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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   人到齐,一群人向山里进发,许泽虽然是个体盲,但不至于走两步就喘。

      况且傅延文在边上,花孔雀还懂开屏求偶,许泽怎能暴露不足。

      往上爬了一段,许泽偶尔抬眼望去,这是一条长直的石阶,杂草钻进石头缝里,居然也生得不错。

      绿油油的叶子随脚下携来的矮风,低低颤着,石碑立在亭子前,在石阶的最远处,亭后又是一条长长的石阶。

      许泽同傅延文走近了,才看清石碑上红字刻着什么字。

      青峰亭。

      傅延文问许泽需要休息么?许泽看了眼身边的小姑娘,看着娇滴滴的,肩不能抗,却是一个比一个爬得快。

      许泽哪能被比下去:“不用。”

      傅延文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鼻尖冒汗的许泽。

      又往上爬了一段,许泽看见严思哲跟在付勤边上,他听不见这俩聊什么,也无意偷听。

      但从严思哲不时偏向付勤的侧脸,许泽看出严思哲大概是笑着的。

      许泽忽然想起那天在电梯问严思哲所属科室,这个问题答案直到今天,许泽也不知道。

      于是问:“严医生是哪个科的?”

      傅延文没停顿:“肛肠科。”

      许泽:“……”

      难怪那天严思哲不愿说,影响食欲。

      又爬了一会儿,许泽浑身发热,脑门也冒出些细汗,许泽脱了外套,搭在手上。

      许泽望天,映入眼帘是遮天蔽日的绿,树尖高高扬着,麻雀蜷在叶丛中,许泽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傅教授,快看!”

      看似一棵树,但其实是两棵树。

      四方蔓延的枝条互相勾错,略显老态的树干靠在一起,那裸露泥土的树根经络,生生缠绕着。

      两棵树如同冬日火盆旁,双足依偎耳语押昵的恋人。

      傅延文:“是连理枝。”

      “好漂亮啊,”许泽上前摸了摸手感粗粗砺的树皮,表情是对大自然铸就的美丽爱情的向然:“你知道这怎么长的吗?太神奇了!”

      连理树又称爱情树,象征浪漫,结成过程却不是浪漫的。

      树皮磨擦,暴露部位分泌汁液,吸引病虫,致使病虫害,轻则自愈,重则干枯腐烂。

      只有无风时,如同情人舔抵伤口,破损的两条树枝挨近,形成层细胞增生,滋滋爱意胜过百虫侵蚀所生之痛,枝桠缔结,最后形成连理枝。

      结局虽好,过程难熬。

      傅延文心知,开口想讲,却在触及许泽睁大的眼睛时,噤了声。

      傅延文同许泽相处时间不长,但却是能感觉许泽身上拥有的说不清的浪漫因子,天真又阳光。

      傅延文忽然想起和许泽的每一次见面,便利店,许泽大方要微信,肠粉店,耍小聪明用位子换名字,看似镇定,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写满了紧张。

      那时傅延文明明可以拒绝,却给了答案。

      再是许泽同严思哲自我介绍,直白道明追求者身份,还有许泽送花……

      傅延文那如古井般的心倏然一动:“不知道。”

      却是投入湖面的羽毛,未荡起波漾。

      没必要。

      “哦,”许泽并不在意,给连理枝拍张相片,便朝傅延文笑着说:“接着走。”

      “嗯。”

      ……

      许泽沿路又拍了几张,唐医生大概是肚子大不方便,悠悠哉哉走在后面,背着手,同人聊着天。

      许泽扯了扯傅延文的衣袖,问:“唐医生单身?”

      “不是。”

      “?”

      “凑热闹。”

      “……”

      傅延文也挺无奈,唐医生人到中年家庭美满事业有成,就开始关心起别人。

      不过也是好心,而且没关心到傅延文身上,傅延文就当不知道。

      许泽身上又冒了汗,衣服只剩件卫衣,再脱就没了!大冬天的也是不容易,许泽热得一直喝水:“还有多久能到山顶?”

      “半小时,”傅延文看了眼手表,许泽凑过去,也看,时针快指向十一,许泽瞪大眼:“我们爬那么久了?”

