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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东宫·詹事府
      詹事郎正若有所思地看过手中文章,顺手递给下侧的同僚,甚是宽慰地点头,“近半月,太子写就的文章颇有长进,明大人辛苦了。”

      东宫侍讲明正急忙起身,谦恭道:“非是下官之功,还是太子克勤,每每遇到疑难,总是不耻下问,下官才得以出力一二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夸赞太子肯用功了。
      在场诸位不约而同地点点头,间或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逢有人传阅文章,指着上面的一二金句还有细解。

      詹事郎将众人所言纳入耳底,忆起近日听到的传言,下意识叹一口气。

      有下官听了真切,急问道:“詹事大人何故叹气?太子有长进,难道不是好事嘛?”

      詹事起身,右手背在身后,见众人看向自己,隐晦道:“本官叹气是有二意。一乃感储君有长,身为臣子,心有威瞻。二乃忧他人毁谤,不叫天听,不叫民知。”

      他人毁谤?
      众臣对视几眼,同时想起近日传地有鼻子有眼的一件事儿。

      一向有温良名声在外的太子,不是不喜女子,而是喜欢蹂躏作践女子。
      早年有孝有神佛镇压,如今重入凡尘,终究难改戾狠脾气,听说东宫妃嫔已经遭了辣手,还有几个宫女都是被人鞭笞到死拉出去的。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合该遮掩着,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漏,百官甚至是民间都有议论,倒是有点满城风雨的意思。

      詹事大人捋胡子,眼中有沉痛闪过,“太子后宫之事本是隐秘,且先不论真假,身为臣妇,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怎可留作把柄?”
      最先传言的人合该乱棍打死以镇压流言。
      奈何太子经验不足,等到人尽皆知方才知施展手段,已经是迟了。

      东宫侍属官闻詹事所言,一时讪讪——
      前段时间,皇上下旨为太子后宫小选,他们家中适龄的女子不是抱病有疾要么长亲披孝或是远处探访,理由层出不穷,总之不想送人进东宫。
      话说的轻巧,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恩送在你詹事大人的门楣上,你要不要?

      詹事大人不知他们所想,却也猜度几分,“如今既已经定好崔大人的幼女做侧妃,小选便算化作尾声。留给我等便是该想着怎么为君分忧。”

      这....
      他们都是男人家的,又不能出去说太子其实没有那种爱好,君子有所为则为之,不可为之便不要强为了吧?

      厅中安静,无一人应承詹事大人。

      半晌,有一僚属拱手道:“食君之禄自然要为君分忧。奈何此桩涉及皇室隐晦,下属则以为不可操之过急,且先敲打宫人内侍等,以观后效。”
      没准时间一长,人们就忘了。
      又或者,时间一长,太子就慢慢好了呢。

      詹事没好气地扭身,懒得再与这些人废话。
      说了半天,没一字有用,该整饬的太子早已经动手,他若是拿这话去回禀,肯定又要挨一顿臭骂。

      “诸位该多思多行,詹事府每月俸禄不曾克扣,却连这点小风雨都抗不了,我等还是早早辞了位置,让于贤者吧。”

      这话便有些严重了。
      正巧那卷文章再次传回侍讲明正手中,他一贯有智,收到好几位同僚的眼神官司,无奈起身,“詹事大人不必烦扰,依下官看,此事不若做个顺水舟?”

      “哦?何为顺水舟?”

      明正:“有人毁谤太子于房事有遮拦,但陛下却下令小选。莫不是在连带着污蔑圣上御下不清?”

      这倒是个好法子。
      詹事眼神一亮,心中已经开始为明日的辩白折子打草稿,神情舒缓几分,“终究是太子出身太低,若是...”
      若是母家强盛,又何必畏惧这类荒谬的流言?

      不过,太子外家不行,但是有太子妃呀!
      詹事大人眼睛一亮,“王大人近日抱病在家休养,太子不便动身,吾等身为太子属官,可要记得分忧呀。”

      “自然!”
      “这是为臣本分...”
      “詹事大人明理,臣等折服...”

