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野》十六先生

11、十一面

　　耳根下发烫的暧昧和灭顶的凉薄一下子将许眠牢牢定住。
　　许眠几乎是脑袋发昏，她一点点地转头对上沈易铭那双勾笑又隐隐像是透着挑衅的桃花眼。

　　沈易铭轻挑了下眉，看她。

　　许眠也看着他。

　　哪怕是说不会喜欢她的时候，沈易铭的嗓音里都藏了点不经意的坏笑。
　　仿佛他一直都这样坏得不上心。
　　永远能被原谅。

　　许眠的指尖颤了下。
　　她动了动唇，也笑起来，“这算什么秘密。”

　　吸气间，许眠肩膀不自觉地提了下，“难不成我还会以为你喜欢我。”

　　说着，她指尖挠了下眼皮。
　　眼睛有点痒。

　　沈易铭睨着许眠，眸子里多了一丝驯服的兴趣。
　　他冷笑着哼了声。
　　没有最好。

　　许眠转回去，趴在桌子上接着写物理卷子。
　　她笔尖落在草稿纸上算着，算了半天也没算出一个答案。

　　许眠抿唇，看着眼前一塌糊涂的卷子，捏着笔的指尖刮了刮手心，闷闷地说：“我也不喜欢物理的。”
　　可现在她愿意去学了。

　　也不知道沈易铭有没有听到这话。第一节晚自修下课铃响，许眠在那儿算物理题。
　　她旁边的座位已经空了

　　教室里一短暂地闹腾起来。

　　陆皓拿着一叠单子从每组第一桌开始往下传。看到好几张桌上因为没人坐着，单子传不下去。
　　于是陆皓又下来开始一桌一桌过去地发单子。

　　许眠认真地皱了眉头，算着某道物理题。
　　知道旁边有人经过，她也没太当回事。顺手拿到一张白纸，许眠没看上面的字，翻了个眠直接用起来。

　　“这个不是草稿纸…”

　　头顶一道温润的声音让许眠抬起了脸。
　　“填好了要上交的。”陆皓举了下手里的单子示意许眠。

　　“是吗。”
　　许眠反应过来，把写了一半算术题的那张纸翻过来一看，发现是有关于学生是否意向参加校庆活动的申报单子。

　　许眠算了下时间，过完这个星期，中秋节后确实就是二高的校庆了。
　　“哦，没事。我不参加。”许眠把单子翻回来，没放在心上。

　　陆皓说：“老林的意思是我们班可以弄一个话剧表演，我原本还想找你加入的。”

　　“你可以找蒋丛他们，饭管饱就行。”许眠直接卖队友。

　　陆皓看她这样，也笑了。

　　他视线顺着扫到了许眠桌子上摊开的物理卷子，看到许眠正算到一半的题，没忍住说：“这道受力分析题可以用整体法，会简单很多。”

　　许眠：“嗯？”

　　陆皓俯身，拿起笔在纸上给许眠演示了一下这种把受力的多个物体看作整体的算法。

　　他写得很详细，每一步过程都能对应前面的公式。
　　许眠看下来，感觉题目被陆皓这样一简化，确实好算了很多。

　　“这种类似的题目都可以套用这个公式和算法。”陆皓在草稿纸上圈出某个算法，“如果下次还不会的话你可以找我。”

　　“而且每个人的解题技巧也不一样。”

　　“嗯。”许眠客气地点了点头，“谢谢班长。”

　　这时，察觉到身旁的座位蓦地一沉，许眠转头，看到沈易铭拉开课椅坐下。
　　男生眼风轻掀开一道，斯文又慵懒极致。

　　许眠望近他眼底，只觉得这双桃花眼真的招人。

　　陆皓想起手上还有事情要做，看了眼许眠和沈易铭，又去别桌了。

　　沈易铭坐好后，长腿往地上那么一搭，“他讲得好？”
　　这个话是问许眠呢。

　　许眠做无辜状，故意当他的面想了想。
　　沈易铭轻哼，拿起笔转了下，旋即在许眠的那张物理卷子上写了几个算式。

　　拿笔的由手骨节分明，隐约蓄力。
　　短短的几个步骤，直接就要把整道题的答案算到了底。

　　“写慢一点。”许眠上去按住沈易铭的手，“我跟不上。”

