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关系》超几何分布方差

2、第二章

　　面试遇到多年未见的老同学的概率有多大？姜塘觉得，大约比撞见波普彗星回归高不了多少——然而这样低概率的事情，偏偏还是让他遇上了。

　　傅涂南是他高一的同班同学，也是他整个高一最不愿回想起来的噩梦。傅涂南总能变着法地讥讽他，拜这位龟毛富二代所赐，他高一一整年耳根子基本没什么清净的时候。

　　姜塘被他一句“好久不见”扯回思绪，转瞬间将复杂的心思压在了面无表情之下：“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

　　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那人沉默地看着姜塘走到门口，曲指轻叩桌面，好整以暇道：“你不面试了？”

　　姜塘没理会，伸手拉开会议室的大门——“你以为现在还有哪家公司敢要你这个抄袭的人？”

　　姜塘放在门把上的手微微停顿，缓缓攥白了指尖，即使这么久没见，傅涂南还是一如既往地热衷于嘲讽他，好像少说一个字能使他尊贵的大脑缺氧而死似的。

　　姜塘沉默了两秒，终于还是转过了身，再次走到会议桌旁。

　　傅涂南挑眉，恨不能把“从容不迫”四个字写在脸上，像是料到他会再次回来一般，讥讽道：“你是乌龟吗，戳一下动一下？我听说你已经面试过很多家公司了，怎么，还记不住面试流程？”

　　姜塘的手紧了又松，深吸口气，暗道：忍字头上一把刀，人不能为了五斗米折腰，但为了一万二一个月的基础工资折腰，值了！

　　他将简历放到傅涂南眼皮子底下，不疾不徐，缓声道：“面试官你好，我是毕业于元都师范大学影视动画设计专业的姜塘……”

　　他刚说完一句就被傅涂南打断：“元都师范大学，三流？我们公司什么时候招人这么随便了。”

　　姜塘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气一下子又蹿到了嗓子眼，他强忍怒火，挤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假笑，道：“元都师范大学是一所一本大学，不是三流大学呢。”

　　傅涂南像是被他的笑容噎到了似的，摆了摆手，满脸嫌弃：“麻烦你态度端正一些，不要嬉皮笑脸，我晚上不想做噩梦。”

　　“……”

　　姜塘继续忍，没接话。

　　傅涂南叩击桌面的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失去耐心了一般，道：“继续，然后我会例行问你几个问题，答完了就回去等通知。”

　　姜塘对他这十分随便的面试态度——像是给他家里招钟点工似的，感到十分无语，但还是接着做完了自我介绍。

　　末了，傅涂南终于停了那令人心烦的叩击节奏，总结道：“学校不入流，就职经验少，无任何出名的作品。”

　　姜塘：……

　　“看来人事部是最近太清闲了。”傅涂南合上姜塘的简历，抬了抬眼皮：“三个问题。”

　　姜塘：“好的，您请问。”

　　傅涂南看了眼手里早已准备好的A4纸：“为什么从上家公司离职？”

　　姜塘平静道：“公司认为我抄袭他人的设计稿，把我开了。”

　　傅涂南接着问：“真的是你抄的吗？”

　　姜塘对上他的视线，“不是。”

　　傅涂南扯了扯嘴角，两手一摊，大爷似的往后一靠：“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和大学对象分手？”

　　他的语气十分随意，像是在菜市场问白菜几毛钱一斤一般，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姜塘，泄出几许灼人的炽热。

　　姜塘一怔，而后皱眉，冷淡道：“对不起，这个问题涉及到个人隐私了。”

　　傅涂南看着他，眼底那点火焰一点点烧尽了，只剩下满地颓败的余烬，他问：“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姜塘点头。

　　傅涂南看着他，缄默良久，最终道：“回去等通知吧。”

　　姜塘道了声谢，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

　　出了圣博公司总部之后，他的一颗心登时变得拔凉拔凉。当傅涂南问出第三个问题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面试肯定是没戏了，看来上天注定他不得不考虑去其他省市找工作了。

　　所以当他晚上睡觉之前收到了圣博的录用通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对方发错了邮件，但是邮件内容里却又提到了他的名字。

　　他坐在床上懵了好一会，不可置信地点开发件人的信息，上网查了圣博人事部的邮箱之后终于确认——他确实被圣博录用了！

　　姜塘内心一阵狂喜，握着手机一下子从客厅的地毯上跳起，一脚撞到了矮茶几的桌角，钻心痛地他几欲飚眼泪。不过这点疼痛完全掩盖不住喜悦，他一边抱着脚，一边开心地傻笑——眼眶里还带着泪花，简直像罹患了什么精神疾病。

　　他终于不用再坐吃山空所剩无几的积蓄了，也不用考虑搬去其他省市重新发展了！

　　狂喜之后却又逐渐冷静下来，姜塘开始思考为什么圣博会录用他。

　　按照他对傅涂南的了解，肯定是毫不犹豫地在他的面试记录上画个又大又红的叉，甚至说不定会在他本就艰难的求职路上雪上添霜。思考许久，他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选择既来之则安之。

