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建邺太子府
“可暖些了?”
夏无凤瞧着夜无妄冻得通红得小手,和毫无血色得小脸,表情却是坦荡的很,毫无挨冻得怨色。
“劳太子挂念。”
“你需得药我都给你备好了,你安心便是。”
“谢太子殿下惦念。”
“不必处处如此客气,我既答应了庇佑你,该妥帖得地方必会得当。”
夏无凤低头烹茶,“自己亲手烹的茶,几分熟几分生,都由得自己的心意。”
“这烹茶需得慢慢来,第一遍的沸水要不得,第二遍水过壶嘴,拂去茶末。再用沸水浇壶全身,分杯倒之,闻香品茗各不同,闻香茶斟七分满,再倒至品茗。”说罢,抬手将斟好的闻香杯递于夜无妄。
夜无妄接过将茶汤倒至品茗杯中,再端起闻香杯于鼻前嗅之,茶香萦绕,溢四座。
“这么几道下来,这茗之本味才得以彰显。”夏无凤抿了口茶,抬眼看向夜无妄,嘴角有意无意的勾起。
“太子有意让我入雍亲王府?”夜无妄回望夏无凤,眼中毫无惧色,一抹淡然。
“何以见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茶不烹之不得以闻香。”
“哈哈哈,看来我真没挑错人。”
“雍亲王府如龙潭虎穴,苏道晏更是杀人不见血,你可考虑清楚。”夏无凤紧了紧身上的暖裘,这天儿是越发冷了。
“自入太子门下,愿为太子为刃。”
“好,过些时日,你便找个理由入雍亲王府,入了府,便是处处为营,是何光景,得需你自己筹谋了。”
“无妄明白。”
蜀地药涧谷
“今日迟了。”楚琰一边归置草药,一边按照不同的方法处理草药。
“那丫头喜桃花涧,呆的久了些,她今日似乎比前些时日都开朗些。还是公子有办法,让我带她去桃花涧采药。”顾浮吹起自家公子的马屁毫不含糊,不过也是事实,他前些时日费尽心思和霁无郁聊天,得到的不过是寥寥几字回复,你看看今日在桃花涧那丫头发问都多了些。
“与我何干?我不过是要了几味长在桃花涧的草药罢了。”楚琰不以为意。
顾浮也不作声,心里明镜似的,公子明明心里还是记挂着霁无郁的,偏偏面上一副坦然模样,要不是几日前他提了一嘴霁无郁的境况,楚琰怎会好端端的要那桃花涧的草药,仓里本就还有些许。
“这是最后一幅药,后期只需以气调息即可。”
楚琰将药方递过,便不再出声,仔细他那书卷去了。
顾浮煎好了药,半天不见霁无郁回来,便又出门去寻。自从收了霁无郁,他这跑腿的次数都多了起来。
彼时霁无郁砍了根竹子,正在刮皮去刺,看见跑来的顾浮,起身迎了上去。“找我何事?”
“该喝药了姑奶奶,一副药都耽搁不得,你这一天真是不闲着,这又干嘛呢?”顾浮叉着腰抹着汗,他觉得这些日子他的体能又被加强了。
“噢,我这就来。我想..做一把尖枪,之前的断了,这一路上大抵也找不回了。”霁无郁苦笑,那是在蜀道,她堪堪才将命护住,只是自己的爱枪掉下蜀道寻不得了。
“你身子底子不错,想来也和习武有关,你先把药喝了,再做也不迟。这是最后一副了,后面就需要你自己调息了。”怪不得这丫头重伤还能撑那么久,顾浮猜她能逃至此处也不是等闲之辈,只是听闻霁家枪法冠绝江湖,倒是挺想一睹真容的。
这尖枪花了个把时日才做好,将竹子削尖了做枪头,竹身做的枪杆磨得光滑,将红布撕碎草草做了一个枪缨。这竹竿虽笔直坚硬但并不适合做枪,枪杆要直而不曲,细而不软,竹子的质地远达不到,也就将就了。
落日时分,余晖映的溪面绯红,一红衣劲装女子身杆笔直,手握竹枪,站定。顾浮坐在远处的草地,远远观望。
风动,枪动,霁无郁随风而起,旋身三百六十度耍枪一周,一个后空翻竹枪向上刺,随身一摆,落下一地树叶。斜身刺出,以枪头为定翻身而上足尖点至枪尾端,出脚踢向枪身,后翻落地接枪,不离手。
顾浮看的痴了,连自家公子在身侧也未觉,喃喃道“难怪她挺得过来,这般飒爽女子我还真未见过,还真是谁说女子不如男。”啧啧作叹。
“嗯,当真是不错。”楚琰定定看着霁无郁,倏然出声,惊得顾浮跳起脚,“公公公子?你何时来的?咋走路没声音呢?”
“早来了,是你自己耳背。”楚琰也不瞧他,司空见惯他这架势,依旧是看着那舞枪的倩影。
远处的一切霁无郁全然无知,自顾自舞的酣畅淋漓,斜身三百六十度转身,竹枪脱手而出稳稳刺入树干难以撼动。顾浮难掩心中澎湃,站起来就是一顿鼓掌欢呼“无郁你太棒了!太精彩了!霁家枪名不虚传!”
