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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宫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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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怀里翻出一封白得刺眼的信函,工整的大字好像印出来的一样。没有人注意到纸张打开的擦啦啦的声响,于是目光很平静的揉和在纸面上,最后沉淀到落款的地方。那里干净的书写着宫部鼎臧这个名字。这封信是在寄出者切腹后不久送来的。
当一个人觉得世间无法承载他的情感时,大概就会去自杀吧。保持着巨大的遗憾把世界最后的影像停止在使自己崩溃的临界点。按时下的观点,切腹也是自杀的一种,而且是相当惨烈且无法理喻的。随着展示的欲丶望不同,自杀有着不同的方式。选择切腹的人是想通过仪式性的□□破坏引起重视,表达自己心志的纯明。可以说这是“死给别人看”的极致。所以死者往往事先写下遗书放在跟前,因为想让人看到的并不是死本身,而是要用死来强调赴死的原因。
但宫部没有遗书,据说当时也没安排介错。他是一个人上路的。既然死得如此张扬,又为什么刻意弄得不明不白?
这么说手里的书信也许就是他最后的文字。那么这个公文一样的东西也算是遗书了?里面详述了他受高杉要挟而共同参与刺杀近藤的事,和为此表示道歉的事。“……若同意合作之事,则高杉允诺推迟袭击江户,并考虑与桂先生议和……”信里如是说。宫部的意愿是好的,但始终做了一件糊涂事。明明想要帮忙,却又不信任自己能打败高杉。又或者明明那么肯定桂派的失败,却为什么还要帮自己忙呢?
“你太让他们依赖你了,”脑中响起高杉愈加低沉的嗓音。那是一周前,自己的部下刚被挑拨得分崩离析的时候,身为罪魁祸首的高杉出人意料的来到了江户,与自己不期而遇。彼时自己正赶去与伊丽莎白会和,没想到黑暗中迎面碰上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地点是一条通往藏身处的秘密小巷子,因为非常狭长,上面又是封死的,所以竟然没有一点光亮,这在大城市里算是稀奇的吧。然后几乎同时,两人认出了对方,尽管什么也看不见。“结果这个宫部也是,私自就去死了,把后面的烂摊子甩给你。”
“不要废话,说了下次见面会砍了你!”但是没有拔刀。听到这样的恐吓,那边也没什么反应,总觉得还悠闲的掏出了烟管。其实原本是在散步吧,那个人喜欢黑暗的地方。
“连脸都看不见,怎么算‘见面’呢?”声音里不乏一丝笑意,“呐,他也不算白死。我一直信守承诺没有对你动武不是吗。”
“只能说明你越来越卑鄙了。”
“卑鄙?”高杉笑得咳嗽起来,“那你呢,其实你连宫部是谁都不记得了吧?自己的光环太亮了结果谁也看不清楚。那家伙到底死给谁看呢?你和银时、辰马他们说到底一样健忘,所以才会这么轻松。”
“你还有别的要说吗?”
听到了高杉咬烟管的声音。没有点燃的烟管依旧忍不住含在嘴里,是他的坏习惯。“本想过几天正式通知你的,不过现在说也一样。一个月后要在池条饭店讨论火烧江户的事,你最好出席,不然稳健派的家伙都会变成哑巴吧。”想象得出高杉得意的神情。
“火烧江户?疯了吗?谁提出的?准备到什么程度了?”
“这样就算切实通知到了。同学聚会也不好太久。保重了,蔓子。”
“不是蔓子是桂!”不知为什么,忍不住伸出手去,有点像小时候走路跟不上,就非要拉住别人的袖子似的。
然后真的握住了,高杉不知为何伸来的手。连热度都来不及确认,两人同时把对方甩开。高杉不悦的嘟囔了一声,拂袖离开。小巷里木屐咵嗒咵嗒的声响渐渐远去。
高杉说的对,自己并不记得宫部是谁,但自己不可能像高杉那样把所有的过去都扛在肩上。
“那个……”叫住经过的守卫。
“是,桂先生。”
“手电筒帮我还到值班室吧,谢谢。”
“乐意效劳,桂先生。”
收好书信,才感到身心的疲惫。躺在坚实的床铺上,宫部鼎臧这名字依然盘旋在脑海。然后就在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一些画面浮了上来。
“……是自己人,我叫宫部鼎臧。白夜叉已经把天人引开了。——桂先生!”一个士兵拦住踉跄着想追上前去的自己。对了,这个就是宫部,曾经把自己从战场上救下来。
炮弹的烟尘追随银时离开的方向滚滚而去,那之后银时没能回来。“白夜叉死了”的消息像野草似的疯长,尽管不相信,但流言已无法遏制。当晚所有人马向更隐蔽的地方进行迁移,想等待银时归来的希望也就此断绝。这是继辰马离开后最大的打击。当然之后还会有久坂的死和幕府的围剿,那时才是真正的绝望。而鹈野的来访发生在其中某个时刻。
鹈野走后,又进行了数次迁移,中间参杂了大大小小的战役。情况愈加不容乐观,连高杉也束手无策。那时他和自己常常吵架,真正的吵架,严重时甚至会拔出刀来。高杉开始酗酒,不过他即使醉了,也不会影响指挥战斗,所以也没人指摘。能发泄出来总是好的。据说他到了京都之后酒量减少了很多。
将入冬,幕府开始了对清剿攘夷志士的清剿。选在这个时候,是想着他们收拾不掉的就由寒冬收拾吗?
在清剿风头最盛的时候,自己和高杉的战略分歧也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于是提出分开各自行动。决定提出的当天,高杉像找死一般狂饮,直到衣服也被酒水淋透。自己实在看不过眼,冒着恶战一场的风险过去制止,却被一把搂住。不明不白的吻和泪水,陌生的高杉让那一天的记忆变得光怪陆离。
“连银时都走了,只有我一直守着约定,为什么你却要走?……蔓子,别丢下我。”
这是叫谁?
妾身的花名是鹈野,后来也用过‘蔓子’这个名字,因为高杉先生那样叫过。
高杉的女人吗。
“不是蔓子是桂。”轻而易举的将他推开。第二天,两人各自踏上不同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