      明正混在众人之中说了几句,一等上了马车,僵在脸上的客气笑容顿时消失。
      他心说:真是一群老糊涂。
      太子曾私下传话,令他不可过多维护自己名声,言称此事情乃圣上刻意放纵,试探臣下之举。

      他不止一次同上官言理,都被所谓的‘为臣本分’给堵回来。

      马车过御道,一转弯上了主干道应天大街,贩夫走卒叫卖声、街上稚童欢笑声等蜂拥入耳。
      方才詹事大人那一句‘太子出身太低’又响在脑海,明正低声道:“三十年河东又河西,出身这种东西,未知低了,就不是好。”

      逝世的秦王出身河西大族崔家,又是皇后嫡子,最后不还是沦落到惨死嘛
      这一位六皇子是被多少人不放在眼中的,阴差阳错,却成了最后的赢家。
      他有预感,只要跟着这位太子,将来荣光无限。

      /

      前程锦绣的太子此时正跪在兴庆宫正殿外请罪。
      昨日大朝,爆了两件大事。

      其一是河北道今春春汛过急,冲垮阳关大坝,治下三府十六个县有一半田地都在雨水里泡着。
      皇帝速派钦差大臣,户部开仓救济,给钱给人。朝廷兵部出兵,协助救灾,以防流民暴动。
      好容易各种乱事有了章程,乾元帝嗡嗡不停的脑子有了缓冲。

      又爆出了第二件事
      太子暴行难忍,民间怨声四起,议论太子立身不正。
      安静了一早上的礼部,吏部,像是突然被点醒一般,互相拧成几股绳子角力。

      有说太子德行有亏,云云各种对皇室的不利,理该重罚
      有说太子素有温良名声,必是有人恶意栽赃嫁祸,恳请圣上调查后再定是非。
      有说太子乃是储君,应洁身自好,恪守祖宗规矩,如有犯错,亦可谅解年少不知世,请圣上稍安...

      众说纷纭,谢玄从头听到尾,也从头跪到尾。
      下朝以后,又换了一个地方跪。

      终于,殿门开了,郑敏那张常带宽和笑容的脸出现,上前扶起太子,道:“殿下这一次实乃受了无妄之灾,河北道的事情犯了圣上神思,又赶上您这遭,这才气得狠了。”

      他如是解释,谢玄自然顺水推舟接话。

      郑敏又道:“圣上说了,您生母不吉,立太子时本就难以服众,往后可要谨言慎行呀...”

      多亲近的语气呀!
      他就不信自己闯进内殿质问皇帝有没有说‘生母不吉’后,这阉竖还能是这么个笑脸。
      谢玄面上未曾动容,听了圣训,灰头土脸地往台阶下走。

      人上了轿撵拐了宫道,郑敏甩甩手中拂尘,“崔氏的事情能准嘛?”

      一旁太监道:“您老且放心,那东西是从蜀中来的,管用地很。”

      管用就好!
      晋朝这万里江山锦绣,人人都在打算算计,他郑敏也该未雨绸缪了。
      “去传御医,陛下头疾发作,请刘宫正来下针。”

      “是,奴才这就去。”

      说话的功夫,有带着尚书台牌子的内侍近前回话,“郑公公,圣上朝上下旨要拨银子给户部,奴才来请文书。”

      郑敏扫他一眼,“银子文书不是小事,杂家还得问过陛下意思。且候着吧。”
      他眯下眼睛,“相公大人们可定好这一次的钦差大人?”

      小内侍:“回郑公公话,主事钦差尚未裁定,王相公力荐吏部左侍郎高旬高大人,其余两位相公则意在大理寺卿周恒周大人。意向求圣上定夺。”

      郑敏挑挑眉头。
      这三个老家伙倒是齐心。
      推出来的两个人都是明面上的太子党,在外行事有功,必定能在民间挽回太子声誉。
      太子地位不稳,国政难安,大家都着急。
      他司礼监也该‘助’一把力了。

      /
      翌日,中书省传出天子加印明旨,钦定门下侍郎为主钦差大臣,左散骑常侍等十余人为从,即日出发。
      文武百官俱静默叩首,称圣上英明。

      王家·书房
      一众僚属为今次圣旨人选的深意纷吵了半个时辰,王阳随他们争执,两方各执一词,最后他轻咳一声。
      众人停下,转身叉手请罪,“吾等失言,请右相见谅。”

      右相?
      王阳被这称呼烫地耷拉下眼皮,内里算计与阴沉翻涌不尽。
      朝中三公三师,他王阳已沆瀣半生,是时候往上走一步了!

      冷了片刻,王阳道一声‘无需多礼,各位稍坐’,等下首杂拉的声音停下,他继续道:“主钦差虽是门下人,却是个有才的。圣上体恤民生灾情,这道旨意也在情理之中。”

      下首有一长须发白的半老郎,率先起身回禀,“相公大人,如今太子声名悬于一线,若是有救灾济民的善言传出,必能重安地位。”

      有人补充道:“太子生母本就低贱,连累东宫这些年涉政有牵扯,大人,下属有一大胆良言,不知可否直抒一二?”

