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没》慕离兮

2、第二章 曙光柔和

　　日子如往常般平缓地过着。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进了神剑门主卧，江云睁开眼睛，扭头看了看正偎在怀中的仇心柳，熟睡着，却依旧懒懒地抱着他的腰，不禁泛起了一丝好笑的情绪，轻轻地将她的双臂挪开，便起身穿衣。
　　一阵整顿后，他又回头望了望，仇心柳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江云的起身，依然沉沉地睡着。江云忍不住微笑起来，俯身略略理了理她有点纷乱的发丝，这才离开床榻，推开门出去。
　　有些比较勤快的弟子们已经早早地来到练功场练武，眼尖的弟子远远看见江云，便更加卖力起来。待他走近，弟子们齐齐地喊着：“门主好！”
　　江云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是立在一旁看着他们舞剑。
　　许久没有用剑的他忽然起了兴致，然而面对这些尚入门的弟子，江云还是忍住了取剑比试的冲动。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忽得一个明黄色的人影闪过，落在练功场内，稳稳地抽出兵器架上的那把上好的龙泉剑，意气风发地指着立在不远处的他，眼睛眨呀眨：“我要跟你比试。”
　　江云失笑，眼前这执剑挑衅自己的人不正是自家夫人——仇心柳么。居然这么快就醒了？江云一边想着，一边随手取了一柄锈剑，一跃进入练功场。四下的弟子们都纷纷识相地闪去一边，留下两个人相对地站在场内。
　　仇心柳的脸上还带着半梦半醒的睡颜，竟然还执拗着找自己比剑。江云心里一阵苦笑，嘴上却无比淡然地说着：“还望手下留情。”
　　周围的弟子们看热闹般地纷纷哄笑不已，她的脸庞霎时间爬满了红晕，“恼羞成怒”地一剑刺过来：“我才不会留情呢！”
　　这一剑向着江云的胸口刺来，利索而劲道十足，倒真是半分情面也没有留下。不过她的剑术平平，大多还是江云教授，武功套路江云心中自然有数。这一剑他并不躲，待剑将要刺到外衣之时，他略一侧身，这一刺便擦着他的胸口生生落空。
　　他转身，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几步之下便扣住了仇心柳的手腕。
　　不过仇心柳到底也是练过弓术，手腕的力道自是了得，哪里这么容易被江云制住。她再一反手，手中剑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再一次用力地刺了过去。只是这次力道掌控得意外失常，刚一出手便被江云以手背推开了剑身，仇心柳一惊之下竟没有站稳，随着剑的劲道就要跌向一边。
　　江云心中大呼不妙，立刻伸手拉她，谁知她竟恶作剧般地用劲将他也生生带着跌下——不过，论经验到底还是江云丰富，他轻巧转身，以背落地，仇心柳则稳稳地跌在他的怀里。
　　“小心。”江云附在仇心柳耳边轻声说着。她伏在他的身上，惊骇之中有些微喘，又被他紧紧地揽在怀中，脸上的潮红更深了一层。
　　江云扶着她缓缓站起，轻声说着：“心柳你剑术不到家，这样的招式很容易被人看穿，若不是你腕力尚可，恐怕刚刚你早已被我夺取了手中的剑。”
　　“哼，江大剑侠觉得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很得意么？”仇心柳生气地往正厅跑去。她本想胡闹一下，却被他这么狠狠地“教训”了一番，心里自然有些不悦，索性发起小姐脾气来。
　　江云叹了口气，吩咐弟子们继续练习，也疾步跟去了正厅。