　　沈易铭轻啧，似笑非笑地看向许眠，“我发现你求人教条件还不少。”

　　“……哦”
　　许眠：“这不是你允许吗。”

　　“呵。”

　　沈易铭这样嗤了声，可许眠还是注意到他手上写字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许眠眸光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他是不是听进去了？

　　沈易铭余光淡淡地扫过许眠，唇角微冷挑出一丝痞气。

　　算好答案，沈易铭右手盖上笔帽。
　　许眠凑近，探头过来时短发发尾堪堪擦过沈易铭的手臂。

　　沈易铭动了动那只手臂，也没太在意。

　　“看懂了？”他问。
　　“嗯。”许眠一步一步认真地看下来，紧接着她抬头朝沈易铭笑了下，“你讲得比陆皓要好。”
　　虽然好像陆皓那样的解法更适合她这种笨笨的学生，但是谁让她喜欢沈易铭呢。

　　许眠明媚含笑地抬起头，近乎将整张脸捧到自己面前。
　　沈易铭看着她。许眠额头上没完全消下去的一点红印。

　　许眠也看着沈易铭，忽然眉心狠狠一跳，显然她想到额头上的这个痘痘。

　　！！！
　　许眠脑子闪过无数个可能。
　　实在没办法了，她一急，伸手就捂住额头。

　　沈易铭微挑了下眉。

　　许眠：“……”

　　——
　　晚上，许眠坐在自己卧室的书桌前。
　　天幕脏黑色的一片，蒙蒙得盛了重量，一轮圆月坠在天边，透出莹白素净的水光。

　　做完一张物理试卷，许眠抬头，揉了两下自己的脖颈，打了个哈欠。
　　好累啊。

　　许眠靠上椅背，略微犯困地揉揉了眼皮。
　　墙上的时针已经指过了十一点，许眠才发现自己做一张基础的物理试卷居然花了差不多快一个半小时。

　　这种挫败感一下子击中她。
　　许眠郁闷趴回桌上，一只手枕着下巴。

　　她想到了沈易铭。
　　于是另一只手开始在一堆试卷里翻翻找找。

　　找到那本自己常用的记事本。
　　许眠打开其中一页在上面写

　　——九月十六日
　　距离生日还剩十天的许眠：
　　要喜欢上物理
　　要证明给他看不是所有的不喜欢都是一成不变的。

　　许眠想比如自己可以喜欢上物理
　　是不是也可以比如沈易铭…

　　她合上本子，想。
　　许眠，你要努力学物理，要考一个好成绩。

　　夜渐渐地深了。
　　许眠整理好桌上摊开的试卷，困意又像是和她作对似地浅了许多。

　　虫鸣在草丛里阵阵地聒噪。

　　书架上有一把小吉他，许眠把它取了下来。这把原色的小型吉他是许眠十四岁时家里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把吉他因为音质还原，漆面也很复古好看的缘故很让许眠喜欢。

　　大概是和许景一样，对待喜欢的东西，这对父女都会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因此这把小吉他除了平时许眠会拿出来弹一两首曲子外，其他时候都是好好地放在书架上。
　　哪怕是妹妹许橙都不可以乱碰。

　　但和许景不同的是，对待喜欢的人，许眠没有他父亲那么有本事，会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许眠想，她喜欢沈易铭是她一个人的事。
　　她想离他近一点，想尽可能得到一点回应。或许有一天她对这些也不满足了，可能真的会想试一试。
　　试一试去争取他。

　　许眠试调了一下吉他的音色，然后慢慢地弹起来。
　　于是在这片只属于许眠的旷远夜色里，一点轻哼的女声小小地伴奏。
　　“明知爱…这种男孩子…”

　　“也许只能如此…”
　　“但我会成为…”

　　“你最牵挂的一个女子，朝朝暮暮，让你猜想如何驯服我…”