      王阳:“郎属直言,此地是我等议事处,有些话并不忌讳。”

      那人稽首,“太子涉世浅,身边人并不贴心,伺候的不如意,难免会有责罚。今日一遭我等可费劲心机周折,若来日再有此类,又该如何?”

      这人有智,并不刻意卖弄,见自己此话一出,屋中顿时陷入低声议论,微顿片刻,献出一计,“太子出身掖庭,生母为圣上不喜,已经是落地事实,无法更改。不若另计养母,抬高出身,以绝后患。”

      “此言有理...”

      “确是一计良策....”

      “后妃当中无子嗣且年岁合适的妃嫔有德妃....”

      王阳却未发一词,他在斟酌:太子记名,新的外家是否会与王家一脉共出一心?
      冷不丁有一名号传入耳际,他看向下首,“方才说的那位娘娘是..?”

      “回相公话,下属言久居含光殿的熙妃娘娘出身侯府,又是宗亲血脉,母家不兴不贵,计做太子养母,乃是上佳人选。”

      熙妃娘娘?威远老侯爷的长女,记得同夫人曾是闺中手帕交。
      如今侯爷世子在神机营当着一不起眼的小郎将,若是有了储君外家的身份,那可就水涨船高,不可同日而语了。

      王阳忖度片刻,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待人走了,另吩咐管家唤家中二郎来见。

      且不说王家为周正太子声名如何算筹忙碌,另一边东宫却是红布幡庆,各处张灯结彩,迎新人入宫的小石子路都下令重新翻整,要求每一颗石子都得是大小一致,颜色同系。
      这可苦了内宫局的管事公公,一连数日都守着在进贡路上,盯着箩筐里的材料是不是符合‘玉石香嶂’的美名。

      掌事公公揉揉酸乏的眼窝,接过下边太监递过来的茶牛饮半盏,他啧啧一下,长吁一口气,“这侧妃娘娘真是贵气呀,寻常的石子路走不得,非是汉白玉不走台,非是太湖石不成步。瞧把咱们太子妃娘娘急地,方才杂家去回禀,瞅着娘娘消减不少,就连额上都裹抹了巾囊。真真是好人呐....”

      光说不够,他往一侧小椅子一窝,拂尘甩向宫道尽头正拌泥浆的匠人们,“这一批多久没歇着了?”

      小内侍看日头又掐掐手指,回道:“掌事公公,已经有十三个时辰不曾歇着了。”

      掌事悲悯不已,“你说说,侧妃娘娘这贵气得叫多少人艳羡呀。哎,非是咱家不体谅人,实乃昏礼将近,这妩媛阁还没完工,不得已催促呀。”

      小内侍眼神一闪,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见有匠人蹲在空地眯眼,顿时一蹦,尖着嗓子号丧起来,“作货们,还有功夫在这偷懒?侧妃娘娘眼瞅着就要进宫了,要是不能如期完工,仔细你等一家老小都被拉出去砍头!快...快动..”

      “公公大恩,求公公赏片刻安神可好?我等已经不歇不停地忙了一日夜,手底下实在没劲....”

      “费什么话?!侧妃娘娘金尊玉贵,若是见了这宫中哪一处不好,惹了伤心,怪罪下来,你能承担得了?”

      一阵混乱唾骂,那几个工匠叫抽打威胁,哪敢再说话,一边抹去眼泪,一边拖拉着僵肿的双腿继续上工。

      恰这时,远远有深绿色宫袍内侍近前,见了这场景,道:“太子妃娘娘体谅下人辛劳,下令瓦泥工匠等停歇半日避雨,于后晌未时三刻上工,令封一人五百钱做茶钱,快快谢恩吧。”
      天上阴云团集,一场暴雨就在眼前。
      工匠内侍等跪了一片,不停磕头谢恩。

      三三两两散了,依稀还能听见议论声。

      “太子妃娘娘真是菩萨心肠,不仅叫咱们歇上一会儿,还额外给了赏钱...”

      “太子妃素来仁心善面,要不然也进不了宫做主子,据说太子妃年岁不大,却常在佛殿进香,未进宫前便乐善济施,救了很多孤儿流民呢....”

      “娘娘真是我等大恩人呀。我这身子骨疲软,拉着一夜的料子板车,若是再冒雨一遭,怕是命不久矣娄...”

      声音低了不少,“这侧妃娘娘是哪家贵女?怎么如此....”

      “听说是崔家...”

      “呀!崔家,那不就是先皇后娘娘...”

      “好贵气的命哟!...”

      悄声议论夹在一声轰隆响雷后,泼天雨珠倾撒下来,不一会儿汇聚成数不清的小股溪流,溢满兴城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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