霁无郁转头看向远处二人,笑得明艳透亮。
楚琰盯着霁无郁这一抹笑,心尖一颤,好像心里有一处终是打开了。
这一笑似化开了心头愁雾,拨云见日。
雍亲王府
雍亲王府大而深,蜿蜒如螭龙,深而似虎口。夜无妄在管家的领路下,越发深入府邸。同入太子府一般,夜无妄依旧是自荐谋士,过五关斩六将,脱引而出,这最后一步,便是面见摄政王,苏道晏。
庭院中,苏道晏自我对垒,“摄政王,人带到了。”
管家退下,夜无妄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夜无妄见过摄政王。”
“你为何而来?”苏道晏未曾正眼瞧向夜无妄,依旧在摆弄棋盘。
“既见了王爷,那某便斗胆说句真话。”夜无妄站的笔直,眼眸炯炯。
“噢?”苏道晏未曾抬头,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夜无妄拱手一礼,“放眼整个大秦,您是某最好的选择。”
苏道晏终于抬眼看向夜无妄,嘴角玩味“这就是你所说的真话?”
“那倘若这大秦有了第二个最好的选择呢?”
“那就要看您,愿不愿这第二个选择出现了。”夜无妄四两拨千斤,又将这题给苏道晏送了回去。
二者对视良久,夜无妄眼底坦坦荡荡,摄政王叫人看不出思绪几何。
最后,倒是苏道晏开口,“你暂且住下,明日开始一同议事。”
夜无妄低头谢恩,勾起唇角,“某全凭吩咐。”
第二日大早夜无妄早早到了正殿,同苏道晏一起到的还有楚王夏珩,看来苏道晏确实有意培养楚王。
“百越之国,诸卿何解?”
“卿以为,想要百越臣服我大秦,最好的办法乃是接受百越国主的提议,送三公主前去和亲,也花费不了多少心血。”
苏道晏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这人,但熟悉苏道晏的人都知晓,这人敢打三公主的主意,前途也就到此结束了。
“或是与百越皇子协议?卿记得百越皇子众多,只消在其中挑选处为我所用者,假以时日,必能让百越成为我大秦附庸国之一。”
“尚兄不妥,扶持一个皇子上位,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这可是豪赌。”
“不妨听我一言.....”
在场众人争地面红耳赤,谁也让不了谁,谁都觉得自己的法子才是最好的,夜无妄看在眼里,轻轻摇摇头,有些叹气,夏珩不经意看见她这个样子,有些好笑,不免开口道,“这位新来的公子.....”
夜无妄赶紧回过神来道,“在下夜无妄。”
“夜公子,”夏珩叫她,“以你之见?”
夜无妄看向了苏道晏,确定他没有表示之后才开口道,“某认为各位的法子,最后都可能让百越臣服于我大秦,只是时间长短、命数机遇罢了。”
“便说句劳民伤财的话了。”夜无妄看向苏道晏,“某家认为,能快速让百越忠心不二的法子只有一个。”
“打,”夜无妄眼里平静无波,说出的话却叫在场众人心惊,“只有将百越彻底打败,他才会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在场众人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只是....
“夜兄也未免太过好战,为了区区百越,要耗损我多少大秦将士?”
“若有开战,边境百姓又该当如何?”
“夜无妄,”苏道晏却充耳不听,“你想要打仗?”
“正是。”夜无妄低头,“诸位莫急,且听我一一道来。”
“百越自我大秦开国以来,便是一处心头患,太祖皇帝在世时也曾说要以武治越,奈何彼时开国,百业待兴,便没有多少人力再去思考边境问题,到了下面几位陛下时,也顺应了太祖的意思,发展农商工业,使得我大秦如今在陛下的带领下空前繁荣,这百越一事,自然也就提上纲常,要着手去处理。”
“且说这打仗,确实是劳民伤财,使得边境百姓暂无居所。”夜无妄继续道,“但我是说的乃是暂无二字,百越乃内陆之国,四方无海河,不会渡水,内陆之中也只得区区五万将士,而相反我大秦,上达昆仑,下临祁连,造就了无数好儿郎,相比之下,与百越之战更像是瓮中捉鳖,囊中取物。”
“最为重要的是,待成功攻下百越,百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位百姓,甚至是活下来的每一位将士,都将是我大秦子民,我大秦几百年来包容外族,是为我民,大秦有如此包容之心,又怎怕那些惧怕了打仗的百越人不真正归顺?”
“打仗伤亡在所难免,但与其与那百越绞着你来我往,不如一鼓作气,杀掉它的二心,好叫人知晓,大秦魄力。”
“那,夜兄你的意思,边境百姓怎么办?”
“某方才说过了,”夜无妄微微一笑,“为大秦者,自有得失,他们会明白的,诸位也会。”
夏珩定定看向她,忽觉好奇,是什么会让她说出这样一番见解?
“夜卿的话,本王知晓了。”苏道晏看向夜无妄时,充满了赞赏,“小子颇有胆量。”
“知归认为呢?”
