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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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沈秋雨家的单元楼一层两户，楼道往上就是左右相对的两户门。
她还记得上小学时，父母关系可谓水火不容，要么冷战要么针锋相对，俩人每次吵完架都不愿意回来，而她就被托付给对门的三口之家照看。后来上了初中邻居举家出国，住进来的新邻居又是外地人，没了收容所的她要么被送去补习班，要么和同学去图书馆。
沈秋雨的整个青春时代，没有青涩初恋，也没有热血澎湃，满满都是压抑。
后来母亲离开了，父亲娶了新的妻子，后来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房子重获热闹，但热闹却不属于沈秋雨。她还记得本来闹嚷嚷的屋子，因为她放学归来而骤然安静，低压碾着她的喉咙，难受得过分。
上大学令她迫不及待，终于有了逃离的机会，但她内心深处又不甘心，因为那是母亲留下给自己的留念和避风港，不应该拱手送给后来的人。
这房子是母亲安设的港湾，却留不住她和父亲的爱情，但沈秋雨舍不得它，始终守在这里，像迟迟不愿离巢的鸟。
Mark的出现扫除了原来冷清的阴霾，沈秋雨嘴巴上嫌弃、吐槽，却没有拒绝过，虽然不愿承认，但她已偷偷接纳了这个打乱自己生活节奏的漂亮弟弟。
他们常常会一起吃饭，分享寻常日子里的遭遇和收获，彼此默契地对那天晚上心照不宣。
对此沈秋雨没少遭受乔秧吐槽，指她被美色所惑，跟小男生不清不楚就过上柴米油盐的生活，还不忘告诫她模特圈乱得很，要警惕那些无事献殷勤的帅哥，找对象还是要成熟稳重的可靠。
对此，沈秋雨只拿点头当应和，可她暂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损失，至少新邻居饮食习惯比她好多了，有了投喂以后她基本告别地沟油，开始相信住家饭比外卖香的道理。
——
这晚，沈秋雨终于耐不住好奇心，问Mark，天天变着花样做饭会不会嫌累。彼时，Mark正拿着一双长筷子搅拌着锅里的黑椒意面，系着围裙的侧影十分贤惠，“不会。有认真地好好吃饭，才算好好生活。”
沈秋雨顿时自愧不如，敢情自己前二十多年活得可没仪式感了，尤其工作这几年堪称将就苟活。
为了证明自己好好生活的决心，她很虔诚品赏每一根面条，但很快她又想到另一件麻烦事，“我明天晚上吃完饭才回家，你不用准备我的份。”
Mark闻声沉脸：“那个初中同学聚会？”
沈秋雨眉梢一挑，乐呵呵地打趣他，“哟，比我还记得牢。”没想到就上次陈许洋语音提了一嘴的事，他便记下了，“你自己好好吃饭哈，乖。”
对面的人蔫巴巴像脱水小树苗，连她的调侃都不回怼了，低声嘟囔，“一个人吃怪没意思的。”
沈秋雨故意作哑然状，“刚刚谁说认真吃饭好好生活的？”
Mark睁大狗狗眼睛可怜巴巴地瞅来。
“跟姐姐吃饭更有意思。”
——
这句话，对沈秋雨的效果简直如同下蛊一样，后果就是她整个同学聚会都心不在焉，连老同学们对她和陈许洋一同出席时投来的奇妙目光也懒得解释。
曾经熟悉交好的旧同桌迫不及待问她是不是终于跟陈许洋修成正果。沈秋雨只摆手，澄清说自己只是刚好跟他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半开玩笑地说要是面试时知道他在，没准就跑路了。
“那不也是缘分嘛？我看他还是喜欢你的样子，真不考虑？”旧同桌挤眉弄眼，“你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呀！要是单身就试试嘛，毕竟我们也老大不小了呀。”