      许泽摸了摸肚子:“难怪觉得又饿了。”

      “很饿?”

      “那倒不至于。”

      “走吧,”傅延文说:“山顶有供给,去那儿买点吃的。”

      说着,朝许泽伸手,许泽以为傅延文终于芳心大开,看上他了,手一伸,正要搭上去,就听傅延文咳了一声:“衣服,我帮你拿,还有水。”

      许泽“哦”了一声,递过去,许泽对自己的体育素质还是有自知之明,没强撑,也不问为什么。

      开玩笑,傅延文宠着,他就受着,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许泽望着傅延文背影,笑了起来。

      一瓶水而已,笑什么呢!

      许泽骂自己。

      没出息。

      ……

      山顶风景是美的,大片金光扑朔着从树影间隙落下来,但许泽却没心思欣赏。

      跑供给点想买点吃的,过去一看,许泽瞪眼,只有矿泉水和吐司,那种紫皮包装两块钱一袋的硬吐司。

      许泽叫苦不灵,犹豫片刻掏腰包买了,问傅延文吃不吃,傅延文皱眉,只说不饿。

      许泽没强求。

      许泽补足体力,向四周走,山顶边缘围了圈了铁栏杆,许泽慢慢走过去,俯视,山很高,云雾下的城市高楼如同细米,道路是缠绕的丝。

      许泽远远望着,蚂蚁大小的人在丝上挪动着,微风吹过叶落无声。

      许泽总算明白,古代文人游山玩水,为何能遣那么多词,造那么多诗,原来是有感而发。

      几个姑娘围过来,许泽猜测她们应该是护士小姐。

      因为许泽看见了拔牙那天给唐医生递工具的口腔护士,而且联谊的两个科室,一个是口腔科,一个是肛肠科,应该没有姑娘愿意每天面对不同的屁股工作吧。

      “傅医生,”其中一个短发姑娘向前一步,姑娘穿了件呢子短衣,里面一件白色毛衣作内衬,许泽看看都替她热。

      短发姑娘脸上擦了粉,却遮不住红霞,脸上红扑扑的,全是运动后的痕迹:“那边唐医生喊大家投票呢,中午在哪儿吃?”

      许泽往不远处看,隐约听了些,北山有间山间民宿,就开在半山腰一块青石平地上,有人提议在那儿聚餐。

      傅延文:“我随意,你们决定。”

      许泽也说自己不挑食。

      另一个姑娘看着许泽,嘴巴张了又合,看了几秒,拍了一下脑袋:“你是那天来医院拔牙的……许泽是吧?我没记错吧?”

      这姑娘不愧是唐医生助手,问话的格式都一字不错。

      许泽点点头,姑娘笑起来,然后说早知道让傅医生替你拔,傅医生技术可好,而且没有恶趣味不爱吓唬人。

      许泽想说自己情愿被吓,也不要傅延文看他糊一口血的吓人样。

      牙是用来舔的。

      “真是不巧,”许泽一脸坦然,淡定,完全看不出那天在口腔科看见傅延文时的怔愕,也仿佛没有伸出狗爪子占便宜:“傅教授那天下午刚好轮休。”

      遗憾得像真的似的。

      姑娘也面露可惜。

      许泽感觉傅延文在看着他,他也看傅延文一眼,傅延文嘴角勾着一丝丝弧度,很意味不明。

      许泽:“……”

      靠近下山口,有人喊了一声大家下山,半山腰吃饭!

      几个姑娘跑过去,许泽厚脸皮,笑得像一只柴犬,眼睛弯弯的,眼尾像有一把勾子:“吃饭了,傅教授,山上的面包不顶饱,我要饿疯了!”

      山顶空寂,许泽的声音在风里打着旋,同那百年松树落下的针叶一同着地。

      傅延文先迈一步,许泽跟上去,傅延文问他:“怎么疯?”

      “可能会咬人吧?”许泽掐了一片叶子,捻在手上:“疯子都爱咬人,饿疯的,就更爱咬人了。”

      “那我是不是该躲远点?”许泽的衣服还挂着傅延文手上,拉链头在衣角那随风荡着,傅延文嘴上说着躲,却是替许泽摘掉落领子上的小叶子:“防止误伤?”