　　弹完这首歌，许眠盘腿在椅子上，迎着窗外一会儿又一会儿的凉风，歪头微笑起来。
　　然后就去睡觉了。

　　许眠做了个梦。
　　梦里，沈易铭向她伸手，许眠笑着朝他飞奔过去时，这个人又忽然故意往后退了一步。
　　许眠无措地看他。

　　沈易铭走出几步，又弯腰朝她招手，等许眠再一次追过去时，他又一退再退。
　　这么来来回回好几次，许眠生气了，她直接跑上去抓住沈易铭怎么都不肯放。

　　许眠抬头，却入目是一张勾着笑意的薄唇慢慢贴近，越来越往下，直到掉出她的视野。

　　许眠隐约能感觉到是一场梦，因为沈易铭吻住了自己。

　　床上的人小小舔了下唇，没有想象中的温凉。半睡半醒地睁了下眼，许眠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闷闷道：“许眠，是妄想啊…”

　　她挠了挠额头，抓到一边的碎发时，抱住被子嗯哼了声。
　　想要头发长一点，像梦里那样。
　　离他近一点。

　　——
　　又过了一个周末，转眼中秋就快到了。这也意味着二高的校庆也越来越近了。

　　老林的意思是班里可以组织一场团体话剧。
　　“当然有兴趣的同学也可以自己报名参加啊，这次机会难得，明年吗大家都知道的，到高三了，就没有这么多时间玩了。”班主任笑呵呵地提醒全班同学这个残酷的现实。

　　也不得不说老林这招确实有用，被他这么一刺激，班上一下子多了好几个要报名参加校庆活动表演的同学。

　　中午从食堂回来的路上，倪乔在还在那儿纠结要不要报个舞蹈节目。

　　“你跳舞这么好看干嘛不跳！”陈莎莎比她还要激动，“而且你没听老林说嘛，明年这个时候我们想玩都玩不起来了。”

　　倪乔：“啊…”

　　“可是这次校庆活动上一班班长也要跳芭蕾舞，她去年跳那么好。”

　　倪乔没什么信心，“我上去的话跳得肯定不如她。”

　　“嗯…”
　　陈莎莎张了张唇，不知道怎么说。

　　“不会。”许眠站出来说。

　　倪乔：“眠眠？”
　　许眠：“她是她，你是你，你跳你的舞和她有什么关系。”

　　陈莎莎：“这么想也是吼！”
　　经许眠这么一说，倪乔也想明白了。

　　“那眠眠你和我一起报？”倪乔挽上许眠的胳膊。

　　“不要。”许眠摇头，“而且我不会跳舞。”

　　倪乔想说不跳舞的话可以唱歌啊。

　　“许眠。”
　　三个人走到高二的这栋教学楼，施妤正要上楼，看到许眠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中午好啊。”施妤不失优雅地笑了笑。

　　许眠对施妤这个人说不上喜欢，自然也不至于讨厌。只是态度一般。

　　倪乔和陈莎莎往后退了一点，互相确认了个眼神，为什么感觉施妤是专门冲着许眠来的。
　　她们三个不明摆着是一起的吗。
　　搞什么。

　　施妤柔柔一笑，“刚好我要去找你们班的沈同学。”

　　“物理老师让我把他的物理竞赛奖状带给他。许眠，你不是他同桌吗，应该和他很熟吧。”

　　“可以麻烦你一下帮我交给他？”

　　说着，把两本略显份量的获奖证书往前一递。施妤拿起上面这本，翻开第一页，随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差点拿错了。”

　　“这本是我的，下面这本才是沈同学的。”

　　“好啊，没问题。”
　　许眠伸手，不客气地接过。

　　施妤手上一空，她唇角微弯，“看样子你们这对同桌的关系是真的挺好的。”

　　许眠：“还可以。”

　　施妤笑意温婉，“上次篮球场上他不是还为你出头吗。说实话，你们二班的相处氛围是挺让人羡慕的。”

　　许眠双手横在胸前，静静地看她。

　　“不过…”
　　施妤顿了下，“你可能不了解，像沈同学这样的人，他有时候对人好也不一定是真的想对人好。”

　　“或许他只是想也没想地随手扔了一点好处，结果有些人反而当真了。”

　　许眠抿了下唇，慢慢地放下手。
　　她沉住气，转而给出一个淡笑，“也是，他对谁都是这样。”