沈秋雨忍着没发作，郑重申明不可能，她可没忘记当年自己刚拒绝陈许洋就被他污蔑自己和学委疑似早恋的事，要不是他们清清白白，就该被找家长了。
也正因为年少的这桩往事，导致她后来再遇陈许洋时依旧保持防备。
同学聚会少不了翻旧账和想当年。
酒过三巡后，胆大嘴碎的几个果然借醉起哄，把旧时班上偷偷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处过的几对闹得尴尬不是，暧昧也不是，唯有皮笑肉不笑是真的。
接着，不知谁提到陈许洋的工作，顺带着沈秋雨也成了话题主角。沈秋雨鲜少参加聚会，大家不拿捏不准她当下的性情，也不敢开过分的玩笑，只好把问题往工作方向引。
来去无非是职位收入，沈秋雨自问两样都不突出，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后索性佯装低头看手机。
这才看到Mark十分钟前发来信息：猜猜我在哪？
紧跟的照片画面有点糊，男孩子眼神明亮，身穿白色短袖，微微仰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镜头，背景看似一个露天停车场。
大概是随手一拍的吧，但不妨碍沈秋雨一秒认出正是楼下停车场。
沈秋雨把照片放大又缩小，查看得仔仔细细，她想自己此刻脸上一定泛着喜滋滋的笑意。
她不着急回复，思考着怎么逗逗这只摆尾巴的小狗。
因为过分投入，她没能听清对面同学的发问，而跟她隔了两个位置的陈许洋很自觉地代劳当起代言人，沈秋雨收起手机，对上陈许洋目光时，敛起笑意，“谢谢陈组长，但下次还是我亲自回答吧。你刚刚问什么，我刚才回信息没注意听？”
……
聚会散场后几个发起人提议接着去KTV续场，沈秋雨不假思索便拒绝了，表示自己喝了点酒头晕为由要先回家。
她拒绝了同桌的陪同，逆着晚风大步朝停车场方向走。
晚上温度稍降，风吹得起劲。沈秋雨时不时搓搓被吹得发凉的手臂，脑袋却反而越发清醒。
身后传来陈许洋追赶的声音，但她不想搭理，她只着急Mark等在哪里。
下一秒，等待的人就毫无预兆地从一辆车后冒出来，墙一样堵在沈秋雨跟前作捕捉状，一只手拦着她，另一只手里拽着一件格子衬衫，像玩老鹰抓小鸡的孩子。
沈秋雨险些撞他胸膛上，忍不住嗔他，“你吓到我了！”
人在跟亲近的人相处时，神态语调都会是另一种模式，骂的话不是真的抱怨，而是甜蜜的撒娇，推搡不是真的抗拒，更像亲昵的皮肤接触。
完全是打情骂俏的画面。
Mark抬眼瞄向她身后的人，一改方才的皮孩模样，温柔体贴把衬衫披在沈秋雨肩上，“晚上风大，你穿着，别着凉。”
随后装出才发现陈许洋的模样，“这你同事吗？”
一看就是没少看偶像剧。
沈秋雨配合表演，缓缓扭头去看身后人，“陈组长？还有什么事吗？”
还是那个生分的称呼，平直的嘴角不见弧度，教陈许洋讷讷地收回递出一半的西装。
他吞吞吐吐，说自己刚叫了车，打算喊她搭一趟顺风车。
可沈秋雨已经穿着Mark的衬衫，还挽着Mark的臂弯。她婉拒了好意，表示他们随便搭公交回去就好，不劳费心。
Mark全程担任工具人，百分百配合沈秋雨，挽手勾肩摸头杀，他统统没问题，并且乐意得很。
只是他快乐的小尾巴还摇不到五分钟，陈许洋人一走，他就被甩开了。
沈秋雨本来还打算把衬衫脱下来，他眼灵手快摁住她的动作，“穿着吧，风是真的有点大。”
“你说的哦。”沈秋雨轻轻瞟去一眼，拢回衣领，露出得逞的坏笑。
“他想追你。”Mark果断道。
“不是‘想’，他就是在追。”沈秋雨叹气，想到陈许洋只觉倒霉，“我明示暗示都拒绝过了，还是那样。这样的人喜欢的其实只有自己吧？不在乎别人感受，只求自己满足，一边装深情一边撒网捕鱼，暗耍手段还以为自己深藏不露。”
Mark很少听到沈秋雨这么阴阳怪气别人，但得知对方不可能成为自己情敌还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他很识趣地卖乖，夸沈秋雨眼睛毒辣，一眼识别渣男。
