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关系》超几何分布方差

4、第四章

　　四月结束的时候姜塘拿到了半个月的工资，一共六千，是他之前在栖野淙一个月的基础工资。

　　当六千块入账的那一瞬间，他看着那四个数字，觉得就算以后要经常见到傅涂南那张脸——也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是给他发工资的人，权当是一台移动ATM机好了，值了！

　　终于迎来了五一劳动节，公司放了三天假，姜塘第一天却选择在家躺着，听着楼下乒乒乓乓、乒乒乓乓......闹一整个白天。

　　楼下已经空了好几个月了，估计今天是有人搬到他楼下了。

　　下午六点，空了一天的胃开始“咕噜咕噜”反抗，他爬到厨房，却发现家里最后一袋泡面存粮也被自己吃完了，于是换了衣服就出门了，准备再去买一箱泡面。

　　放假的时候姜塘是十分随性的，他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衫，配上宽松的长裤，脚上则是一双拖鞋，随便但却干净整洁。

　　他们这栋楼已经有了一定的年龄，一共就只有九层，一层两套房，楼里并没有配备电梯。幸而姜塘住在五楼，楼层并不是太高。

　　他锁好门，拿着手机下了楼。

　　姜塘边下楼边划着手机屏，走到五楼下四楼的楼梯转角处的时候，他下意识抬眸瞄了一眼，顿时停住了步伐，扶着栏杆的手不自觉收紧。

　　不是吧......

　　他的楼下1401的房间门现在是半开着的，而它的主人正准备锁上门。这都很正常，毕竟现在是饭点了，大家都出门准备去吃饭。唯一不正常的是站在1401门口的人，身材颀长，西装熨帖，与这座十分平民化的楼格格不入——是已经一个多星期未见的傅涂南。

　　傅涂南即使是放假也穿得很得体，白色衬衫加上笔直的黑色西装裤，衬得整个人高挑又帅气。姜塘在心里默默吐槽：“假正经”。

　　姜塘看着傅涂南关上门之后转身注意到了自己，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两人隔着十几阶楼梯，姜塘微微低垂眼睑看着傅涂南，他放下握着手机的手，抬腿走了下去。

　　他走到最后一阶楼梯处时停下，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配着宽松的衣物，看起来有些痞里痞气的模样，睥睨道：“哟，这不是圣博集团的大少爷吗？居然住这种平民小区？怕是不太符合你的身份档次吧？”

　　他们这栋小区确实有些破旧了，不仅没有电梯，而且每套房只有四十多个平方，没有阳台，晒衣服很不方便。朝向也不太好，冬天像冰窖，夏天像烤炉，真可谓是冬凉夏暖。

　　傅涂南将钥匙揣进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满不在意道：“体验生活。”

　　姜塘：……

　　这人是如何能恬不知耻并且如此淡定地用他曾经说过的话来怼自己的？

　　姜塘懒得理他，傅涂南的脑回路他永远弄不懂，也不想懂，想着也许下个星期或者明天他就搬走了。

　　他走到四楼平台，尽量远离傅涂南，继续走下楼。

　　小区比较偏，附近并没有大型超市，只有对面有个一层的小型超市，物美价廉，是姜塘这种穷人经常去逛的地方。

　　……所以，傅涂南为什么也会进这家超市？

　　姜塘被傅涂南跟了一路，他跟着自己下了楼梯、进了超市、来到了方便面货架前。

　　傅涂南跟着自己进了超市他忍了，毕竟小区附近确实只有这一家看起来档次比较高的售卖商品的地方，其他都是一些阿婆阿公开的小店，就卖些水、烟之类的东西。

　　但是跟着他来到方便面的货架栏，他是想破头都想不通了。怎么？圣博要倒闭了？他傅少爷都要来吃泡面了？

　　他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没好气地问：“别跟我说你所谓的体验生活就是当个跟踪狂。”

　　“我乐意。”傅涂南抱着手臂，像是心情很愉快的样子。

　　得，他脑子勾了芡才能和傅涂南理论。

　　他走到方便面货架的尽头，开始找自己喜欢吃的猪骨味道的泡面。

　　然而猪骨味道的泡面还没找到，就听到身后的人冷嘲道：“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抠搜？公司一个月给你开一万二是让你放假吃泡面的？出去别说是圣博的人，我怕丢人。”

　　姜塘握着手机的手一紧，从货架上取下一箱猪骨味的泡面，然后揉了揉耳朵，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却挺大：“不是动物不准入内吗？这超市怎么有狗吠声？”

　　傅涂南的脸瞬时变成了猪肝色，从悠然自得变成了气急败坏，“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走去收银台付钱去了。

　　这回一直走到家，傅涂南都没有再跟上来。

　　他到了家，将方便面放进厨房的储物柜里，取出一袋放到灶台上，然后拿水壶烧了水。

　　等烧水的空档，他看着灶台上的泡面，突然想到了说他抠搜的傅涂南，好像高中的时候他也经常说自己抠搜。

　　高一的时候姜塘和傅涂南是同班同学，而且还是同桌。本来两人应该除了这点关系就再无其他任何关系了。因为傅涂南成绩好、家境好、人缘也好；但是姜塘家庭条件差，从小没妈，他爸还是个酒鬼和赌鬼，成绩也是不好不坏的，因为他不太爱和别人说话所以人缘也不是太好。

