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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春雨如油,万物复苏 ...

  •   似乎连天地都在为人族的穷途末路而悲歌,原本晴朗的皇宫之上,瞬间乌云密布,天色骤暗,连带着大殿之中都显得昏暗起来。

      在魔族侍女准备去点亮火烛之时,一道闪电劈开阴云,照亮了站立于殿前的归长虹的脸色。她站在明暗交界之处,一把打横抱起了归长径。

      归长虹弯着眉头,有礼有节地询问道,“后续的进食,叶大人还需要观看吗?或者说,叶大人想和我一同品尝?”

      阴暗的大殿之中,归长虹所在之处便是唯一的光亮。可惜,这光终归是冷极了,照得她面色冷白,眼神幽深,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芒。

      因而,即使她一直笑得温温和和,仿佛没有半分脾气,但落于叶健眼中后,他觉得她宛如从地底爬出的鬼魅。而她身后的黑暗则像是隐藏着魑魅魍魉,在蠢蠢欲动之间,只等时机一到便将他抽骨剥皮,再而一口吞下。

      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惊雷声吓得叶健一激灵,他的身体猛地一颤抖,几近跌倒。有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他似乎在归长空身上看到了与魔皇如出一辙的压迫之感。

      他脑内消失很久的理智突然重新上线,那被他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再次翻涌而起——

      他当时背叛人族的理由到底是什么?甚至不惜和心爱之人决裂,也要投靠魔族,并带着魔族毁了祭坛。

      迷茫之色从叶健眼中一闪而过,但他随即将这一异常忽略了过去,就如同过去的数次那般。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人族已毁,而他和归长空的梁子也已结下,且万万没有解开的可能。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选择趁着归长空没有翻身之时,将其除去了。

      除了一条路走到底,他早已没有任何其他选择了。

      想着,叶健稳住了身子,他抬头,再次向殿门处望去。只是,在目光即将接触到归长虹的眼眸之时,他却下意识地一瑟缩,避开了与其对视的可能。

      他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对方的鼻尖,虚伪地打着官-腔道,“我定不会打扰安乐公进食的一番雅兴。安乐公,慢走不送。”

      说着,叶健身子微弯,他眯着眼,乐呵呵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瓢泼大雨骤然落下。

      归长虹颔首,她站在黑暗的尽头,将自己的脸重新隐藏于阴影之下。

      这是她过去数年无数次参与早朝的大殿,亦是魔族现在用于早朝吃饭庆功之地。即使尹其琛有意融合人族的文化,但如今仍只能暂且做到将朝堂视为摆设的地步。生性懒散的魔族们会按时到,却不会参与任何讨论。

      既然魔族不兴法度,随心所欲,那么她自会好好地帮助尹其琛实现他的想法。然后,看着他们分崩离析,一点点地坠入深渊。

      归长虹像是第一次误入此地的游客一般,她以着陌生的目光,扫过殿内每一个柱子,扫过殿上空悬的龙椅。

      散落的杯盏、破碎的酒壶、翻到的木桌以及满地的血渍,在一片狼藉和乱象之中,这熟悉且陌生的大殿之景,就如同一副反讽意味十足的画卷,她此生都不会忘怀。

      无论是麻木绝望的同胞们充斥着恨意的目光,还是大快朵颐的魔族们看好戏的神情,亦或是“未来的友人”举杯相邀的动作,归长虹皆一一用眼睛记住,刻在了心里。

      “容我先行告退了,祝诸位玩得尽兴。”

      说完,归长虹便转过身子,将身后的乱象随着她的全部情绪一同抛之脑后。她抱着归长径的尸体,提步走向了雨中。

      红褐色的衣摆在风中画出了一道弧线,若雨中飘零的花朵。

      随着她的脚步,从她手中绵延而下的鲜血滴落在地上,再被她微笑着踩于脚下,最后只留下了一个一个血脚印。

      春寒料峭,冰冷的雨丝迅速将归长虹的发梢打湿,湿漉漉的垂发遮住了她的神情。

      她以手为梳,轻轻地拂去了归长径两颊的碎发。而后,她捻起袖摆,沾着雨水,温柔地将其脸上的血污擦净。

      归长虹垂眸端详着这熟悉的眉眼,她几次张口欲语,却始终未曾发出一点声音。待到她再次抬手,她却只是慢慢地抚平了那紧皱的眉头。她动作之轻柔,就仿佛是在触碰着一个易碎的梦。

      她凝视着那已经失去神采的双眸:“皱眉不适合你。”

      雨水冲洗着归长径胸前的空洞,将那本被鲜血染红的伤口冲刷成了粉白色,却始终冲不散归长虹鼻尖的腥味。

      雨势渐渐地小了起来,天边似乎又有了放晴的征兆。

      归长虹合上了怀中之人的双眼,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宛若安睡的容颜,继而抬头直视着前方。

      她望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在心中叹息道,“皇姐,你且安心的去睡吧,我这就带你回家。”

      直到最后,归长虹仍克制着心中的冲动,而不曾叫出过一声“皇姐”,亦不曾借着这场大雨来放声大哭。

      “阿曜!你的眼睛!血!血!”

