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的圣女》祝安宁

18、下篇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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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圣楠偷偷给自己的儿子取了个小名叫阿念，虽然家里人都喊他为“臭蛋儿”。她总是在无人的时候，怀抱着小小的儿子，一遍遍唤他的名字，“阿念，阿念”。

　　阿念，妈妈今日对你的心意，将如今后的每一日。

　　阿念，妈妈的心一辈子都为着你跳动，不管是时时的挂念、牵念，还是你长大出门后的思念、想念，你要知道妈妈总在这里，总在温柔地爱着你……

　　王圣楠这么想着想着，竟把自己感动到了，也把自己酸到了，“真矫情”！可她又知足地笑了。

　　阿念在这世上只活了45天。那时候他发起了连续的高烧，也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事实上，从他一满月起，他的伯母高一格就以下的奶还不够女儿自己吃，而拒绝再提供给他一滴奶水了。即便如此，彭家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王圣楠忧心如焚，她本来奶水就不多，一急又开始频频回奶了。

　　阿念最开始发起高烧的时候，彭家人都不以为然，毕竟比他小几个小时的妹妹也起过烧，不过是到村里的小诊所灌了些药就好了。就连阿念的父亲彭雷，也在嫂子和母亲的念叨下这样相信了。他每次都是不耐烦地安慰妻子道，“再过两天就好了”。

　　事实上，他更喜欢逗自己的小侄女儿，白白胖胖又爱笑，多可爱！就连之前对这个孩子的性别感到失望的爷爷奶奶，也被她的软萌与娇憨征服了，他们很快就将心思全扑在了宝贝孙女儿身上。

　　可阿念吃了两天的药也不见好，他的额头滚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小脸憋得青紫，他似乎找不到氧气。从白天到黑夜，他总是难受地一直哭啊哭，哭累了再睡去，可没多久又难受地哭着醒来……他一哭，隔壁的妹妹也常常会跟着哭，气得他的伯母高一格总是高声嚷着“吵死了，还能不能让人活了”！

　　王圣楠抱着阿念也在哭，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个孩子做些什么。

　　第三天的时候，阿念哭着哭着突然休克了，王圣楠吓得尖叫起来，她抱着阿念光着脚冲出了房间冲下了楼，她披头散发地一路尖叫着，她要带儿子去最近的镇卫生院求救。

　　彭家的男人们原来全站在院子里抽烟，一时也被王圣楠的疯劲儿吓到了，最后还是婆婆冲着他们大喊，“别愣了，去开三轮车带她上医院！”

　　彭雷这才迷瞪过来，推出三轮车开出门去追妻子。

　　镇里的卫生院实在水平有限，他们看着这个长久陷入昏迷的婴儿实在是手足无措，最后只好委婉地建议家长要不带孩子去县医院试试。

　　王圣楠的眼泪快流干了，她如同丢了魂儿一般，抱起孩子又坐上丈夫的敞篷农用三轮车，夫妻二人在阴云的笼罩下，顶着寒风驶向了县城。

　　似乎来晚了，大夫说连续的高烧已经让这个孩子染上了严重的肺炎。他本是早产儿，当时情况还不稳定时就被家长执意从医院带回了家，身体本来就虚……大夫的语气里很无奈，似乎还带着一些愤怒。

　　王圣楠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她只是顺从自己的灵魂，扑通跪在了大夫的脚边，她扯着大夫的白大褂念咒一般地一遍遍哀求着：“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儿子……”

　　大夫看着这个憔悴的女人，她的脸瘦得有些凹陷，头发稀黄凌乱，身上穿的则是很旧的单衫，而用力拽着自己的手腕细瘦地不如个孩子……

　　大夫于心不忍，只好一遍遍劝慰着王圣楠，“我会尽力的，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阿念被转入了ICU病房，他的身上插满了管子。王圣楠早就听说过在 ICU躺着的人承受的是生不如死的痛苦，她不敢想象自己幼小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为什么就要承受这些。王圣楠在心里一遍遍祈祷，“满天神佛，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他的健康，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她的祈祷乏味地如同满地木屑，可她确实已经献祭上了自己的全部。

　　彭雷一直陪着王圣楠，三天过去后，他的胡子拉碴满眼通红。ICU病房的花销太高，他把自己和妻子的钱都花干了，还向父母打电话要了两回钱。

　　最后一个电话打给母亲时，他听到电话那头老两口低声商量了一阵后，用无奈的语气劝自己：“‘七活八不活’，又病成这样，臭蛋儿怕是治不活了，你们再撑也是白花钱。你爹俺俩已经没有钱了，你嫂子那点儿钱还得顾着小妮儿……俩小孩儿总得养住一个，你说是不是……”

　　“你俩还年轻，还能再生，圣楠不是很容易就能怀上的吗……”

　　“你爹俺俩都觉得这个小孩儿八成是个讨债鬼，不足月就落胎，养也不好养，从他出生到现在你说说咱家为他费多少心、花多少钱了……”

　　彭雷木然地挂了电话，在家里人决定放弃救治臭蛋儿的时候，他心里的父爱才突然觉醒了。这也是他彭雷的儿子啊，身上留着他彭雷的血啊！

　　可不管是他的臭蛋儿，还是王圣楠的阿念，都没有给他亲口说出拒绝救治自己的机会。那孩子在来到人间第45天的凌晨两点二十二分，永远停止了呼吸、终止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