沈秋雨眯着眼抱臂审视这个装乖的大男孩，“但我倒是看不清你葫芦里卖什么药。”
夜晚的公交车站除了他们再无别人，Mark一脸无辜地看着坐在长凳上的沈秋雨。
坐着的人翘着腿，像个傲娇的女皇，尽管穿的是格子衬衫牛仔裤，没有金山银山珠宝绸缎衬托，还是矜贵漂亮。
Mark不失措，只是明亮的眼眸暗淡了不少，像执拗的孩子为自己辩护，“我没有啊，我一开始就袒露得清清楚楚——”
“你别以为我那晚喝断片了，就真完全没感觉，有些事到底有没有发生，还是挺明显的，我比你还大了几岁，别想耍着我玩。”
眼前的人，看似纯真无害又时不时露出小恶魔的犄角，明明只是分了半个被窝给一个陌生酒鬼，却装出一副要人负责任的样子，天天找自己约饭，又什么便宜都不占，甚至田螺姑娘似的买菜洗米搞定三菜一汤。
沈秋雨搞不清缘由，但可以装腔作势给对方下马威。
双方对峙沉默。
半晌，Mark还是什么也没说，但他把本来高高的个子弯下，蜷缩着，蹲在沈秋雨小腿前，微微前倾，让下巴搁在她凸起的膝盖上，用一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
路灯暖黄的光笼罩着他的发顶，自带无辜的下垂眼里盈满一人的脸庞。
被雨淋湿的小狗，最能勾起人类的怜悯，稍不留神就松懈防备了。
“能看出渣男在追自己，为什么就看不出我在追你呢？明明说自己喜欢听话的类型，我也听话，我还叫Mark。”
试问谁忍心拒绝一个脆弱的灵魂？
04.
沈秋雨10岁的生日礼物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那是久违的生日礼物，更难得的是父母一同买的。
她放学回家，门一推便迎来这么一只小可爱，四只爪子啪嗒啪嗒踩着地板，圆滚滚的身子只有她小腿一半高。
当时，沈秋雨高兴得连书包都没放下就抱着不撒手，还洋气地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Mark。
小狗Mark喜欢见人就扑，叫声奶里奶气，调皮但招人疼，沈秋雨带着去对面邻居家玩时，弟弟总喜欢挠它下巴。沈秋雨跟弟弟周末一般会到隔壁小区乐园玩，多了Mark以后就变成一起溜小狗。
可好时光不长久，几个月后沈秋雨跟妈妈一起牵着Mark去兽医诊所打疫苗，回家路上稍不留神，就让它跑丢了。
他们在附近找了好久也没有收获，沈秋雨哭得眼睛肿成小核桃，也没盼到Mark回来。
——
成年后的沈秋雨拿小狗Mark的故事打趣过人类男孩Mark，说你们一样可爱，只是小狗更乖、更听话。
本来以为这男孩听了会反驳，可他只是嬉皮笑脸地说，我也可以。
俩人开始恋爱后，Mark身体力行地验证了自己的发言。
确实乖巧，有时沈秋雨甚至错觉他有点讨好的意味。
有一次他正认真做菜，沈秋雨被那线条流畅的侧脸诱惑，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眼看人喜上眉梢，一条手臂已经环上腰来，结果又硬生生扭头收手，故作稳重地警告她别靠锅太近。
第一次以为是自己多虑，沈秋雨又接二连三地做了几回类似的挑逗，结果大同小异，明明兴致高昂，却硬生生克制下去。
另一次，他们休息天宅家投屏看电影，他明明对于魔幻片更感兴趣，最后还是挑了一部主旨深沉的剧情片，结果影片播不到一半就按奈不住玩手机。
Mark总在迁就，百依百顺，以至于作为女朋友的沈秋雨于心不忍。
她双手捧起男友的棱角分明脸左右各亲了一下，“你不用那么约束自己迁就我。我们差几岁，还不至于有代沟吧？还是你就那么害怕遭我嫌弃呀？”说着在他脑袋上乱揉一通，确定没藏着一双狗耳朵，“你不是真的小狗吧，Mark？”
……
“凡尔赛，太凡尔赛了。我跟我家那位都快老夫老妻了，不懂你们这情趣。”乔秧听了沈秋雨以上的热恋故事后频频摇头，表情鄙夷。