于是众人目光齐聚夏珩,迫切希望他以三寸不烂之舌搓搓这新来者的锐气。
“我认为...”夏珩突然笑了起来,“他说的对。”
苏道晏顿时心下有数,夏珩从不曾在国事上开半点玩笑。这夜无妄所说,其实正和他意,只是一旦动了打仗的念头,那必定要牵扯到诸多势力,不过也好,苏道晏暗想,正好借机收拾该收拾的人。
“既然知归都如此说,那明日本王便进宫面见皇上,讨来圣旨。”苏道晏看向夜无妄,“到时也需夜卿列一份周详计划。”
“是...”
“夜兄如此胆量气魄,我等汗颜。”
“小子前途无量啊....”
不多时,大家便恭维起夜无妄来,夏珩的随从却突然进门,在夏珩耳边说了几句,又恭敬退下。
“行了,你们无事便先退下吧。”苏道晏看着众人殷切的样子有些不耐,“知归同夜无妄留下。”
待人散后,苏道晏抬眼看向夏珩,颇有自己当年几分缩影。
“可想去鬼谷?”
夏珩倏尔一惊,一闪而过,“摄政王可有入鬼谷之法?”
“之前为夏川牵的线,可他却无丝毫机缘,甚好的机会,别浪费了。”苏道晏押了口茶,执起白子,“来一局?”
“那便白子先起。”夏珩执起黑子,待苏道晏落棋,二人便酣畅淋漓的缠斗起来。
“看来知归真是未逢敌手,哈哈哈。我输了。”
“是摄政王承让了。”
“你准备准备,便启程去鬼谷吧。”
“我知道了。”
“你很好。”苏道晏突然看向站在那儿当背景板一个棋局外的夜无妄,“赏。”
“小人本责。”
苏道晏挥了挥手,二人便离开了。
谋士自后面出来,“主子为何要将这夏珩送去鬼谷?”
“难道让夏川那个废柴去?浪费本王一番心血?”
“可这夏珩是夏无凤的左膀右臂?主子当真要栽培于他?”
“若这夏无凤都没了,那这臂膀有何用?还不是为我所用?”
苏道晏笑笑,眼中一抹狠戾乍现,“待夏珩回来,只怕这建邺的天已经变过了,他能如何?”
“主子所言极是,只是真放心夏珩独自去那鬼谷?”
“我让你查的夜无妄可有结果了?”
“身家清白,并无不妥。”
“那便足够了。”
夏珩同夜无妄二人分立而行,并肩走在回廊中,夜无妄不知如何开口,索性一路沉默,倒是夏珩看了她几眼,最终道,“这些日子身体如何了?”
“谢殿下挂念,大好了。”
夏珩又道,“既然你身子大好了,便应当告知给你了。”
夜无妄顿时有一种恐惧弥漫心里,下意识觉得是自己不想听到的,但她不自觉地看着夏珩,一双眼里满是疑惑。
“魏国传来消息。”
夏珩没有再去看她的眼睛,“你姐姐的尸体被找到了。”
夜无妄仍旧盯着夏珩,眼睛眨了好几下,本就不红润的小脸一下就没了血色,煞白煞白的,半天才回了他,“哦。”
夏珩皱眉,“你应该早知这结果的。”
“您说的对,”夜无妄将双手捏紧,“我早就知道了。”
“这种事也不想瞒你,”夏珩将自己的暖炉递给夜无妄,却发现她的手冷的惊人,“如此,你也就和魏国断干净了。”
“他们打算如何处置尸体?”
“若魏帝还顾念情分,乱葬岗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我知道了,”夜无妄闭上了眼,“多谢楚王殿下告知。”
夏珩见她如此,全没了方才舌战群儒的气魄,心下恻然,“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人多眼杂。”夜无妄勉强提起笑来,“你放心,我没事。”
夜无妄屋内
“公子好好洗个热水澡,这些时日在外奔波,就怕身子遭不住。”红叶一边伺候夜无妄沐浴,一边将煎好的汤药喂给她喝。
“红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只有你了。”夜无妄本不想说这话,出口不自知,她闭了闭眼,眼角泪落。
“公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红叶记得即使先前逃亡如此艰险,夜无妄也未曾落一滴泪,今日定是发生了什么。
“阿姐也去了。”
红叶默了,虽然都心知大魏如此的捕杀之下,大小姐未必能逃出生天,多半也是早死晚死的事,只是现如今真切的听到,还是无法接受。
“他们都不在了。”夜无妄说的平淡,浴水之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心中恨不得将这群畜生拨皮拆骨。
红叶听闻眼泪止不住的落,眼下真真只剩她和公子二人相依为命。
“公子您,要小心自己的身体啊。”红叶伸出手去抱她,却发现夜无妄抖的厉害,“公子您是不是冷了?我再去打些热水来。”
“红叶。”夜无妄还是抓着红叶的手,“答应我,你要好好的。”
“我答应您。”红叶强忍着悲绪,“您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红叶定会周全,也会护公子周全。”
活下去,成为人上人,一时之间成了夜无妄心中唯一的念头,只有这般,她才能为霁家翻案,报这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