　　至于老同学傅涂南？反正圣博那么大，两人又不在一个部门，估计一个月都见不到一次，问题不大。

　　邮件里通知他明天就去上班，圣博早上打卡时间是九点，他就职的地方在一号大楼七层。

　　姜塘兴奋地像春游前一夜的小学生似的，翻来覆去到凌晨两点半才睡着，但第二天早上七点就起来了，精神气十足。这回他选择了坐公交，毕竟就算圣博一个月一万二，他也还没开始工作，也不知道这剩下半个月的工资是当月发还是下个月再发，开销上还是能省则省。

　　圣博在元都市中心，需要转三次公交车才能到。早上七到八点是上班早高峰，当姜塘终于从十七路公交车上挤下来之后，长舒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这条小命交代在公交车上。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现在才八点过十分，离上班时间还早。自己因为怕迟到也没有在家吃早饭，现在着实有些饿了，于是在公司附近随便找了家早餐店坐下，点了份早餐一霸——稀饭油条。

　　他刚在早餐店里找到个位置坐下，就听到早餐店门口传来熟悉的令人切齿的声音：“老板，一笼蒸饺，一碗豆浆。”

　　姜塘抬头，与点好餐开始在店内找座位的傅涂南四目相对。

　　……冤家路窄。

　　接着他就看到傅涂南径直走了过来，坐在了自己对面。

　　姜塘翻了个白眼：“这周围还有那么多位置，你偏要坐这吗？”

　　傅涂南右手小臂在桌面上一撑，略微凑近了些，抿唇一笑：“我乐意。”

　　姜塘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出于好意我提醒你一下，这张桌子还没擦过。”

　　傅涂南压着桌面的手肘一颤，皱了皱眉，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肘，看到了自己黑色西装的手肘部分多了一片深色的区域。他顿时黑了脸，沉默着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放在了一边的凳子上。然后从桌上的纸抽里抽了一大堆的餐巾纸反复地擦拭桌子。

　　姜塘看到傅涂南出糗顿时乐出了声，落井下石道：“您这少爷体质不在家里吃完了保姆做的早饭再来公司，反而来这种小破早餐店吃早饭。怎么？体验平民百姓生活？”

　　傅涂南皱着眉，一脸的不耐烦，口中仍是那句话：“我乐意。”

　　姜塘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看向别处，不再理会傅涂南。

　　两人之间也没有谁再开口说话了，气氛有一些的尴尬，不过姜塘对这安静氛围乐得自在。

　　很快，他们点的东西都送了上来。

　　姜塘将油条吃完了之后，低着头默默喝着稀饭，结果喝到最后一口，碗底赫然出现了一只青虫，而且还是传说中比一只青虫更为可怕的，半截身体的青虫。

　　他顿了一下，而后淡然地从桌上扯出一张纸，将那半截青虫放到纸上，包好之后丢进垃圾桶。

　　自始至终，傅涂南都在盯着他的动作，看见他把虫子扔进垃圾桶里之后，不屑中又带着不可置信地问：“这你都能忍？”

　　姜塘冷然地掀他一眼，反问道：“不然呢？”

　　傅涂南的表情随之变成了鄙夷：“你这人怎么对别人一点脾气都没有的？遇到什么事就怂，从来都不吭一声，难怪你被人污蔑抄袭也忍气吞声，你属包子的吗？”

　　姜塘简直要给这龟毛富二代祖宗跪了，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涂南，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关、你、屁、事。”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傅涂南坐在原地，脸色青了又绿、绿了又紫，像洗剪吹理发店门口的霓虹灯，相当精彩。

　　姜塘从早餐店出来后径直去了公司，一号大楼就是大门进去之后左手边那栋楼。此时一楼大厅有着许多形形色色等电梯的人，姜塘也走过去排队一起等电梯。

　　现在是上班高峰期，姜塘等了三轮才轮到自己进电梯，进了电梯之后他发现已经有人按过七楼了，于是往里面走了走，方便后面的人进来。

　　七楼到了之后，和姜塘一起走出电梯的是一个寸头男生，看着年龄和姜塘相仿，应该不超过三十。他对姜塘笑笑，道：“哥们，没见过你诶，新来的吗？”

　　姜塘点头，道：“对。你好，我是今天刚入职设计部的姜塘。”

　　他说着，伸出了骨节修长的手。

　　男生回握住，道：“你好，我也是设计部的，卫子卓。”

　　姜塘笑笑，对卫子卓的第一印象尚且算好，直觉对方应该是个挺随和的人。

　　两人去设计部的路上姜塘从卫子卓的口中了解到了这栋楼的七层和八层全部都是设计部的，七层的员工主要负责人物设计，而八层则负责背景、道具等等的设计。

　　两人在设计部门口分别，姜塘需要去一趟设计总监办公室，卫子卓则去打卡上班了。

　　姜塘走到设计总监办公室门前，敲了敲办公室的门，一声“请进”后走了进去。

　　设计总监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有些地中海的大叔，看到姜塘进来后立马川剧变脸似的堆了满脸的笑：“你就是今天入职的小姜吧？我姓游，叫我游总监就好了。”

　　姜塘笑道：“好的，游总监。”

　　设计总监拍了拍姜塘的肩膀，打趣道：“嗯，挺年轻的小伙子，这头发也挺茂盛啊。”

　　姜塘看了眼总监的头顶，捻了捻自己的发尖，笑道：“设计师头发和经验都是成反比的。”

　　总监哈哈一笑，眼睛咪成了两条缝：“走，带你去找你的办公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