      “那不成!”许泽装凶,做了个狗子牙咬的动作:“再说了,咬谁也不能咬你啊!”

      许泽声音小下去:“那我多心疼啊。”

      傅延文:“……”

      傅延文觉得许泽上辈子可能真的是一只柴犬,无忧无虑,成天吐舌头眯眼睛,哄着骗着那主人,只想伸手挠狗子下巴。

      许泽双手合十,还是像上次一样,这次是对着距离最近的一棵老松树。

      枯落的针叶覆着土壤,许泽说:“信徒在下,树神在上,望树神作证,就算许泽饿疯了,也绝不咬傅教授一口!”

      傅延文默默看许泽垂下来的眼睫,睫毛不弯,黑黑的睫尖直直戳在眼睛下方皮肤上,同肤色形成对比。

      许泽睁开眼,傅延文问他:“还记得上次对神仙许愿的结果吗?”

      上次许泽许愿不要遇上熟人,但是遇见了傅延文。

      愿望没有实现,神仙也没有听见。

      许泽不知道怎么回答,安静两秒,风刮着松树,然后打了个阿切,声音很大,像要把松树上岌岌可危将要落下的松针切下来。

      傅延文把衣服递给许泽,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许泽向树神讨个作证,作证许泽不咬他,许泽是听话的信徒,他却硬要打破许泽对神仙的信任。

      许泽接过衣服,穿上了,耸着鼻尖问傅延文有没有纸巾,傅延文没有,拦了个认识的科室姑娘,分了张纸巾递给许泽。

      许泽擦完眼角冒出的生理性泪花,又擦鼻子,擦完把纸巾团成一团,塞进卫衣口袋。

      山上多是冷风,挟着树林特有的泥土气息。

      “其实是实现了的,”许泽小声说,“那天是唐医生拔的智齿。”

      许泽吸了口气,眼看松树勾出冷风的形状。

      “而且神仙看我诚心,还送了我一个愿望,都让我加到傅教授微信了。”

      傅延文一怔,然后笑起来,上次那种笑,看着许泽。

      “笑什么?”许泽偏头回看:“又笑我幼稚啊?”

      “不是。”傅延文没有移开目光,如墨的眸子一直看着许泽,然后说:“那我也许一个愿望。”

      “我希望许泽饿疯的时候,只咬傅延文一个人。”

      许泽抬手,手指绞着卫衣带子。

      “你干嘛?”许泽说,“傅教授你是牙医,不知道咬人多疼啊!”

      “知道,”傅延文不紧不慢:“所以,如果一定要疼,就让一个人疼吧。”

      “不愧是医生,”许泽裹紧了外套,偏头看他:“舍己为人。”

      傅延文穿的休闲衣是有拉链那种,现在衣服合着,但是领口是敞着的,脖子裸着,脑袋偏着的时候,有一条很漂亮的线条。

      咬字一个口一个交,是一个动词,唇齿是动词发出者,吃便利店大冰柜里的冰淇淋要用咬,吃炸的酥脆的鸡腿要用咬……

      机械动作不断重复,只为缓解文字背后,对应的欲望,吃食的欲望。

      但是,一旦把形容词修饰后的名词提取出来,再换成傅延文三个字……

      欲望就不再纯粹。

      “那怎么办?”许泽收回视线,不敢多看,但是又说:“我忽然觉得,我好像快要疯了……”

      可能在下一秒,但是也可能永远不会疯。

      一切基于傅延文。

      傅延文若有所思着,许泽后脑勺有一绺不听话的头发,乱翘着,许泽不知道,否则不会这么就出门,帅哥嘛!