　　就是这样云泥之别的两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傅涂南特别喜欢和他说话，就算自己不理他，他也能一个人唱独角戏。课间十分钟，傅涂南能说十分钟的单口相声，嘴里像装了一杆加特林，“突突突突”个不停。

　　姜塘记性不太好，特别是对于文言文，每次语文课抽背文言文他都背不出来，所以课间时间他一般都在背书，而会单口相声的傅涂南总是会打扰他。

　　他背：“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

　　傅涂南突然接：“其中往来种作。”

　　姜塘：“……”

　　然后他就成功记岔了。

　　等到下次语文课，语文老师又抽他背岳阳楼记。他从标题“岳阳楼记”一路磕磕绊绊地背到了“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特别顺嘴地就接了句“其中往来种作”，坐他旁边的傅涂南笑地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语文课之后他被罚抄十遍岳阳楼记外加到语文老师办公室去背诵桃花源记，而罪魁祸首傅涂南还在他抄岳阳楼记的时候一直笑话他。

　　“诶诶，姜塘，你怎么这么逗？”

　　“你是不是经常被人带跑嘴啊？”

　　“诶，要我说就是你性子太软了，才容易被人带跑。我说你就是那种被人拐了还担心别人会不会累着的人。”

　　……

　　他当时真的对傅涂南特别讨厌，怎么能有一个人能那么烦，跟蚊子一样天天在他耳边嗡嗡的。

　　他中午吃饭就打一个素菜，傅涂南唠叨道：“你怎么这么抠搜？就吃一个素菜，难怪你长这么矮。”

　　高一的姜塘还没抽条，一米七都不到，而傅涂南早就长到了一米七七。

　　他的草稿本要一点一点地用干净，草稿本上的演算跟笔记本上做的笔记一样整齐，傅涂南吐槽道：“你怎么这么抠搜？把个破草稿本当宝贝似的，草稿本这东西不应该就是要乱涂乱画的吗？”

　　傅涂南说完就在他的草稿本上画了很多乱七八槽的线。

　　他从来不去小卖部买东西，喝水都是自己带杯子到教室后面接水喝，傅涂南经常邀请他去小卖部，他每次都拒绝了，傅涂南说“我请你”，他继续拒绝。傅涂南对此嫌弃道：“你怎么这么抠搜？这大热天的给自己买瓶饮料的钱都舍不得。”

　　记得有次他被傅涂南说烦了，猛地攥紧手中被汗浸湿一角的纸币，回身对傅涂南发火道：“我就抠搜了，吃你家大米了？”

　　傅涂南当时被他怼地哑口无言，过了好久才似发现新大陆一般，喃喃道：“原来你也会生气啊……”

　　然后傅涂南一下午都没有和他说话，那是他和傅涂南同桌那么久以来最安静的一个下午。

　　不过那天之后傅涂南再也没说过姜塘抠搜了。

　　水烧开之后发出的嘶鸣声将姜塘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兀自笑笑，觉着大概是最近老碰见傅涂南，自己居然都开始回忆死那个并不那么美好的从前了。

　　他取出碗泡面，解决了自己的晚饭，晚上闲着无事打开手机玩单机跑酷游戏。一把游戏还没结束，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了很久没有联系的周杰发来的消息。

　　周杰是姜塘高中同学，他俩高一一个班，周杰是他们班班长。高一的时候周杰和傅涂南玩得很好，经常下课来找傅涂南，因为他和傅涂南是同桌，所以和周杰的关系也还行。

　　他手指松开屏幕，让自己操控的游戏人物直接一头撞死在拐角处，退出了游戏，点开消息。

　　“姜塘，你是不是还在元都市？”

　　姜塘以为周杰是来寻求他帮助的，回复：“是的，怎么了？”

　　他发过去过了好一会，对面才回复。

　　“明天下午五点有空不？我想办个同学聚会，能来的话就赏脸来一下呗？”

　　姜塘想了想，自己放假三天确实没什么事，虽然他完全可以在家躺三天，并且也十分享受，但是既然周杰都邀请自己了，那也不妨去一下。

　　所以他回复：“好的，在哪见？”

　　之后又是过了半天才收到回复，姜塘想他可能也在联系其他人，所以回复才这么慢。

　　“全福商业中心二楼那家木槿烤肉店，我到时候提前过去订包厢。”

　　姜塘：“好。”

　　他回复完就没再管手机了，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晚上十点半，去洗漱了一番准备睡觉了。

　　直到他躺在床上，正准备关灯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周杰只是他高一的同学，高二的时候他选了文科，而周杰选了理科。所以这次同学聚会其实是高一同学的聚会？思及此，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傅涂南看着他欠揍地说“我乐意”的画面。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嘀咕着，“他应该不会愿意纡尊降贵去参加这次聚会……吧？”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傅涂南闲的程度。

　　当他走进木槿烤肉店的三号包厢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与大家一起在玩飞行棋的傅涂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