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没》慕离兮

1、第一章 爱恨痴缠

　　幽深凄凉的仙狐洞里阴风阵阵，整个火狐灭族之后，早已经了无人烟，除了那位世世代代守护着仙狐洞的狐仙。
　　可是，已经没有族人可以让她去守护了啊……
　　江瑕缓缓地走在荒草丛生的曲折山路上，身后跟着的，是一直默不作声的黑惜凤。这是她第三次来到这里，可是每一次，都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第一次，她们为了拯救被魔化的江瑕，那时的仙狐洞还是一派祥和。
　　第二次，却是火狐族灭族之日。
　　而今日这第三次踏入这片空旷的地域，黑惜凤的心里陡然升起一丝凄凉与清冷之感，渐渐的，竟开始有了一丝不安。
　　江瑕在长老居前驻足，缓缓地，转过身去，双目黯然地看着黑惜凤。
　　“在这里，我第一次找到若湖，第一次知道她火狐族的身份。呵……那个时候，还被胡瑛捉弄了一番……现在，她们都不在了……”
　　黑惜凤只是望着他，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知道，江瑕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受，他需要的，是倾诉，是理解……纵然她现在心里酸楚非常，她也不能说一句话，她不能，雪上加霜。
　　“我曾经答应过长老，会好好照顾若湖，但是，但是我没有做到……”江瑕扭过头，望着那早已尘封的石门，眼中黯淡无光，一种凄清的落寞油然而生。
　　黑惜凤忽然很心痛，可是心痛之中，却依然带着一丝嫉妒。
　　她无法欺骗自己，她爱江瑕，她嫉妒若湖。嫉妒她，可以让江瑕念念不忘，甚至，甘愿孑然一身。
　　古有贞烈女子，守寡一身。难道她所爱的这个少年，也要如此么。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淡淡地接着他的话：“若湖的死，我们都很心痛……可是小虾，你……”
　　话被打断，江瑕忽然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回：“跟我来。”
　　那到了嘴边的“你还有我啊”，被生生地咽了回去。她已经濒临绝望，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想落泪，却又不愿在他的面前落泪。
　　黑惜凤深深地低下头去，沉默着跟着他，一步也不落下。
　　她不知道，也不会知道，江瑕略略瞥过的那一个眼神里所蕴含的深深情意——她没有看见，江瑕转身的刹那，望着她的目光，满满当当，尽是温柔与心酸。
　　她一路跟着他，不知不觉间，竟然回到了恶人谷，恶人谷江瑕故居。
　　黑惜凤忽然有转身离去的冲动——这里有着的，是江瑕和若湖整整七年的回忆，她不想留在这里，她不想！
　　然而，江瑕望向她，眼里竟满是深情无悔：“就在这里，若湖日夜照顾我，整整七年。”
　　他在回忆，回忆他与若湖的种种往事。
　　“七年的朝夕相处，七年的相伴相依，如果说我对她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惜凤，你知道的，我……”
　　“不要再说了！”
　　早已打破底线的黑惜凤轰然爆发：“江瑕，不要再说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你和若湖的那些回忆，让我看你们俩有多深多厚的感情么！？”
　　“你……你就守在这里等着你的若湖吧，江瑕，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还是滑下了脸颊，她转过身去，点足一跃——她的轻功向来卓绝，眨眼间变消失在了江瑕的眼前。
　　但是她的泪，却依然留在原地，留在他的眼里。
　　她没有看见，在她转过身的时候，江瑕的眼中，已然溢满的心痛与不舍。
　　“呵……呵……”他自嘲，“江瑕，你的骗术，骗得了她，骗不了自己——不是想逼她走，还她幸福么……为什么，你的心，会这么痛……”
　　“哎……”忽然耳边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江瑕习惯性地扭过头去看，前面面容姣好，身形旖旎的女子正缓步向他走来，几年未见，她的相貌没有丝毫的改变，依旧美到勾人魂魄，让人死心塌地的地步。
　　荆花容早早就注意到了他们，也看见黑惜凤伤心离去的背影，终于还是心中不忍，走出了隐蔽的树后。她定定地看着江瑕，如母如姐般地缓缓说着：“你这又是何苦？”
　　“我不想对不起她。我不想和她在一起，心里却念着若湖，我觉得这样对不起她……”江瑕不敢看她的眼睛，把脸转过了一边。
　　荆花容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凄凉，目光黯淡，“你喜欢惜凤，对么？”
　　怔了很久很久，才听到江瑕细微的一句“嗯”。
　　“傻孩子，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放手？”荆花容走到他身侧，温柔拍了拍他的肩，“你觉得这样做对不起她，那你现在，就对得起了吗？”
　　“惜凤生性要强，她自然是容不得你的心里除了她还有别人，但是，女子再倔强，终有一日会被男子溶化。我也曾笃定这天下男子的庸俗不堪，我也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一个人撑过这么多年，但是到了现在，我才真正发现——其实每个女子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只想陪在一个可以让她安定的人身边。”
　　“孩子，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你以为惜凤还是当年那个大小姐么？她——早就变了……”
　　江瑕霍然抬头望向她，这个昔日让他敬畏三分的地狱夫人，竟也有一日变得这样的温柔和蔼？
　　这么多年了，真的变了很多。
　　巧巧从当年的冲动爱玩变得成熟持家已为人母，就连大熊也改了以往懒惰贪吃的脾性……而自己，竟也变得这样的软弱。
　　他知道惜凤的改变，否则她不会一直跟着他走遍了整个仙狐洞，不会隔三差五来到桃花谷陪自己说话，他不是不明白惜凤的心。
　　他只是不明白自己而已啊……
　　“可是夫人……”江瑕已经没了底气，“我……”
　　荆花容打断了他，眼里是不可抗拒的坚定不移：“江瑕，我明白若湖的死给你带来心里的痛楚……但是，死者已矣，如果一昧沉迷于死亡的悲痛，你怎么好好活下去？当年的无忆，还有你的母亲，都尝受过这种生离死别的痛楚，但是她们没有逃避，她们比谁都坚强地继续好好活着。”
　　“你已经错过了一个女孩，不要再错过这一个，江瑕。”
　　不要，错过？
　　是啊……他已经错过了若湖，不能再错过惜凤！
　　江瑕的眼里陡然闪过一丝明光，他微笑看着荆花容：“谢谢夫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语罢，他理了理背后的长刀，一步不回地往恶人谷外奔去。
　　“花容……”偷听他们讲话很久的王良良忽然冒了出来，满是温柔，“想不到，你也会对江瑕说出这一番话。”
　　荆花容看着江瑕离去的背影，默然一叹：“江家，当真是世世代代备受感情的折磨……我也么做，也只是不希望江瑕到哪一天，会后悔……那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吧，老天，总会眷顾这多灾多难的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