      在这春雨之中,归一的声音短促且高昂,显得极为慌乱,以至于连带着里面的内容都是一段段破碎的短语,而不曾成一句话。

      与此同时,两行血泪混合着雨水,从归长虹的脸上划过,进而被她两边的垂发所吸收。而不过一会,那蜿蜒的血痕也被雨水冲洗得一干二净,只余下她越发猩红的双眼。

      “归一。”

      这是归长虹第一次主动唤起他的名字,他本应因此而感到满足或兴奋,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归一的内心意外的生出了几番惶恐不安来。

      他似乎又搞砸了什么,但无论他如何回忆与细想,他仍无法理解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是基于阿曜而存在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曜好。

      更何况,阿曜本身也渴望获得力量,不是吗?

      就像阿曜她说的那般,芸芸众生皆是她与天道博弈的棋子。而她则既是执棋者,亦是棋盘上的棋子。既然如此,牺牲一个一意孤行过了河的卒,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说到底,归长径也不过是个仗着执棋者的偏爱,而有恃无恐的棋子而已。化为将帅的养料,难道不是不听使唤的士卒的荣幸?

      所以,他根本没有错。

      对于一个非人的存在而言,即使在机缘巧合下能感知到他人的情感,但终究也只能止步于感知了。

      在归一犹豫之时,归长虹闭上了眼,语气肯定地说道,“归长空指的是我,对吗。”

      她没有问归一是否早就知道归长径会死在她手上,因为这本就是她的错误,是她棋差一招,犯不着去责怪他人。

      “是的。”

      归一踌躇了片刻,但最终还是对阿曜的担忧占了上风。因而,他极为爽快地承认了后,他便赶忙将话题拉回了他最担心的事情上:“阿曜,你的眼睛痛吗?”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发抖。

      闻言,归长虹脚步一怔,但她很快便掩饰了过去。她垂眸叹息道,“不用担心,我早就感受不到任何痛了。”

      至于为什么,她却闭口不谈。

      不知为何,听到这一回答,归一却觉得心中一涩。莫名的酸涩感挤压在他的心间,让他觉得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似乎浑身都不对劲。

      只是,不痛是好事,为什么他反而会因此而为阿曜感到难过呢?

      归一在左思右想下仍不得解脱后,他只得故作兴奋地,用着生硬的方法转移话题道,“阿曜!天晴了!你看这些草都冒芽!我们走的时候,他们早就枯死了,但现在竟然向死而生了!好兆头啊!人族一定也会好起来的!”

      顺着他的话语,归长虹低头注视着足边的新芽。

      这场春雨来得没半点预兆,在电闪雷鸣之中开始,又在万物复苏之中结束。青翠欲滴的嫩芽用尽全力破开湿润的土壤,颤巍巍的从土地之中探出了头。

      残留的雨丝化为了露水般的存在,点缀于草尖之上,继而在归长虹的注视下,汇聚成水滴,慢慢地落于土地之中。

      春雨恩泽万物,就如同人族之于神魔般,而草木则在吞噬完春雨之后生长,取魔族和神族和亦是如此。他们的兴盛皆是靠以人族的血肉为养料,踩着人族的尸骨所换来的。

      归长虹知道她这是在迁怒,但她也无意因此去伤害这初生的草木。因而,她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便收回了目光。

      她再次抱紧了归长径,而后转了个弯,绕过了这嫩绿的生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但她所不知的是,在她转身之后,她身后那大片的草木却像是被人为的拨动了时针般。不过是一息的时间,刚冒头的新芽便迅速地缩回了土地,留下了光秃秃的地皮,就仿佛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他们的幻觉而已。

      最后,归长虹之前所驻足停留的那一处,只剩下了裸露在外的土壤。而与其他处的漫天翠绿相比,它便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估错了奋起时间,但明天的下一章真的可以开始起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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