      “想咬么?”傅延文忽然问,然后伸出手,递在许泽面前。

      许泽觉得傅延文像古时候的褒姒,蛊惑那周幽王戏弄诸侯。

      清浅的三个字落在许泽耳朵,带着摸藏不去的蛊惑。

      面对傅延文,许泽的意志力从来不可高看,他觉得耳边穿过林子的风都在摇旗呐喊,喊得许泽脑袋一空。

      许泽张口,然后轻轻咬了下去,稍稍抬头,用那双同样会骗人的狗狗眼,望着傅延文。

      傅延文同他对视。

      一秒,两秒……也许更久

      那双澄澈眼睛分明写着无知,却是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那手指。

      傅延文瞳孔骤缩。

      那护士小姐说傅延文不仅技术好,而且没有恶趣味。

      她骗人。

      傅延文技术好不好许泽暂且不知,但恶趣味是有的,不然怎会在许泽想再舔一下的时候,收回原本好心疏解的手指。

      许泽脸上写着意犹未尽,想问那恼人厌的罪魁祸首干什么?他还没咬过瘾,傅延文却先一步开口:“脏。”

      “口水脏?”许泽不信傅延文那种人肯让人咬指头,他心脏怦怦跳,心率猛蹿,比当初体考跑完一千米还要快,咬人的时候都没现在紧张:“还是手脏?”

      原来不是护士小姐骗人,是护士小姐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傅延文恶趣味这一面。

      许泽问他,他不答,偏要望着许泽,把许泽看的害羞。

      傅延文太坏了。

      然后才说:“手。”

      许泽应了一声,忽然感觉尴尬,垂着头,两人立在原地已经很久,绵延的石阶到处都站了人,有人蹦起来摘叶子,树枝弯了又弹,热热闹闹的。

      只有许泽和傅延文这里安静下来。

      傅延文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

      许泽心想咬都咬了,问他什么意思,笑着,还问他,不会真是因为医者仁心吧?

      但是傅延文说:“不知道。”

      许泽沉默下来,眼睛那边的弧度慢慢消失,最后不笑了,卫衣带子在领口交叉,缠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许泽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聪明,他想,傅延文这么聪明冷静,怎么会在许泽问他什么意思的时候回答不知道呢,不知道从来是学渣的答案。

      学霸总能拥有最优解。

      傅延文大概是想拒绝许泽,但是看在许泽是第一个给傅延文递花的人,要给许泽留脸面。

      但是这次许泽想错了,傅延文虽然聪明,却不善言辞,更不擅长剖析自我感情。

      傅延文抬手,想将许泽后脑勺上不听话的呆毛压下去,但是呆毛不受控制,弯弯翘起,上扬的每个弧度都在跟傅延文较着劲。

      傅延文只好压着它,把被他一番动作惊呆了的许泽往身前带了些,许泽虽然人呆住,而且动作迟钝,却是听话的。

      两人距离靠近,这时候大概连冷风都不会没眼色地往两人中间那条小空隙钻。

      许泽有些发热,他觉得可能是今天冷风吹多了,机体的某种产热机制开始发挥强烈作用。

      但是许泽觉得自己可能误会傅延文了,学霸虽然聪明,但是需要一定的答题时间。

      傅延文和许泽说对不起,请求再一次机会答题。

      “不是医者仁心,”傅延文看着许泽,看那双狗狗眼再次勾起一把小勾子,“是出自本心。”

      许泽眨眨眼,想说这不是傅教授,他从哪儿学的土味情话?

      但是被撩到了。

      我靠。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以后许泽咬且只能咬傅延文一个人。”

      许泽觉得傅教授说话好色情。

      但是他说:“我听不懂,傅教授说清楚一点儿。”

      许泽仰起些脑袋,鼻尖对着傅延文好看的下巴,那一绺呆毛从指缝蹿出来,摇晃着,大写的叛逆。

      还有那么点儿恃宠而娇。

      “我想亲你。”

      亲是两个人的咬。

      傅延文真是太坏了。

      许泽被傅教授箍住腰,压着脑袋吻下去时,就是这么想的。

      我靠。

      压着唇面,舌尖都纯情的保守疆土,虽然拥吻,却比许泽舔手指时还要中规中矩。

      傅延文松开许泽,说:“走吧,他们都走远了。”

      许泽套上卫衣帽子,通红的耳根,连同那绺呆毛,一块藏起来。

      麻雀啼叫着,落在几米外的石阶,追前几步,像在跳舞步错乱的恰恰舞。

      傅延文朝许泽伸手,这次许泽没再误会,傅延文是真的想要牵许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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