“不过我就说你最近怎么朋友圈更新频繁了，原来是在秀。你别是真当养小狗了吧？你知道吗，我今天早上一回来就听到外联部那几个八卦的议论你包养小白脸。”
“这公司茶水间真是堪比论坛娱乐八卦版。”
沈秋雨只翻白眼没骂人，她现在有爱情滋润，天天都是好心情。
乔秧一脸恨铁不成钢，直斥她盲目热恋，“我还是觉得年下不靠谱——”
“年龄真不是重点。”沈秋雨还是忍不住打断她的话，压着嗓子道，“隔壁陈教练跟我们同龄，还能因为被拒绝就造谣我包养小白脸呢，谁比谁幼稚？感情事你情我愿的。要说骗财骗色，财，我没有，色嘛……”
沈秋雨忽然停住了，脑海略过Mark各种表情以及不经意间露出的肌肉线条，笑得像偷到鱼的猫。“我好像也不吃亏。”
“停，够了——！”乔秧连忙做暂停手势，感觉午饭都是狗粮味，“不聊了不聊了，咱收收心，准备下午的新季度研讨会哈。”
承乔秧吉言，下午的会议一开始就如火如荼。
品牌策划部分成线上线下两组进行，领导们一个接一个在大屏幕前滔滔不绝地画饼和分配任务，大有不大指标不罢休的气势。
会议一开就是几小时，从艳阳当空讲到月亮高挂才结束，中途晚餐时间只有十分钟。
沈秋雨对冷冰冰的盒饭提不起胃口，扒了两口就没碰过，好不容易等到领导放人，她拔腿就飞奔去电梯。
Mark正在楼下等着，手里提着一个纸袋。沈秋雨知道里面装着自己爱吃的面包，捧在手心还带着余温，愧疚道，“我好像总是让你等。”
因为忙碌，他们有好些日子没一起吃晚饭了，“明晚应该不用加班，一起吃饭吗？”
然而Mark不情愿地摇头表示遗憾，“明天工作排满了，应该很晚收工。”
模特的拍摄任务开始袭来便没个规律，有时是上午，有时是夜晚，他只能利用碎片时间去找沈秋雨，哪怕是一个午休，或者像今天这样，不然他们太容易错过了。
但明天便是周五了，沈秋雨铁了心要为爱等待一次，洗手作羹汤，“几点回家？我在你家做好饭等你。”
沈秋雨言出必行，Mark大概过了八点结束工作，她则准时七点到家备菜。
她会的菜式十分有限，番茄炒鸡蛋、蒜炒西蓝花、芦笋虾仁弄出来，抬头一看挂钟已经过了一个半钟小时。玄关处静悄悄，显然房主还没回来。她面对着三道菜叹气，不得不先用锅盖把它们封存住。
等待的时间百无聊赖，于是沈秋雨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屋里绕圈观摩。自从家装完善后，Mark就把原来放在客厅的床铺移回卧室，空出的地改放L型沙发，角落摆了一盘有沈秋雨肩膀高的绿植，总算有了些生活气息。
沿着走廊两边是卫浴、厨房和两个房间，里头朝左是卧室，朝右的房间沈秋雨从没进过，那里一般紧闭着门，Mark提过里面是运动和放书的地方，不知该算杂物间还是工作室。
今天，这个房间裂开了一道门缝。
尽管Mark对她出奇信任，交往没几天就把自家钥匙塞她手上，但这是沈秋雨第一次独自呆在他家。
她像被糖果屋蛊惑的兄妹，按捺不住好奇想一窥里面的庐山真面目。
门轻轻一推就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墙高的书柜和满地运动器材零件，旁边还有已安装了部分的半成品，地板上有几个拆封的纸皮箱，里面塞满了书册。确实如Mark所说，但并无异常之处。
沈秋雨见书柜只摆了最底两层，打算帮他整理完剩下的，当打发时间。
她翻开其中一个箱子，把里面的书搬出来按种类分好，然后竖着整整齐齐排到架上。一箱整理好，便接着下一箱，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她等的人仍然没有到家的动静。
当最后一箱书也即将搬空时，藏在底部一个小小的相框吸引了沈秋雨的注意。
她失魂地摩挲着相框冰冷的玻璃。
陌生的照片，熟悉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