　　“是吗…”
　　这回，轮到施妤脸上的笑意滞了下。

　　许眠但笑不语。

　　教学楼里学生渐渐多了起来。
　　蒋丛手上捏着一叠卡片，见到倪乔几个，直接找上许眠。

　　下秒，许眠就见怀里莫名多出一叠卡片。

　　“干什么？”她挑了下眉。

　　蒋丛：“这些，中秋贺卡都是给沈哥的，你帮忙拿一下。”

　　许眠抓起一叠的贺卡，随意翻了几张。样子或可爱或文艺，一看就是女生送的。
　　“你自己怎么不送？”

　　不知道是不是蒋丛的错觉，他总感觉许眠语气凉飕飕的。

　　“这不是我现在不回教室吗。”蒋丛挠挠头，“放心吧，沈哥不会生气的。”

　　“去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这些女生都学聪明了，知道送情书不行，都改成逢年过节的送贺卡了。

　　说话间，又有几位女生小跑过来想要送贺卡。
　　见许眠满满一叠贺卡都在许眠手里，她们也跟着放上去。
　　有女生认出了许眠是沈易铭的同桌，交贺卡是还千万拜托不要放在第一个。

　　许眠扯了下唇，不怀好意地看向蒋丛。

　　蒋丛：！！！
　　“就这次，许姐。”蒋丛立马往后一跳，离许眠远远的。

　　“再说—”蒋丛灵机一动，“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沈哥的反应吗？”

　　许眠很想说不，但还是被蒋丛说动了。
　　她想知道的。

　　蒋丛嘿嘿一笑，“我走了，许姐。”

　　倪乔和陈莎莎看他：“……”

　　施妤则是在看着许眠。

　　许眠压下心里的隐隐涟漪，抬头对上来不及挪开视线的女生，笑意明媚，“你要不要也送一张？”

　　“不用…“
　　施妤笑浅了许多。

　　——
　　许眠把一叠贺卡交给沈易铭时，只得到了一声玩味的“嗯？”

　　许眠：“拿着啊。”

　　二班教室外，一排郁郁葱葱的大树把秋意渐染到四楼的高度。沈易铭背靠栏杆，两只手臂懒懒地压在上边，淡色地睨她。

　　许眠把手往前一伸，贺卡直接怼到了沈易铭的胸前。

　　沈易铭笑了笑，接过。
　　他捏着一叠不薄不厚的贺卡，用打扑克牌似的手法打开。
　　沈易铭咬了下口腔，“你就这么谢我的？”

　　许眠睁大眼眸，直愣愣地看向他。
　　原来她说过那些话，他都是记得的。

　　“许眠？”
　　“嗯。”许眠笑起来，没有一丝掩藏，“不是，我说要谢你是认真的。”

　　沈易铭唇角噙着笑，“那这些？”
　　“看不看由你啊。”
　　许眠有点扫兴，自顾自地说起起来，“反正是别人送给你的。”

　　却见沈易铭捏着一叠贺卡轻啧了声。
　　随后走向一边的垃圾桶。

　　身后传来许眠讶异的嗓音：“你不看看吗？”

　　沈易铭转头，唇侧挑起一点弧度，慢悠悠笑道：“你想我看？”

　　他问得太温柔了，仿佛当真那么好说话。
　　这一刻，许眠轻易沦陷其中。
　　她说：“不是很想。”
　　不想他看别人。

　　“嗯，那不看了。”
　　说完，沈易铭把贺卡往垃圾桶里那么一丢，那么漫不经心，又那么驯顺至极。

　　他…真的扔了
　　明知道不会是因为自己，可许眠就是忍不住想是不是那么一点点她的原因。
　　会不会。

　　“你真不看？”许眠执着于这个答案。
　　“喜欢不起来。”沈易铭一双漆黑眸色阴沉地压着，开口的腔调懒散至极。
　　喜欢不起来的人没必要浪费时间。

　　许眠听着，心狠狠一跳。
　　她想到她也不会是他喜欢的人。

　　沈易铭好笑盯着许眠，“怎么，喜欢上我了？”

　　这个问题让许眠有一丝丝的心动。

　　她抬头，面容倔强，“如果，我说我是喜欢你。”
　　“你会怎么样？沈易铭。”

---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的作者疯狂呐喊：这一段快结束了，相信我！！！