊夫人一起去一趟,请将军放心,我等绝不会伤她半分寒毛。”
那黑衣女子这才收了剑,不愿意地白了慕泠一眼。
洛阳子眉头皱作一团,这几位黑衣人究竟多深的功夫,居然打败了密令司几位高手,竟然将小轿也抬了进来。慕泠倒是相当镇静,挽起洛阳子之手道:“既然两位少侠这样说了,咱们也就走一趟吧,谁让咱们技不如人呢。”
那黑衣男子摘了蒙面黑布,恭敬道:“既然洛将军洛夫人如此识得时务,我等亦以贵客之礼相待。”
慕泠只觉得这男子相貌眼熟,竟像在哪见过,但一时也想不起来。
洛阳子脱下外袍,披在慕泠身上,亲昵地挽了挽慕泠道:“苏苏,不用担心,我们不妨就去赴宴一趟。”
说是赴宴,其实只有洛阳子一人入了密室,慕泠留在了外厅被“以礼相待”。她望着自己这一身被那黑衣女子划得破烂的女装,不禁拢了拢洛阳子的外袍,茶不敢喝,糕点也不敢吃,还有那两个换了便服的黑衣人死死地盯着自己。
白教内等级严格,普通信徒一般在头上扎个白色包头便好,而入了教徒的,等级高低的切口往往被称为“上几株香”,原先与洛阳子过招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长得倒是干干净净。那女信徒便更是年轻不少,约与慕泠差不多岁数。男子着白衣绛色腰带,女子着青色腰带,慕泠似乎记得,绛色腰带应是八柱香,青色则是六柱香,因此那男子的地位应该在较高。
见那男子盯着自己,慕泠便也狠狠回瞪过去,拉紧了身上的外袍。算着辰光,陈总管应该已经将这扬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到时候,让这白教教主插翅难飞,这一男一女,都给王月婆玉儿殉葬去。
那六柱香的师妹望着师兄一直死死盯着慕泠看,不免醋意上头,又见慕泠外袍不时滑落,露出香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便冷笑道:“洛夫人这衣服可是凉快得很呐。”
那师兄轻声喝道:“璇妹,不得无礼。洛夫人乃是我教贵客。”
师妹抱住怀中剑道:“我听说士族人家规矩多,可不像杨师兄你从小在青楼待惯了,跟那些个姑娘们勾勾搭搭的,人家的夫人可是你盯得的!”
那男子皱皱眉,也不说话。
那师妹觉着戳到师兄痛处了,心中爽快了不少,接着说:“莫不是你看上洛夫人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慕泠以手托腮,斜斜地望过去,自从扮了女子以来,一直深居简出的,居然尚未有其他男子这样认真看过自己。虽然身居险境,她却依然有心情自我调侃一番。
只是那个小子盯着自己盯得太不像话了,他不是那种色迷迷地看,也不是咬牙切齿地怨恨,似乎像是一种震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
慕泠突然心底一震,她想起此人是谁,继而抬眼望去,他脸上隐约有着那个人的影子。但是她却不能问,不敢问。一晃十年,当年恩露寺的小和尚,早已经化成现在这个婀娜多姿的女子,更何提这女子背后的腥风血雨?料想小阳微再怎样思量,也不会料到万事变化居然这般快罢。
“璇妹,”那男子突然开口道,“教主刚才让你去取的书卷,你拿了么?”
“又不急着要!”小师妹白了他一眼。
“现在,去取。”那男子突然道,眼神敛了起来,那小师妹似乎怕了他,于是悻悻得走出去。
慕泠冷眼观着这两人的言行,心里默默盘算着。
果然那男子见师妹走了出去后,突然问道:“你长得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
慕泠心中直打鼓,心说,可别给他认出我来。
“那想必是公子认错人了。”慕泠淡淡一笑。
“是我说笑了,年龄不对,性别也不对……”那男子嗤笑道。
“长夜漫漫,不如说来解闷。”慕泠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