　　仇心柳在正厅中缓缓踱步，正考虑一会儿怎么教训那个手下半点也不留情的江云。忽然那守门弟子急急闯入，手中正拿着一封书信
　　“报告夫人，弟子在门外发现一封书函。”
　　仇心柳向来不愿意打理这些琐事，再加上余怒未消，没好气地纤手一指，遥遥指向那正从侧门缓步而入的江云：“别丢给我，交给你们大门主去。”
　　刚刚站定的江云俊眉一挑，好像真的踩到尾巴了？不过她这番羞怒交加的样子倒是挺好看……他索性不管她，顺手接过了书信，展信一览。
　　“江南五味庄？秦淮花灯节？”江云略微蹙眉，这五味庄与他神剑门从未有过交集，与庄主也素未谋面，怎的忽然邀约他与心柳前往赴一场盛会？
　　不过这热闹的节日，自家夫人想必是乐意的，再加上前些日子前往祭奠故人的不愉快，是该找个方式好好排解心里的不愉快。江云抬眸看她，眸里带笑，“江南五味庄邀约我们我们去参加秦淮花灯节，去吗？”
　　仇心柳被这奇怪的庄名惊到，刚刚的怨怒一扫而空，“五味庄？这是什么？”
　　“数百年前，江南五大名门，梅家，唐家，连家，姜家，言家，一同建立的这间五味庄，近年来，随着其余三大名门的败落与灭族，仅仅剩下唐家，言家，以及连家的小女儿连月瑾。现任的庄主，正是言家大少爷，言渝清。”江云意外耐心地向她解释着，不过她似乎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想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梅，酸梅；唐，糖，是甜的；连，莫非指的是黄连？那就是苦的了……”仇心柳喃喃念着，“难道梅唐连姜言，对应的，是五味的酸甜苦辣咸？！”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江云，心里却是一阵笑意，这百年前的前辈还真是颇具幽默感啊……
　　这到底是往哪里想了？江云无奈，不过见他气消，倒也舒眉而笑：“或许是吧。心柳，去不去？”
　　仇心柳似乎想继续闹脾气耍性子，正想回答，却又有一名守门弟子闯了进来，“报告门主，夫人，黑惜凤小姐在门外求见……”她转过身去，美目圆睁：“喂，明明知道她是我们的朋友，还让她在门外等？！还不快去迎接！”
　　江云双手环于胸前，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颐指气使，恍然把它当作一种风景。
　　忽然清香扑面而来，正是江南一带上好的脂粉，他扭头一望，正是一袭玫瑰纱裙的黑惜凤，手里抱着琵琶，敛了往日里的傲慢，眉眼盈盈。江云一向知道黑惜凤是江湖数一数二的美人，追求者众，不过他过去从未这般仔细地瞧过她。
　　现下看来，却是风情万种。
　　黑惜凤抱着琴浅浅地点头，朱唇轻启：“九秀山庄收到了江南五味庄的邀请，小纤身体欠佳不能赴宴，我……我便想来与你们一起。”
　　看样子和瑕弟相处不佳？江云制止住正想问话的仇心柳，上前一步，“既然如此，惜凤姑娘先在神剑门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再一同启程。惜凤姑娘奔波一日，也有些疲惫了？”他看见她衣袖纤尘未染，便猜到她七八成是仗着绝伦的轻功而来，这极耗损心力，恐怕此时此刻她已经疲乏到极点了吧……
　　仇心柳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微笑着挽着黑惜凤的手臂，带着她往客房走去。
　　江云望着两人的背影，久久不语。
　　将黑惜凤领到了客房，待她歇下后，仇心柳蹑手蹑脚地潜回正厅。
　　江云仍然立在那里巍然不动，她明眸一亮，悄悄地一步一顿，打算来个“偷袭”——不过还未出手，刚刚伸出去的手臂便被牢牢地箍住。
　　仇心柳撅起小嘴佯装生气，甩掉江云牢牢抓住她的右手，转向一边喃喃自语：“连玩一下都不行，真是不解风情的烂木头。”江云耳力甚佳，自然听见了她的细声抱怨，嘴角咧开一抹笑意，却岔开了话题：“惜凤姑娘已经歇下？”仇心柳闻言却是不乐意了，眯起双眼看他：“你这么关心她干嘛。”
　　这爱吃干醋的性子到现在还是没有改掉？江云暗自苦笑，却不解释，移步往练功场走去，留下仇心柳一个人闷闷地呆立在正厅。
　　什么嘛……
　　“你……木头！”她骂人的嘴皮功夫自从嫁为人妇就未曾施展过，而今也有些退化，只能不甘心地哼着，一边不爽地跑去了厨房。
　　神剑门素来以男弟子为主，虽然也请了专门的伙娘来为门人们煮饭，但是仇心柳也向来不喜欢和那些“臭男人”同享一样的菜式，江云更是不会做饭的，于是这个煮饭的任务就变成了她的。
　　她养尊处优惯了，从没有下过厨房，只是偶尔跟着雩姬学过一点。不过经过这些年的锻炼，她竟然也能娴熟地做出不同的菜式，江云第一次试吃时深锁的眉头也一次一次地缓缓舒展。
　　她一边耐心地洗菜，一边微微地笑着。现在的生活，是她盼了十多年……幸福，安定，和他一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远离世俗纷争。以后，还有他们的孩子……
　　孩子……她想着想着，脸颊不由地绯红起来。
　　“哼，那也是小木头。”她嘟着嘴，小声嘟囔着，脸上泛起的甜蜜却已经无法掩饰。

　　江云指导弟子们练习完毕，又吩咐了大弟子暂时打理神剑门上下的事务，便疲惫地回到了房间。
　　喷香的饭菜正躺在桌上，依然热气腾腾。仇心柳坐在桌面，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眼波如水，看上去娇美非常。江云很正人君子地慢慢坐在她身边，不动声色地夹着菜，似乎，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
　　仇心柳彻彻底底地怒了，恨恨地踩了他的脚：“喂！”
　　他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安稳地吃着自己的饭菜。她用力地拍着桌子，愤然而立：“大木头，我不要理你了！”
　　江云的唇角勾了一下，放下碗筷，扭过头看着她，目光灼灼：“不吃醋了？”
　　“吃醋？”她愕然愣了愣，这才想起刚刚确实有一阵不爽，不过很快就忘了，没想到他还记着，还以为自己在生气……不由地笑了起来：“我才没有那么小气。你好好吃饭吧，我去收拾包袱。”
　　她冲他眨了眨眼睛，便转身跑向一边的柜子，开始收拾起来。
　　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收到信时那一点点不安也慢慢消退……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如果可以就这么一直下去，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